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微藍攜帶一絲曙光自東邊的夜空暈染出來，天快要亮了。

於菟幫已在羅雙平與羅凌嘉的控制之中，有不服從者當場處死，主動投降者免死。

“羅公子，”狄仁杰道，“於菟幫已在公子掌控之中，還請公子按照約定，攜於菟幫眾祝仁杰一臂之力。”

“那是自然。”羅雙平拱手道，“此番多謝狄幫主相助。”

“既然如此，仁杰就先告辭了。”

這幾日，狄仁杰心里總覺得不踏實，只怕揚州的情況難以抑制，便要回去先探探情況。

“振風，記得我交給你的任務。”

“是，幫主。”常振風繃著臉一副義不容辭的表情道。

內室。

筱夢霜坐在梳妝臺前盛裝打扮，她把平日里舍不得穿的淡青色覆紗綢裙找出來，仔細地穿好，盡量讓衣服沒有褶皺。

她的小腹稍微有一點隆起，好在不是太明顯，筱夢霜將腰帶打成一個漂亮的結。

“霜兒，今日起的這么早？”江渭從床上坐起，看向正涂著脂粉的筱夢霜，微笑著道。

“霜兒今日穿這件衣裳格外好看！”江渭由衷贊嘆道。

筱夢霜低著頭笑了笑，卻沒說話。

直到江渭穿好衣服，來到了堂中，筱夢霜才敢抬起頭，鏡中的嬌容滿是凄苦，兩行清淚自雙頰落下。

江渭見看守的人都倒在地上，心知不妙，忙叫來人。

這時，羅雙平與羅凌嘉走了進來。

“江渭狗賊！”羅凌嘉面如修羅，拔劍怒指江渭，道：“我要你給我父親償命！”

羅凌嘉上前將劍直指江渭面門，霎時，四周的空氣仿佛都冷卻下來，寒氣逼人。

羅凌嘉目光凌厲，猶勝寒霜，江渭只覺得一陣陰風撲面而來，眼看著劍尖即將刺入印堂，江渭上半身微微一傾，躲過了這一劍。

羅凌嘉見未能刺中，便乘勢向一旁的江渭砍去，江渭下腰一閃，劍刃在江渭面上擦過，卻未傷分毫。

反倒是羅凌嘉這一招用了全力，一時間收不回來，江渭趁機重重一踢，羅凌嘉的劍被踢到了半空，最后輕盈地落在江渭手中。

江渭執劍在手，劍刃向羅凌嘉頸項掃去，羅雙平見狀，上前拉住羅凌嘉，后退了數步，躲過了江渭的攻擊。

“我派人四處追捕都找不到你們，今日竟然自己送上門來，那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

“江渭！”羅雙平憤恨道，“我父親生前對你不薄，你竟背信棄義，做出這等豬狗不如的事，老天有眼，自然不會任你這般作惡！”

“哼！”江渭對這番指責并無動容，反而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我承認，我做了不少天理不容的事！”江渭理直氣壯，“可你不要忘了！你父親羅昆一統江南各幫的時候殺了多少人！”

“自古成王敗寇，勝者為尊。怎么？只許你父親吞并各幫，不許我殺人奪權了嗎？”

江渭臉不紅心不跳地說了這番話。

羅雙平慍怒道：“你豈能與我父親相提并論！我父親英明勇武，正大光明攻打各幫，被吞并是他們力量太過薄弱，即便沒有我父親，也會有其他人！”

“而你——不過是個只會用下作手段的小人罷了！”羅雙平字字鏗鏘，頗有一幫之主的風范。

江渭橫眉立目道：“隨你怎么說，我不在乎，我今日就要你們的性命！”

“只不過不能在這里打，我夫人見不得血腥。”本來面若寒霜的江渭在說起筱夢霜時，面色明顯緩和了許多。

“江渭！”羅雙平道：“筱姨娘她本是我父親的妾室，竟被你這無恥小人搶去，這于筱姨娘而言，真是恥辱！”

“她不是你的筱姨娘！”江渭大怒，“我江渭作為霜兒的男人，自問待她一心一意，她是我今生唯一的夫人，你怎么能以妾室來輕賤她！”

“我——不允許！”最后這四個字江渭幾乎是咆哮著說出來的。

他說著，就握緊手中的劍朝羅雙平刺去。

此時，江渭的臉因氣急而漲紅，嘴唇微微顫抖，氣息變得也不穩了。

羅雙平見他主動進攻，便立即執劍格擋，劍身迸出點點刺眼火花，兩劍相抵，二人實力相當，一時僵持不下。

就在這時，常振風提著一把劍走進了院中，他是奉命來相助的。

羅凌嘉見狀，當即將常振風手中的劍自鞘中拔出。

“錚——”

只聽得一聲劍鳴，便知是一把好劍，凜冽劍光劃過眼前，叫人心生寒意。

此舉打破了江渭與羅雙平之間的僵持。

江渭目光如炬，見羅凌嘉拔劍，便暗自發力在腳下踢羅雙平的膝蓋，羅雙平早有提防，忙抽身避過。

江渭雖踢了個空，卻借機一回身躲過了羅凌嘉刺來的劍，沒有遭到任何人的進攻。

羅雙平與羅凌嘉兄妹倆俱是同樣的武功高強，尋常人根本無法與之敵對，此番雙劍合璧，更是將威力釋放到最大，江渭雖勝在年長，幾個回合下來，也隱隱有不敵的趨勢。

半個時辰后，三人體力大有消耗。

羅凌嘉一劍刺入江渭的肩胛骨處，江渭吃痛，身子一傾，腹部又被羅雙平深深刺了一劍。

江渭腹背受敵，身上多處受了重傷，血順著嘴角留了下來。

筱夢霜在室中聽著外面的動靜，只覺得心痛到不能呼吸。

筱夢霜不禁回憶起初見江渭的情景——

那年的桃花開的繁盛且嬌媚，遠看就如同著了粉紅色的火一般。

也就是在那片繁花之中，她遇見了今生不敢奢求的夢，那場驚鴻一瞥、相識相知讓她流連，也帶給她絕望。

從那之后的每一日，她都覺得那場夢越來越不真實，直到后來，她簡直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夢該多好——

筱夢霜跌坐在榻上，淚流滿面。

院中，江渭伏法。

羅雙平與羅凌嘉松了一口氣，多年的血海深仇終于得報，他們的父親羅昆在天之靈也可以安息了。

筱夢霜緩緩從堂中走出來，看著江渭的尸體。

江渭雙眼還用力睜著，微張的嘴角還在淌著凄艷的血。

筱夢霜蹲下身來，將他手中緊緊握著的劍拔出來，扔在一旁。

又掏出手帕輕輕抹去他頭上細密的汗珠。

復又取出新的手帕將他嘴角的血跡仔細擦干凈。

筱夢霜眸中溢出的深情無處可藏，她小心翼翼地為江渭整理好衣衫，然后扶著他坐起來，正如他昔日扶著她一般動作輕柔。

筱夢霜把江渭摟在懷里，讓他靠著自己的肩膀，溫柔地望著他的臉，她想把他的模樣刻在自己的心里，今生能遇到他，是她三生有幸，即使這份感情帶給她絕望，她也毫不后悔。

筱夢霜輕輕用指腹摩挲著他的臉龐，輕聲道：“來世我們做一對農家夫妻，好不好啊？”

“筱姨娘。”羅雙平面色有些嚴肅，“江渭是我於菟幫的罪人，您作為我父親的妾室，理應與罪人劃清界限！”

筱夢霜抹去淚水，勉強笑了笑，“昔日羅昆幫主的大恩如今我也算是還了，我是江渭的妻子，是要與他共患難的。”

“筱姨娘！你——”

話音未落，羅凌嘉道：“哥哥，現在江渭已死，我們還是不要為難筱姨娘了。”

羅凌嘉也是女子，自然能明白筱夢霜的心思。

筱夢霜曾是羅昆的小妾，江渭卻從來不曾介意過這一點，還明媒正娶與她成了親，對她百依百順，江渭的一生終是毀在了他對筱夢霜的感情上。

能有這樣的丈夫，夫復何求？

羅凌嘉也很羨慕他們之間的感情，便為筱夢霜解了圍。

常振風見狀，忙附和道：“是啊！羅公子，筱夫人畢竟也是可憐人哪！”

“罷了。”羅雙平道，“筱姨娘，你自便吧！”

“多謝公子。”筱夢霜無力地答道。

林中。

筱夢霜將那塊繡著桃花的帕子放進了江渭的懷中。

“多謝你幫我給我丈夫下葬。”筱夢霜跪在墳前道。

“不用不用！”常振風忙道，“這是我家幫主狄仁杰之命。”

“我知道。”筱夢霜淡淡地道，“請代我謝過狄幫主。”

“我會在這里為江渭終身守墓，也會好好撫養這個孩子。”

筱夢霜看著那墓碑，狀似無意地說道。

風嗚咽著吹起墳前的白幡。似有孤鳥的一聲悲鳴自遠處傳來。

夫君，我陪你看一世桃花可好？

悵望長空，筱夢霜的嘴角浮起一絲苦澀的笑容。

這一切終究歸于平靜，再不起任何波瀾，也再無半點聲響——

如夢似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