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威緩緩進入庭院。
陳家庭院就是一般中戶人家規模,三進三出,占地不過一畝。庭院一進是客廳,旁邊是客房,房前有一個大花圃,花圃中花卉是初元大陸一般的山茶、芍藥類。芍藥開得正熱烈,菲紅的花朵簇滿枝桿,芳香滿庭。
段正威深深吸口氣又呼出,感覺一下子把積郁多年的陳舊腐氣都吐了出來。到二進院,就看到陳長史撩著長袍快步迎來。
“老師慢點,別摔著了。”段正威加快腳步,迎上前,在陳長史欲跪下時攙扶起。
陳長史順勢站定,恭身施禮:“不知殿下前來,有失遠迎,還請殿下贖罪。”
他誠惶誠恐的樣讓段正威感動,陳長史從小教導他學習,按師生關系,他應該向陳長史施禮,但陳長史從來不按師生關系相待,而是以尊卑關系相處,陳長史認為,他是王室子弟,應有王室子弟威嚴,只拜天、地,不拜人,人應該匍匐在他腳下。
段正威初聽此言時出了一身冷汗,陳長史這樣說是對當今天子的大不敬,他雖出身皇室,但只是親王之子,那是要上拜天,下拜地,中拜帝王的。陳長史如此教導,與謀大逆沒什么區別。初始他很不自在,但陳長史的兒子,陳正清雖是他的學伴,但對他從來都是行尊上之禮,他已習慣了被人尊崇帶來的愉悅,他的野心便也悄悄萌芽。
“老師,進屋談。”段正威扶著顫微微的陳長史向三進院書房走去。
陳長史年齡和裕親王相仿,但素質就天差地別了,裕親王新近還納了一豆蔻年華側王妃,自此后,整個人看起來更精神了。而陳長史卻是早生白發,兩鬢班班,背也有點馱了,走路腳下飄忽,一副老態龍鐘樣。
每每看到陳長史之番情景,段正威就心疼。老師太累了,陳正清是老師的唯一兒子,他學業好,已能分擔老師部分事務,但老師卻為了他的大業,派陳正清進了三清觀,并成為三清觀二師兄。
“老師,正清今年就出觀,回來就讓他陪伴您左右,有人照顧您,正譽也放心。”
“正清在三清觀七年蟄伏,就是為有朝一日名正言順步入朝堂,成為王子您的助力,他即不能成為王子您的僚屬,也不能回家孝敬老夫。他要進入朝廷權力核心。”陳長史在段正譽攙扶下坐在書房椅子上,喘著粗息說。
“那樣太危險,正清是老師的獨子,怎么能讓他以身涉險?”
段正威知道,陳正清進入朝廷權力中心,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果,現在朝廷大權握在王家手中,段至名早已頭疼,下旨令三清觀為朝廷培養賢才,就是想打破王家獨攬朝政的格局,根據陳正清傳信,三清觀此番如只依平日考核成績,量定弟子們是否合格,他保證能出觀的都是他的心腹。這一拔人摻進朝政,參與各官衙日常事務,縱使初期不會有大作為,但來日方長,不過三、五年,朝廷權力格局定會有改觀。這是陛下樂見的,這批人會被安排進朝廷重要部門。以后出觀的弟子就沒這樣好機會了。
“幫助殿下實現心愿,是我們父子心愿,殿下就不用為我父子二人操心。”陳長史邊說邊喘著,“王爺是否已著手和三清觀交涉事宜?”
“父王說了,三清觀觀主正在閉關中,一旦觀主出觀,就親自前往交涉。”
“如此甚好。我傳信讓正清密切關注觀中動靜,只要觀主出觀,立即傳信。此事耽擱不得。”
段正威知道,如果出觀不按弟子們幾年在觀中成績評定,而是進行實質考核,那么出觀的就不一定是陳正清的心腹,陳正清是否能順利出觀就難說。段正威知道,陳正清無心修道,根據他派到三清觀的人報,慧清現在是三清觀清字中修為最弱的,幸好觀中大師兄和三師兄還要繼續留在觀中修練,無意出觀,四師兄李清風又是慧清的心腹,他才能在觀中呼風喚雨。云字入觀弟子中修為最好的是陸千里的兒子陸乘風、西陵寨主的兒子吳清嵐,東郡地主兒子劉稱心。此三人并不與慧清交好。
段正威也派人調查了這三人背后真正勢力,根據消息,此三人都是為自家利益,欲參與朝政。他們的介入,對段正威來說就是不可控因素,三人代表初元大陸四疆中東、西、北三疆勢力,都是手握一疆軍政大權人物,他們如何站位很重要。
段正威認為,即然他們不和慧清同路,那么也不可能和他同路,這些人無論如何也不能進朝廷,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出不了觀。慧清他們出觀后,他就要想辦法讓陛下收回三清觀為朝廷培養賢才的旨意。就是不能,也要讓三清觀的人才培養特權止于此。
擺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蠢事,段正威還不會做。朝政風云變幻,不可控因素本就很多,如有更多不可控因素介入,段正威知道自己計劃實現就遙遙無期。
“殿下,親王新納側妃的身份派人查了,她本人沒有什么背景,確是親王府花匠的女兒,常給王妃送花,因長得美艷,王妃就請王爺納為側妃了。”陳長史緩緩說。
段正威聽父王新側妃是母妃奏請父王納的,一時怔著了。
在他記憶中,當年爺王要納側妃,母妃不允,上演了女人慣常用的一哭、二鬧、三上吊伎倆,還沒能動搖父親的決心,最后母親請皇后出面平了此事,就是如此,那個勾引父王的女子也被母親派人作了,這應該也是父王的一塊心病,父王、母妃在眾人眼中是恩愛夫妻,但段正威知道,二人是貌合神離。
“為什么母妃會一反常態?”段正威不得不暗問自己。
“殿下,王妃是大智者,她如此做為定有她的道理。”李長史看他沉吟不定,出聲寬慰著。
段正威相信自己母親的手腕,只要這個側妃不是被安插進的眼線,母妃不動,他還不會動。
“老師,您這面的事宜辦得怎么樣了?”
陳長史知道他是問自己可為要安排人員留出空缺,微笑看著恢復平靜的段正威說:“需要自己人員補進的崗位,都已安排妥當。”
“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段正威爽快大笑。要想空出這些崗位不容易,都是朝廷中各勢力安插的,如非他們自請離開,一旦用強,必引起五大家族和朝中各方勢力驚覺,就是當朝陛下也會懷疑。
“不知老師怎么讓他們乖乖離開前途無量崗位的?”段正威因心情好,多問了一句。
“是人就有弱點,抓著對方弱點就可。”陳長史回答得簡單。
“老師,正威的弱點是什么?”段正威含笑問。
陳長史抬起有些錯花的眼,伸長脖子看了一番后說:“真命天子。”
“老師真會說話。”段正威心知,陳長史沒有騙他,但這個回答有多種解釋,怎么理解就看你本人了。陳長史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如果不是自己的老師,段正武還真的不會和他有深交。
現在他父子二人和段正譽是同一根線上的螞蚱,段正譽也需要幫手。
“老師,正威先告退,正清有消息傳來,請立即告知。”段正譽告知回府。
“這是自然。”陳長史又顫微微站起,欲送段正譽。
“老師,您不用多禮。”段正武急忙請他坐下,帶人離開。
陳長史目送段正武離開三進庭院,直起了腰,眼睛恢復清明,現在的他和剛才判若兩人。
“一個能攪動朝廷風云的人,怎么會是個鳳燭殘年的老人。”陳長史自語著,捶捶自己的后背。坐在榻上繼續讀他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