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客氣的笑聲回蕩在熹總的辦公室里，參觀完后，一行人來到他的辦公室，在一角的會客沙發上坐了下來。

“怎么樣各位老總。”熹總笑呵呵地問。

“剛才實地參觀了下，確實不錯，但是我們還需要詳細做個盡調。”杜軍辰開口說道。

“沒問題，現在開始都行。”熹總爽快地答應。

“那我們這邊先給你們提供個清單，你們按照這個清單準備，電子版一份，紙質蓋章版一份。”杜軍辰說著對旁邊那個瘦高瘦高的男孩子做了個手勢，男孩將包里的文件拿了出來遞給了熹總。

男孩說：“您好，熹總，這是資料清單，請您安排人按照上面的準備。”

熹總把這份清單遞給了旁邊的助理小孫，笑呵呵地說：“好的，沒問題。”

“小孫，給我們也準備一套，發錫子郵箱”林總插話道。

“好，記下來。”熹總對旁邊的小孫說。

金融機構做投資，第一件事就是要做詳盡的調查，行話稱盡職調查。盡職調查涉及繁多，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搞定的，在資料準備齊全，項目公司又很配合的情況下，一個周能完成那算是快的了，很多項目還是要在資料和實地考察中來回折騰，幾個月才完成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有銀行的人在，錫子就省事多了，他們的盡職調查詳盡，錫子可以借鑒很多。

幾位老總又聊了一下項目的很多問題，錫子凝神聽了好一會兒，才從幾位老總的話中聽出原委。

原來在早前呢，林總就很看好清峰園這個項目，但是沒有介入，而是幫助清峰園從別的股權投資機構引入戰略合作伙伴，這閆冰就是其中一位。這一年多時間，清峰園項目銀行貸款、股東資本金和政府補貼資金快用完了，急需輸血，林總便動用自己的關系請到了在場的幾位。想要出資共同投資清峰園。

中午飯局時，這位銀行的小哥坐在錫子旁邊，錫子和小哥套套近乎，自我介紹了一番，雙方互加了微信，這位銀行的小哥叫葛盛，隆平銀行一分行的客戶經理，這次被分行行長叫來負責這個項目。

“你們資金怎么出來啊？”錫子小聲地問道。

“資管計劃或者信托計劃走通道咯。”小哥邊吃菜邊說。

“如果要投，是明股實債嗎？”錫子問道。

小哥點了點頭，“所以如果要做我們結構可能要設計地復雜一點，可能要回購擔保或者抵押。但是現在還沒看資料，無法確認能不能做。但……”小哥看了一眼正在應酬的杜軍辰，“總行意思是想要做的。總而言之，希望合作愉快咯。”

“恩恩，合作愉快。”錫子笑著說。

錫子回到BJ的第二天，大部分資料已經發送到錫子郵箱了。

錫子和幾位同事分工合作，開始忙活。

錫子翻看了近幾年項目公司的財務報表，財務狀況不容樂觀，利潤表顯示清峰園在2014年-2017年6月凈利潤一直處于虧損狀態。現金流量表顯示2014年-2015年公司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凈額均為負數，對于這種旅游地產類的項目前期虧損也不是不正常，前期投入大是肯定的，最主要還是要看建成了后能否賺到錢，能不能給公司帶來投資收益。

錫子又翻看了看其他資料，想到從山東回BJ的路上，林總對錫子說的那句“這個項目前景很好，好好努力。”雖然是鼓勵，但是錫子能聽出來這句話背后的意思，就三個字“做成它”。

錫子一邊看著報表，一邊思考著，在電腦上動手敲了起來。

（二）

快下班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是林總。

“來我辦公室。”林總在電話那頭催促。

錫子趕忙拿起本子和筆走到林總辦公室。

辦公室里，肖立正坐在沙發上，錫子的臉一瞬間開始微微發熱。

上次的飯局上大家拿肖立和自己開玩笑，實在是太尷尬了，錫子尷尬地笑了笑，和肖立打了個招呼：“肖總，您好。”

肖立微微一笑，輕輕朝錫子點了一下頭，錫子察覺到肖立的神情和往常有些不一樣，但錫子的眼光不敢長久逗留，沒有仔細再看便急忙閃開望向林總。

“來錫子，坐。”林總說道，指著肖立旁邊的沙發空位。

“你和肖總啊，一起去見一個客戶，主要就是這個清峰園的項目。我今晚的飛機，去歐洲，我就不去了。”

“啊？”錫子的嘴巴微微一張，發出微弱的訥訥的驚嘆聲。這個信息量太大了，錫子一時腦子有點亂了，整理了一下思路，林總和肖立正靜默著看著她。

“林總，第一，就是只有我和肖總去嗎？高總去不去？其他負責這次項目的同事去嗎？去談什么呢？第二，就是您要去歐洲啦？是公差還是度假？”錫子很認真地分條羅列地說了出來，很正經的樣子讓林總笑出了聲，肖立也在一旁微微笑著。

“是，你一個人去。是，我是去度假。”林總像在對小孩子說話一樣，拉長語調。

“那談什么呢？”錫子還是不依不饒。

“你去和肖總學習，肖總怎么談你學著點，不用你談。”林總說。

“哦。什么時候去？”

“現，在。”林總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三）

錫子雖然知道上次飯局是玩笑，但是還是有種說不出的尷尬，坐在副駕駛上一陣子難受。

肖立也在沉默一路上也沒有怎么說話，少了酒桌上的那份善談。

這林總的安排也太奇怪了吧，為什么不讓高總來？

車停在了王府井的希爾頓酒店，錫子跟隨肖立上了酒店的5層，電梯門打開，就是親切的微笑和愉悅動聽的聲音，“您好，歡迎光臨。”

服務員整齊的黑白正裝像極了《黑執事》里的塞巴斯醬，只不過女士是裙裝。

穿過大廳紅酒長廊，服務員將錫子和肖立引到了靠窗的位置，拉開凳子讓二位坐下。

白色歐式軟椅，歐式花紋布地毯，踩起來軟軟的，桌上西餐餐具光亮整潔，窗外可以看見樓宇燈火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周圍吃飯的人聲音輕而愉悅，燈光暖黃，肖立的臉上被蒙上一層溫柔的陰影。

服務員遞過來菜單，錫子拿起來看了看，錫子很少吃西餐，如果必勝客、牛德扒什么亂七八糟的這些不算的話，錫子還真沒吃過這正兒八經的西餐，還分為餐前小吃、主菜、和餐后甜點，順序依次而來。

錫子心里想，這下完了，要出丑了，怎么用刀叉？怎么點菜？這上面的布是搭在哪里的，塞在胸前？看電影里好像那些貴族是塞在胸前的，又好像不對，好像是放在腿上的，不是，不是，是搭在盤子底下的……

錫子拿著菜單，眼珠子又開始左右亂轉著出神……

“吃點什么？”肖立笑著問錫子。

“和您一樣吧。”錫子實在不懂西餐，還是推給肖立點。

“好”肖立笑了一下，然后輕聲地和服務員說了一會兒，就把菜單還給了服務員，服務員微笑著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一位“塞巴斯醬”過來，為他們介紹剛剛肖立點的紅酒，展示完優雅地開啟，在酒杯里倒上了紅酒。

錫子全身都不自在。

“肖總，等會還會有哪位老總來？”錫子問道。

肖立拿起倒好的紅酒，搖了搖，神情優雅是為了隱藏心中的一絲慌亂，許久說道：“閆總，但是她飛機晚點了，現在估計還在飛機上，我們先吃吧。”

說著把酒杯遞上前，錫子趕忙拿起酒杯和肖立輕輕碰了一下。

餐前面包已經上了。

“開動咯”肖立對錫子說。

錫子微笑點點頭。

錫子在上次飯局之前就認識肖立，他是林總的朋友也是合作伙伴，所以他們倆經常在一起吃飯喝酒聊天，但是錫子和肖立總共才見面不到5次，每次也沒有什么大的交集，所以對肖立的為人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從他的一些表現來講，肖立是屬于開朗型的，對問題呢也是有自己的看法和想法的人，平時話也是很多的，只是今天有些不一樣，話有點少。

“清峰園的項目你覺得怎樣？”肖立打破了沉默。

“我今天才剛開始看資料，沒有深入了解不敢輕易下評論，但是實地看的時候覺得還是可以的，就是覺得……后期項目變現要下點功夫，引流是關鍵。”

肖立笑而不語，低頭拿黃油涂著自己的面包。

“平時做理財投資嗎？”過了半晌，肖立又問。

“做，會買一些基金類的理財產品，其他的投資不太涉及。”

“哦？不敢冒險玩兒股票？”

“嗯嗯”錫子笑了一下，“本來原始資金就不多咯，當然不能承擔太大的風險虧得太多。”

兩人就你一句我一句聊著無關痛癢的話題。

這家餐廳的西餐做得確實不錯，但是錫子全程都沒有什么胃口，錫子不太會用刀叉，雖然很努力地在“剽竊”周圍的人和肖立的手法，裝個樣子，但是實在是太別扭了。

錫子索性面包切都不切拿叉子叉著吃，剩下的菜不是太大的，錫子也不切也用叉子直接吃，鵝肝土豆泥之類的軟食錫子拿勺子挖著吃，倒是也沒有損失什么儀態。但是到了這牛肋排錫子得用刀叉了，使勁切，但是兩個胳膊肘肘著這樣切根本使不上力，有時候切地會和盤子發出清脆的碰撞，惹得周圍的人頻頻來看，錫子已經要放棄了。

“喏”，肖立已經將他那盤牛肉切好了，推給了錫子，又把錫子那盤被她劃得不成形的肉端到自己跟前慢慢切。

錫子看著對面正低頭切牛肉的肖立，說不上來肖立臉上是什么表情，嘴角帶有一絲絲微笑……的一種……寵溺？

錫子微微皺了一下眉，咬著自己的下嘴唇，悄悄地在心里說著三個字“不是吧……”，有一種不妙的感覺。

果然，不一會兒，肖立邊切邊抬頭問錫子：“你有男朋友嗎？”

錫子內心那三個字的聲音又大了一圈“不是吧……”，錫子抿著嘴巴，搖了搖頭，慢慢地給自己塞了塊兒肉，感覺拿叉子的手有些抖。

肖立搖了搖頭，笑了一下，露出潔白的牙齒：“哈，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錫子問。

“怪不得你不會切。”

“啊？”錫子有點不明就里，什么邏輯，沒話找話吧。

“一般有男友呢，他就會帶你來吃西餐，自然而然就會咯。”肖立說著抬頭看了一下錫子，又很快低下了頭。

鬼邏輯，這也太牽強了吧，錫子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假裝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兩人無聲地吃了一會兒。

錫子覺得這樣挺好，兩人都不說話是最好，錫子不想讓這一頓商業飯局變成言情小說里的狗血橋段，對面的這個肖立，只是她老板的朋友，她的合作方，錫子不想再進一步發展，雖然對面的這個男人，長得也不丑，有棱有角的，身材魁梧，正裝板正，再加上有公司副總的名號加持，可以算是風度翩翩、年輕有為，但是錫子壓根就沒感覺，一點點感覺都沒有。

“錫子，前幾天在酒席不太好意思，大家拿你和我開玩笑，我是男的還行，就害怕……”肖立突然開口。

“啊？哦。沒事兒的，我知道大家開玩笑的。我沒有往心里去。”錫子看著肖立寬慰他似地笑了笑。

肖立突然停止動作，把兩手分開搭在桌上，看著錫子道：“不過我也想有個新的開始。”

錫子心跳加快，感覺有些呼吸不過來了，臉開始發燙，錫子低下頭來，在已經切好的肉上又切了幾道，假裝聽不懂地嘟囔道：“什么新的開始啊？”

“我去年離婚了。我想有一個新的開始。”肖立沒有動，溫柔地說著，眼睛定定地看著錫子，帶著一點點期望。

錫子假裝聽不懂，笑著對肖立說著：“哦哦，那很好啊，兩個人分開肯定會很難過，但是我覺得時間是會治愈一切的。”

肖立地眼神黯淡了一下，立馬垂下，開始用刀叉繼續切著盤里的食物，嘴角露出笑容說道：“是呀，你說的對，時間會治愈一切的。”

（四）

“怎么樣？吃完了嗎？”錫子正在地鐵上呢，林總就來電話了，在電話里詢問道。

“吃完了。閆總沒有來，就我和肖總，所以也沒談成什么。”錫子回話，突然錫子想到了什么：“您不是今晚的飛機嗎？還沒起飛嗎？”

“哈哈，馬上了馬上了。”林總在電話那邊笑了起來，緊接著又說道：“肖立呢，年輕有為，年薪加上在外的投資呢，也是很可觀的，房子在BJ也是有的，我覺得……你可以考慮下。”

“所以說，今晚的飯局其實根本就不會有閆總出現的對嗎？”錫子其實從肖立開始說一些有的沒的的話的時候已經猜想到了應該是林總要撮合他倆，在林總打電話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想問了，硬生生給憋了回去，現在林總自己說出了口自己的真實意圖，錫子順水推舟，又很禮貌地問道。

“肖立見識很廣，和這樣的人聊天也是很漲見識的。”林總沒有正面回答。

錫子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林總，是要謝謝林總的好意呢，還是要表明自己的態度呢。離了婚想要一個新開始就找一個見面次數拿手指頭都能數清的小姑娘開始嗎？我才不相信我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林總，和肖立聊天確實很長見識，希望以后和肖立能建立很好的合作關系。我到家了，您旅途愉快哦，拜拜。”錫子閉著眼睛，一口氣說了出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笑呵呵地說了聲“好”，便掛斷了。

錫子面對電話，輕聲嘆了口氣，把手機塞回包里。

是我太幼稚了還是這個世界瘋狂了？

出了地鐵，不遠處的住宅樓里閃著明亮的燈火，看起來溫馨極了，錫子撇了撇嘴嘟囔著：“我要的，是房子里的愛人，是懂我知我疼我的愛人，不是房子本身啊。”

像是對心里另一個說服聲音和從心底里產生疑問的回應吧。

昏暗燈光下的街道上，錫子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高跟鞋在水泥地上發出緩慢的不清脆地悶響，錫子一步步向燈火通明的住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