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為兄實在是放心不下你......”
青年用袖口擦拭著眼角,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把碎銀和銅錢全都塞到少年的手里,依依不舍的道:“四弟,二哥知道你從小就有志向和抱負。如今有這么個機會,二哥也不攔著你。這些錢你拿著路上用,到了叆陽別忘了給家里來個信兒報平安。記住,要是沒考上你就回來。”
少年看著手里的銀錢使勁兒攥了攥,眼里也是有一絲晶瑩劃過。他強忍離別之情向青年一揖到地道:“二哥,可喜此去叆陽前途未卜,也不知何時再回家中。但我立志要闖出一片天地來。如今這個機會到了,爹娘就有勞二哥和諸位兄長照顧了。二哥請受可喜一拜!”
“四弟,不要這樣。快快起來......”
青年急忙把少年扶起來,隨后擦拭著眼角道:“四弟既然心意已決那就快走吧,若是爹娘醒了就不好辦了。放心,家中有我們呢。快走吧........”
“二哥,多保重。我走了........”
少年說罷向青年一抱拳,隨即翻身上馬向城門奔去。好在海州城不是邊城,城門在夜間也不關閉。只有兩名打梆子報時辰的更夫住在一旁的門房里。
這兩名更夫只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接著眼前一花,一名少年已是策馬疾馳而過。他們想看清這人是誰,可在這茫茫夜色中只看到了一道疾馳而去的背影。
這少年就是后來被滿清封三順王之一的智順王尚可喜。不過在這個世界里,他的人生軌跡也和黃得功、楊三、畢麻子他們一樣,隨著楊林的出現而發生了變化。
此時在遼東鐵嶺衛的一座鐵礦礦口前,兩名十八九歲衣衫襤褸、臟破不堪的青年,呼哧帶喘的將身上裝滿礦石的柳筐卸下去。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兩人歇了好一陣,一邊看著工頭兒稱礦石的份量一邊小聲的交談起來。其中身材瘦削的青年說:“德哥,咱們這累死累活的一天賺不了幾文錢不說,還時常受礦主和工頭兒的欺壓。有時明明一百斤的份量,到他們哪里就少了十幾二十幾斤。這還不算,咱們還得祈求井下別塌方別漏水,否則非死即殘。操他娘的,這日子沒法過了。實在不行咱們進綹子得了(指當土匪)!”
身材矮壯叫德哥的青年皺了皺眉道:“我說耿老二你能不能別磨嘰了?就這些話你一天說八百遍不嫌累嗎?成天綹子綹子地,真進綹子了你能干點啥?消停待會兒得了!”
耿老二有些急道:“德哥,難道咱們這輩子就這樣了?成天在井下撅著,說不上那天就死在下面了。那不是白來人間一趟嗎。擱你你甘心?”
德哥聞言啐了一口,道:“耿老二我告訴你,要死咱哥們兒也不能鳥么悄兒的就死了,怎么也得干一番事業弄出點兒動靜來才行!但是進綹子當土匪不是正道,與下井比起來就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說不上那天就被官兵噶了腦袋掛城門上了。這道兒不行,你不用惦記了!”
耿老二聞言臉都白了,問道:“那咱們能干啥?做生意咱們沒本錢;做官咱們大字不識一個,除了進綹子當土匪還能干啥?當土匪至少還能喝酒吃肉玩玩娘們兒快活幾天,就是被噶了腦袋也算沒白活一場!”
德哥看了耿老二一眼,道:“看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兒,除了肚子和褲襠里那點兒事就不知道別的了!我告訴你,老子打算去投軍!只要號衣一穿,老子就是官兵了。到時候想干啥干啥。不比你進綹子當土匪牛逼多了!”
耿老二聽完一陣苦笑,略帶譏諷道:“投軍,德哥你還想去投軍?真是夠膽量!你別忘了咱們是把人打殘了從家里逃出來的。官府現在還在抓咱們呢?你去投軍,就不怕被人抄了老底兒給抓回去?”
德哥嗤笑一聲道:“你以為我是隨便說說鬧著玩兒嗎?老子就是要去投軍。我是看明白了,這世道你身上要是沒有官衣加持,那么到哪里都得挨欺負。永遠別想翻身!”
耿老二道:“哥,那你說要投誰隊伍?我跟你一起去!我還真不信了,這天下難道沒有咱們兄弟的一席之地?”
德哥道:“投誰的隊伍?實話說一般的官軍營伍老子還真沒看上!因為老子的膽子比他們大;箭比他們射的準;馬騎的比他們快!讓老子在他們手下當兵,老子不服!”
耿老二想了想道:“我知道了,德哥你是不是想投叆陽的楊林楊游擊?哪位年紀輕輕的可是立下了不少戰功。這樣的人值得咱們去聽調!我還聽說他現在弄的那個講武學堂正在招生,管吃管住學兩年后出來就是軍官。這可是好事兒啊!要不咱們也去試試?”
德哥卻輕蔑的道:“操,投叆陽那個姓楊的?實話說,我一開始還真就打算投他!但是聽聞他招兵不僅要脫得光不出溜的檢查,而且還搞什么身份審核審查,看有沒有劣行和犯罪過往。要是有就不能進隊伍。還有那個什么狗屁講武學堂,進去還得要考試。分什么文科和武科。老子要是會這些玩意兒還當雞毛兵?”
德哥停了一下,充滿怨懟道:“這他媽的是哪家規矩?老子當兵是去賣命的又不是去考秀才,弄那么嚴干什么?自古以來誰家招兵有這么多說道兒?所以這么看這姓楊的挺矯情,不能去他那兒!事兒多,磨嘰,沒啥大出息!”
耿老二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隨即道:“哥,不管你要投誰。總之我耿仲明耿老二跟定你了!你說上哪兒咱就上哪兒;你說干啥咱就干啥!”
德哥拍了拍耿仲明的肩膀,道:“好兄弟,哥沒白跟你磕頭結義!我已經想好了,咱們去投新近回沈陽的毛文龍毛都司去。我聽說他正在招兵買馬。只要是想當兵體格結實點兒的都可以去他哪里入伍。”
耿仲明問道:“哥,咱們為啥要投毛文龍?他和楊林比起來功勞好象沒人家大啊!我聽說楊游擊那邊打了幾場勝仗,分得銀子老鼻子了。手下都跟著借光了。”
德哥照著耿仲明的腦袋狠狠彈了個腦瓜崩,道:“方才還說我投誰你跟著投誰呢,這才兩句話的工夫就忘了?我告訴你,別看姓楊的功勞大,但他那是縮在城里打的仗。和這樣的縮頭烏龜混,能混出什么熊樣兒來?除了那點餉銀一點兒外快沒有,我當兵賣命圖個什么?”
“但毛都司就不一樣了。人家前段時間可是在韃子的地盤折騰了挺長時間,聽說繳獲不少值錢的東西。手下分的那個叫盆滿缽滿。咱們去投軍除了要多得獎賞,還不是要吃香的喝辣的出人頭地。要是跟那個姓楊的一樣,不出去打仗只蹲在家里能干啥?誰能給分銀子?所以咱們的招子(眼睛)要放亮點兒,誰給咱們好處咱們跟誰干!”
耿仲明聽完點頭道:“行,德哥。兄弟我就聽你的,咱們這就去沈陽投毛都司去!”
“好,咱們這就走!”
德哥說罷站起身來向天大吼道:“我孔有德向天發誓,這輩子不封候拜將誓不罷休,永不為人!”
不料工頭兒卻過來一腳將孔有德踹翻,罵道:“封你媽的候封侯,趕緊干活!再磨嘰踹死你!”
這時耿仲明卻撿起一塊礦石,趁著工頭兒轉身的時候沖了上去,照著對方的頭狠狠砸了下去。
工頭兒猝不及防之下被打倒在地,一灘鮮血順著傷處立刻流了出來。這時站起身來的孔有德立刻奔過來,使盡全身力氣狠狠踢了他幾腳。
這邊的響動引起了礦老板和其手下的注意,他們拿著棍棒紛紛向這邊奔過來。嚇得耿仲明拉起還在踢工頭兒的孔有德撒腿就跑。即便這樣兩人還沖后邊追來的人一頓大罵,典型的輸人不輸陣。
因為長期吃不飽穿不暖,孔、耿跑了一陣明顯體力不支。但二人仗著年輕和熟悉地形,咬緊牙關拚命跑。他們知道一旦被礦老板抓住就完了。所以二人決定分開跑,并且約定就在沈陽城見面.......
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這三位在歷史上本是毛文龍的麾下大將,頗有軍事才能和膽略。有人稱他們為“遼東三雄”。如今卻陰差陽錯的各自走向了各自不同的人生之路。
其實在這三人當中,要論人品還是尚可喜要好一些。他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有主見,不趨炎附勢隨波逐流。在明朝這邊時他曾帶兵鎮壓過孔、耿兩人的反叛。即便毛文龍死后他在軍中處處受排擠打壓也在苦苦支撐。至于這期間他想沒想過叛變投敵那不好說。不過后來東江鎮總兵沈世魁要殺他,這才有了他投降后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