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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你曾于我掌中,不過是捧枯骨

  • 觀死鏡
  • 叁寺舞
  • 3143字
  • 2020-03-24 21:04:06

周影照顧了荼蘼一晚上,終于熬到了把解藥和忘情水都做好給他灌下去,才安心的睡覺去。

孟姑娘就回到自己的密室里研究新的木偶術去了,孟姑娘最近愛上了鉆研傀儡,兩者簡直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后者總會因為是肉體而腐爛變臭,而前者是利用奇特的醬料腌制的皮骨發肉,不會爛,只是需要斷開,所以連接處就會有疤痕。

她唯一一次見到的精美木偶就是荼蘼做的,就像個活生生的人,就連眼睛里都真的有迷人的光彩美艷又俊朗是一種高傲的不屈居人后的美,看上去溫柔恬靜,似真似幻。

可是荼蘼卻總是不滿意,為了把丑陋的疤蓋住,他給美人身上畫了花紋,荼蘼花的花紋精致漂亮,可是他卻不滿。

那時荼蘼因屠了火色山封神,已成了神的他卻跑到了無盡客棧,給她看一堆碎的模糊的尸塊,尸塊保存的完好,被他小心的收在一起。當時孟姑娘不明白這位新登神籍的大人為什么如此頹廢暴躁,東奔西跑偏要尋這美人的魂魄。

孟姑娘現在回憶仍記得當時他瘦的骨支著皮,一臉慘白無血色,眼眶黑沉眼中無神,一身喪服白衣素的連個花紋都沒有,當時他踉蹌著撲過來問有沒有見過懷中人的魂。她搖頭,確實沒有見過。

荼蘼的神籍一生似乎都在尋找這一片殘缺不全的靈魂,他每天都會扒開一群群的鬼魂來問孟姑娘:“她可曾來過?”

孟姑娘搖頭,怕話語太重砸傷這個枯瘦的神。她總有一種感覺仿佛死的不是懷中美人,而是這個成為神明的他。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便走了。走到忘川河上的玉橋時他就會停住,然后像是在和誰說活,口角之間有怒氣,卻帶著溫柔的笑,時間久了總有些好奇,那時孟姑娘不懂,便問他:“這橋下殘魂您可識得哪個?”

他說:“不識得,但我怕她不愿讓我看見,便在這陪她說會話,她喜歡水,定是為了躲我躲進這水里不肯出來了。所以我才找不到她。我想這一次我主動一次,不,以后都我主動,只要她還愿見我。”

孟姑娘也同這個枯瘦的神一起看這橋下,那些都等著誰來看一眼便足夠粉身碎骨的殘破靈魂它們要等的難道就是一個人看一眼說句話嗎?

孟姑娘想,恐怕難以滿足吧……

其實萬蟻嗜心求所愛之人一句思念足以,只是她到今日才有所領會。

他突然轉身對她說:“在那里會疼嗎?”

“……”

孟姑娘并不知道疼與不疼,但她知道跳下去的一瞬是疼的,她見過的便是如此,。

可是跳下去并不是了結,血蠱嗜心做巢,食蟲鉆骨為穴,直到把心里的那個人連著血肉蛀空了,連著命一起爛在河里便不會痛了吧。那時應該便是結束了吧。

“肯定是疼的,我不想她掉下去?!蹦莻€枯瘦的臉上暗淡的毫無光輝。

“大人,您是神,這個樣子您的子民怎么辦?”孟姑娘不懂他那感情到底有什么用,到底是什么讓一個神冥墮落成一朵枯花。

“對,我是神,她是我的子民……那她在哪?她的……魂……在哪?”荼蘼在說完這句話之后便消失了兩個月,孟姑娘竟然覺得自己應該來幫他看一看這河水里是不是有故人來。

可是沒有,故人沒來。

他也沒來。

后來孟姑娘奉閻羅大人們的命去人間火色山收回山上萬物之景,留一片干凈焦土。

她去時,只覺山色爛漫紅英飄飛,雪下的很大,可是明明是七月署中哪里來的紅楓?哪里來的大雪?哪里來的生機?明明該是一座死城。

山的最高處有一座宮殿,簡單卻雅致,清冷還富貴。

山色如火,殿內院中一棵桃樹卻開著白花,花形像梨花卻比梨花嬌艷,比桃花清烈,枝頭掛著紅絲線像雨落下,如紅紅的血雨。

殿內有一人撫琴,琴聲哽咽如困軍之勢,刀槍聲鳴,冰破火灼,殺的人寸步難行,圍的卿水泄不通,倜然琴音一滯,見花落紛紛,柔情似水難舍難分,珠珠凄吟,弦弦心痛……

琴音未止,孟姑娘便是再也聽不下去,臟腑翻涌燒灼難忍,琴聲雖美,卻福薄難壽。

何其悲苦,何其落寞。

“孟姑娘來得正巧,聽我做這一曲如何?”殿內白衣停了手,怕是自己也聽不下去了吧?

“大人如今倒是不去無盡湖了?”孟姑娘一身素簡黃裙踏進店內。

這一腳踏入只覺渾身一震,她看到荼蘼身側正倚著一位美人,那美人嬌艷惑人還帶著清俊雅致,真是之前荼蘼來到無盡客棧時懷中抱的尸塊?如今怎么好端端的活著?

“……她?”

再看荼蘼依舊是形銷骨立,白衣穿在身只顯得更加瘦弱,仿佛這殿中的一陣涼風就能把他吹走一般,明明穿的厚厚實實卻還是顯得單薄,倒是那個身側的美人靚麗精神到比他像個活人。

若讓孟姑娘猜哪個是死的哪個是活的她定會指著這個白衣曰鬼,指著那個紅衣談人。

可白衣不是鬼,紅衣也非人……

“……今日他們也不愿給我,這火色山是我唯一的念想了。”荼蘼知道地府定會將這一方土地抹除,早該抹了,他們早就給他制造好了,只要一把山火,從此再無火色山,只有焦土與廢城葬在山川之下,耳然又將有一片新的天下與江山在此崛起,踏著前人枯骨快快樂樂的成長、死去……

“大人您是神,理應順應天律。屬下秉公辦事,大人莫要為難?!泵瞎媚飳φl都可以極好,也可以極壞,她向來無情意無真心,一顆心來者分分便就沒了,她同情荼蘼夠多的了,而如今秉公辦事這同情雖更重卻也無法看他任性。

“孟姑娘看見她了嗎?”

“……”她明白這指的不是眼前而是那條玉橋上是否有這樣一位女子走過,讓她遇見。

“……”枯瘦的那張臉微支起唇角,輕按上琴,嘣的一聲琴弦未斷便見那枯瘦紙白的長指指尖彈出一滴血,染在琴弦上。

緊接著便有一雙白皙蔥指攀上他的手,抬起輕輕柔柔的給他吹著傷口,小心翼翼如視珍寶。

“這……”孟姑娘覺得神奇,一具沒有靈魂的尸體怎么可以如此細致的活動,那神情哪是個死人,明明像個……是了,像個親和可人的愛人,像個溫柔細膩的戀人,唯獨不像這張臉的主人會做的事,這張臉妖媚又清俊掛著冰雪與火熱是難有這種柔情的。

“她死了!她說過她會陪著我,煩的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粘得我夜不能寐,朝不見夕。她卻還是走了,連一點痕跡都沒有,就留下這一堆殘破尸骨流我傷心?!陛鞭掠X得這個柔情如水的木偶像炭火一般,美麗的令人向往,卻燙的人肌膚潰爛黯然神傷。

“我把她一塊一塊的泡進獨制的醬缸里,讓她的骨頭、血肉木化,皮卻是彈的是軟的,再一塊一塊接上用針縫起來,連勁也不敢用怕大了她會碎掉,怕小了她會裂開……嗚嗚……”他在哭,再也說不下去了,像是要把所有工序都講清楚好讓自己被憐憫一下,給他個時間緩緩,讓他能不那么痛些。他想要一個別人眼中的觀點,問一問是不是她不會回來了,是不是她其實早死透了。

可是他想要的不是答案,更像是想要一句像極了答案的安慰,安慰他,她還活著等你去尋她。

孟姑娘看著一個神的眼淚,不是淺淺一滴,而是傾盆大雨不能止息,像是一株本來就將死的花抽干自己僅剩的那么一點水。

她眼前的荼蘼和那個立于尸山血海的惡鬼之神分開,漸漸的不能重合。

那時候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覺得他也該是個公子般的瀟灑人物,可是只有極少人知道卑微如他不過是面不如心純粹罷了。倒是很像這一個。

腦子放空了很久才回神,手中還在不停的忙活,靠著回憶作出個新的人偶。

做完一個新的人肉木偶,覺得倒是可以與荼蘼做的那個一較高下了,只是骨肉分開的交界處細節怎么也沒有荼蘼做的漂亮。又開始研究其他花的形狀。

“難不成世間還沒有比荼蘼花好看的花了不成,還是自己的手不如人家的手指精細?”自言自語中又拿出在陰背山口撿的念毒花,看著這純白色的花,竟是好看的有些不像話,一時間就開始研究花紋圖案,這花自帶紋路,只覺得這紋路細致精巧越看越有趣,越看越喜歡,越看越不想松手去看一眼別處。

“哦,這花毒就毒在這紋路上!果然是朵絕花,香味凝神,花紋迷幻成境,是心毒,中毒深淺全都在自己的經歷,難熬的是夢魘,快樂的便是享受。怪不得……吐了那么多血真是可憐。”

孟姑娘把念毒花的花紋記下,然后封在收藏的花格中,她心里喜悅又多了一種稀奇物,倒是可以研究些新的東西出來。

她想著該怎么利用上這些小東西改善人偶術,不自覺地便走到一排醬缸前,里面全都是尸塊,被分得整整齊齊,有少女的纖細腰肢,有少年的清秀眉目,還有成年的男女,可是沒有老人的,老人的皮骨都松軟的快要還給陰間的塑娘娘了,根本沒辦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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