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配著我們內心最深處自我的，是那些看不見的主人，它可以安全地避開一切反叛，只能在數百年的時間里被慢慢地消磨

——古斯塔夫·勒龐

地球聯邦太空探索局（ESDA）坐落于BJ朝陽區一棟高聳的懸浮塔內，稱之為懸浮，是因為整棟高塔只有東西南北四個方位通過橋梁與四周地面連接。而塔的正下方則是一覽無余、毫無根基，遠遠看上去就好像一柄隨時都可能沖天而起的灰色利劍，又勝似一艘即將落地的星際戰艦。

在這棟建筑的頂樓，一名身著聯邦太空軍高級軍官常服，肩佩五星的中年男子正平靜地看著手中略顯厚實的報告書，不時地露出滿意的微笑。

砰！砰！砰！

門外傳來三聲沉重中略帶怒意的敲門聲。

“進！”

中年男子抬起頭，扶了扶眼鏡說到，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

“爸，我實在受不了樓下那個SETI的老張了！”

沖進房間的是一個身著紅色T恤、黑色牛仔褲，一臉漲紅，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男孩一邊說著一邊抖了抖自己手中一沓像是篇論文的A4紙。

“我反復驗證了好幾次自己論文的觀測結果，毫無問題，但這個老家伙就是不給我過！”

“注意你的語氣，那是你導師！他剛去SETI任職時你老子我還穿開襠褲呢，我不管你的什么觀測結果，張教授說不通過那就別想發表”

中年男子佯怒，盯著自己兒子，心中卻是越看越喜歡。他當然知道SETI首席天文學家張先航強壓自己兒子論文不讓發表的事，畢竟這件事本身就是他授意的。他當然也知道兒子的天文觀測數據完全正確，而且數據分析模型推演都相當完美。

但是作為地球聯邦太空探索局（ESDA）局長，地球聯邦太空軍上將參謀長，考慮到那顆行星對聯邦的重要性，以及一旦曝光，聯邦將要面臨巨大輿論壓力。他還是授意將兒子的論文一再打回，哪怕這可能影響到兒子對太空的熱情。沒錯，那個坐在辦公桌后面，一頭二八分短發戴著一副黑色寬邊眼鏡的中年男子正是ESDA局長——趙林。

“哼！那我就去投小期刊，我還不信了”

看到父親竟沒有絲毫替自己說話的意思，男孩滿臉失望，越發不忿，拿著論文抬腿就要往外走。

“等等，你論文的事情晚上回家我跟你說”

趙林看著自己兒子失望的眼神，還是做出了讓步。男孩前進的步伐頓了頓，旋即更快步地離開了辦公室。

……

翻過最后一頁，趙林合上了手中的報告書，抬手按下了桌上右手邊的一個白色按鈕說道：“小崔，去通知外星文明探測部（SETI）的張教授和人工智能發展部（AIDA）的幾位院士到頂樓會議室開會”。

“好的，趙局。”語音通訊器中傳來了一個清脆的女聲。

趙林瞟了一眼辦公桌上寫著“初代實驗體”字樣的一份薄薄的白皮計劃書，側著頭考慮了片刻后，還是將這份計劃書放進了自己每天上下班都會帶著的黑色公文包中。

……

地球聯邦太空探索局頂樓會議室倒并不是特別寬敞，在這個星際文明時代，頂樓會議室中放的并不是投影通信設備，而是一張前聯邦信息時代資本公司開會常用的那種木制長桌。長度大概在四五米所有的桌子旁，并沒有坐滿，算上趙林只有六人，其中還包括 SETI的張先航和AIDA的錢合光。

“月球量子通訊中心發來的蓋亞星最新氣象及生態報告書我看過了，過去10年蓋亞星的三階生物族群數目穩定，繁衍狀態良好。我想我們可以開始著手計劃第二階段改造方案，并向聯邦總部上報了。”趙林說話時一臉平靜，但略帶顫抖的語調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激動與喜悅。

“是啊，從聯邦的塑狼計劃確立到現在已經有3140年的時間了，蓋亞星，我們的第二地球，我們人造的第二地球啊！我們人類文明終于要真正走出襁褓了，我的有生之年啊！”143歲須發皆白的張先航激動地說道，連手中的水杯都因為干枯的手臂顫抖而濺起了水花。

在旁邊椅子上端坐的錢合光卻是一臉凝重，50歲不到的他比之趙林還要年輕，若是放在前聯邦的信息時代，他儼然像是個正常剛畢業的博士生。此刻他雙眉微蹙，眼瞳中漆黑的眸子盯著右前方的桌面。

“可是風暴之門是無法讓包括人類在內的任何生命體通過的，至少目前是這樣。”沉思良久后，錢合光還是將自己腦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仍舊使用以往對其他地球生物采取的殖民方案。”趙林仿佛早就料到錢合光會有這樣的疑慮，不假思索的答道。

“且不談克隆人的道德問題，在狄安娜衛星上誕生的克隆人，是要肩負起建立蓋亞人類文明重任的。可那些異星的克隆人沒有任何文明底蘊與知識滋養，那和野獸有什么區別？”錢合光針鋒相對地逼問道。

對于錢合光這種直愣愣不拐彎的書生氣息，趙林早就習以為常，笑吟吟的反問：“你這邊的新型腦結構研究進展如何？奧森公司方面可是已經將具體的計劃書提交到聯邦了。”

“挺順利的，這將是一種劃時代的機器人腦結構，新一代的智能機器人將徹底擺脫機器人法則束縛，但致命的缺陷也將掌握在人類手中。”談起自己最引以為豪的作品，錢合光也是立刻將剛才充滿憂慮氣息的話題拋諸腦后，立刻變得亢奮了起來。但話說到一半，錢合光突然想到了什么：“老趙，難道聯邦是想讓學生當師父？”

趙林稍稍斟酌了一下后，回答道：“從目前各機構的行動看，聯邦可不光是想讓學生當師父，而是要讓蓋亞星文明與地球文明完美對接，讓蓋亞成為地球在無盡蒼穹的第一個同盟……”

“張老，蓋亞第二階段殖民計劃，是整個蓋亞計劃最重要的一環。為了不讓風暴之門的秘密泄露，聯邦需要一個理由來借機宣布并促成這個計劃。”趙林側身面向張先航，語氣恭敬地向這位將近150歲的老人征詢著建議。

“我老頭子倒是有個十幾歲的小學生，在讀博士。這孩子靠著各種地面觀測設備和對天狼星的光譜分析，居然推測出了目前蓋亞星的大氣成分和大致的生態狀況，我覺得他就是聯邦尋找的理由。”提到自己的這名讀博不滿一年的學生，張先航蒼老的眸子中閃爍著欣慰的光芒。

“十幾歲的小孩兒寫的一篇普通論文，怕是說服力不夠啊。”AIDA的一名院士說道。

張先航摸了摸自己并不濃密，但卻銀白如雪的胡須，笑著說道：“不妨事，讓他把論文改成學位論文，再發表到頂級期刊上，影響力就差不多了。”

趙林坐在首位上，始終保持著一副不知可否的神情。關于自己兒子的事，只有他和張先航知道，但對于此事他卻不能開口，否則難免會有假公濟私的嫌疑。人類歷經幾百萬年進化到今天，覽盡了高山大海，征服了宇宙星辰。但終究無法掙脫深深銘刻在基因中幾種詛咒，而其中一個便是極端的群體情緒，趙林顯然不想引發探索局內部對自己的集體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