那光芒散開，林艾才看清了之前一直被淡黃色圣光所掩埋的東西。

一具健壯美麗，宛如古希臘石像般極富剛健美感的軀體，其膚色白里透紅，肌肉精實，四肢修長，容姿端麗，姣好若處女。

這是男性陽剛美與女性陰柔美的完美結合，絕非靈氣復蘇前活躍于熒屏上的那一只只所謂小鮮肉可以媲美。

然而，就是這樣完美脫俗的神體，其身上卻好似發霉的墻壁一般，長著一塊塊黑斑。

其中最大的一塊，長在神明左邊的胸前，恰好覆蓋了心臟的位置。

“瀆神者，你看到了吧......”神明露出苦澀的笑容。

“這正是深淵的侵蝕，無解的腐化，我之生機已被扼絕，死后或將化作惡毒的神孽作祟于此世。故而，瀆神者，我請你再次瀆神......”

尚且完好如玉的右手，指著自己胸前可怖的黑瘡，發霉般的黑瘡竟在這樣細微的動作之下破裂，淡黃色濃稠的膿水從已不完美的神體上流淌下來。

林艾緊盯著神明，他能夠判斷這位木偶戲與稻草人之神的痛苦是真實的，求死之念亦是如此，卻偏偏沒有立刻動手。

“冕下，您應該并不急于一時，而我也還有別的問題?！?

清麗的嗓音傳出，仿佛朝日緩緩升起，卻又暗含著絲絲冰冷清新的氣息。

光芒緩緩合攏，神明將要腐朽的身軀再一次變得若隱若現，難以看清。

“你問吧，瀆神者，我是將死者，會盡力回答。”疲憊的聲音，從光團里響起。

林艾敏銳的注意到，這位神明此時將自己視作“將死之人”而非“將死之神”，這其中或許夾雜了復雜的情感。

莫非，由于尷尬的處境，這些新造之神并非個個都視自己為真正的神明？

“冕下，神明們如何從深淵之中降臨此世？”

“我們與祂有過約定，這個問題無法回答，或者，只能用謊言回答?！?

說道謊言的那一刻，光團變得亮了幾分，似乎在暗示著什么。

然而林艾正皺著眉頭，并沒有注意到神明的暗示。

“臨死前也無法回答的問題嗎......”他最終搖了搖頭，將這個問題拋之腦后。

光團一片平靜，似乎剛才的閃爍并沒有發生過。

“請問冕下，倘若您死后，這片神國又將如何？”

“神明死后，其由神力維持的神國大多會隨著其身死一并消散，除非是一些強大神力冕下，其神國才又保存下來的資格。而如我般的新造之神，根本連微弱神力都算不上，則神國，自然是隨我而消散......不過其中也有一些我難以辨明的的異變，或許會有部分殘存?！?

似乎是為了讓林艾理解，神明講解的很詳細。

然而祂的語氣雖說一開始很肯定，可隨后又聯想到了什么似的，補充了一句意味不明確的話語。

“那么，假設神國隨您而消散，進入與生存其中的生命又會如何？”林艾雖說注意到了這位神明語氣里的莫名含義，卻沒有斤斤計較的意思，直接又提出了下一個問題。

“原來你是在意這個嗎？這點不用擔心，以瀆神者你的體量，神國崩解之后的空間風暴無法刮動你，你會直接返回到物質界相應的地點。”神明恍然大悟似的，向他解釋道。

“那么，除我以外的呢？比如你的這些信徒，以及在我之前進入您的神國中的人們，還有......那些異變了的稻草人們......”

神明沉默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

“他們將接受命運的裁定?！?

并不難以理解，其實就是看運氣了，運氣好的話大概不會被空間風暴吹走，或者被吹到安全的地方，運氣不好可能就被肆虐的空間撕碎了，直接涼涼。

林艾看著祂棲身的光團，沉默了一會兒，他的內心其實一片平靜。

似乎并不排斥著這些生命的死亡，但他本人，卻多少有些排斥著這片古井無波樣死水般的平靜。

“那么，最后的問題，這片神國之中，可否還有另一個能夠操縱那些稻草人的幕后黑手存在？如果有，祂在哪兒？”

“我不知道，可能有，也可能沒有。如果非要說有的話，那大概是我的另一面吧。被深淵腐蝕了的我，已經墮落成了神孽般的存在?！鄙衩髦苯踊卮鹆怂膯栴}，答案卻并不明確。

光團一閃一閃的，祂似乎還有話要說：

“從很早之前，我還在深淵里的時候。我便發現，自己的本源不住的流失著，它們去了哪兒？我不知道，或許是消散在了無底深淵里，又或許......還潛藏在我的神國中，成了，另一個我。”

聽到這位木偶戲與稻草人之神，半是懷疑半是揣測的回答，林艾心中的疑惑卻變得清明了不少。

如果他沒猜錯，那么，這片神國之中肯定還有另一個掌控者，一個無比惡毒且可怖的——神孽。

“那么，冕下，我可能不能立即答應您的請求了。”

“哦？為什么？瀆神者，在我看來，你并不像是會為了那些凡人的生命而心痛的存在?！?

“只是一些私人的原因......”聽到這位神明仿佛看穿他內心般的話語，林艾的心境卻反而激起了一絲波動。

“那么，你便先去完成你的私事吧......只須記得，離開神國之前前來弒吾便可?！鄙衩鞯恼Z氣透露出一些憂郁與不耐煩的意味，光團也暗淡了下去。

“嘎吱！”

大殿的石門無人自啟，比大殿內更暗淡的光線從殿外傳探過來。

有些奇異的，這片籠罩著大殿的圣光并不愿意去照耀到更遠的地方——它們連大殿的門都不愿意出。

神明的送客之意昭然若揭，林艾也不會再在此地多浪費時間。

轉身，稍微戒備著可能性不高的襲擊，他離開了這片神明棲身的殿堂。

大殿的門口，長著人面的怪物，木偶戲與稻草人之神的信徒正面帶溫和的微笑，它伸出干尸般的右手指向道路的前方。

神的信徒，用姿態端正的不知名禮儀，送客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