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影沒想到會變成那樣。

她看著眼前的自己一副凡人軀什么事都不好辦，荼蘼也還沒有救出來，所有事情都偏離了軌朝著她未知的方向發展，即使她刻意糾正也沒法完成。

她看著手上若隱若現的紅繩和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魏余林，她終于答應了這個要求。一個她永遠也不會說的秘密和讓人痛苦的條約。

眼前的岳瀾狐貍仙面具看著有些刺眼，而且由他主辦的冥婚也極其考驗周影的承受度。

不知道他會折騰出什么幺蛾子事，可是除了他確實又不能提前讓別人知道荼蘼的存在。

周影照顧了荼蘼一晚上，她似乎是在等待，等待著荼蘼的救贖，可是她不愿讓荼蘼冒險，所以一切的不如意都要自己承受，自己改變。

她不是個善于妥協的人，相反她是個很會審時度勢的人，她在這樣的環境里活了千余年，自然知道借刀殺人，讓那些算計她的人狗咬狗。

她之前被岳瀾困在了回憶的陷阱，那個陷阱是在寒山寺引起的，想必這一切一定有著些她還沒發現的的重要關聯，如果找出那些關聯肯定會解脫困局的。這個世界的岳瀾和那個世界的孟姑娘他們肯定是想得到些不得了，卻非她不可的事情要她去做的，也就是主動權并不一定掌握在他們手里。

那個幻境，到底有什么問題呢？

地點？還是人？或者是事？

沒有頭緒，甚至外界詭異的熱鬧讓她無法正常思考。

她被迫穿上喜服，站在中點。

囍轎子落下，她推開門掩面紅裝畫的嬌媚妖艷，蓋頭卻異常的樸素，沒有多余的修飾跟沒有多余的熱鬧，陰間喜冥婚卻只注重禮制而非衣著，多數是選自婚禮兩個老鬼的喜好，所以多數是更貼近陽間的裝束的。

后背一陣劇痛傳來，纖細的手指略過竟然是一片鮮血。

周影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蓋上蓋頭，在后背涂上了藥膏，很久之前夢姑娘給她的鮮紅的藥膏。

門被敲響，進來了兩個娃娃，一男一女都是長得憨態可掬的小娃娃，和陰間不同，岳瀾給的娃娃是精靈一般的鬼童子，看著小小的有分外可愛，卻只要一個就能要了仙人的命，如今周影肉體凡胎如果真的惹到他恐怕是要當場炸成肉泥的吧。

“新娘子這邊請。”小女娃可愛的笑臉露出一個笑，牙齒露出來是一個個又黑又毒的尖牙，在晃動的燈光中格外的陰寒。

周影只看了一眼，就踏著步跟上了前面領著的男鬼童。她的肉體開始有腐爛的跡象了，在變臭，雖然還不至于馬上爛掉，她很久之前確實有過類似的經歷，換了一句塑娘娘捏好的肉身就沒事了，現在這樣想來，那時候為什么就剛好有一具和自己那么像的肉身呢？凡人的命可以算，那她的也可以預知？

她還沒來得及急深思就被一陣嗩吶驚回了神，此時她已經坐在了轎子里，紅艷艷的內核包圍著她，小小的空間很窒息。

陽間的通路是轎子，到了其他的地域就成了一具棺材了，她每一次都嫁給了那個人，每一次都進了棺材，她逃不了的不是他，而是他的死亡。上輩子似乎結束的過分匆忙了沒有發現的事情太多。

嗩吶又響起了，和那時的調子相同，那時她想逃這時也是，可是想要逃離的變了，她抱著期待與逃避的雙重心情看著窗子外邊的世界鬼氣岑岑又喜氣洋洋。

周影突然悲從中來一滴淚落下，絕望的人只能落一滴淚，再流就是要流血要流命的。她還記得他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便走了。

他娶她，第二次了。都是這一天，卻是在不同的走向里。

夏季的最好時段，這次確是在那座荒城，荒城中央院中一棵枯落的老樹，不會開花和死了一樣，只有一條一條紅線纏繞著，像是綁著不讓她去死。那是畫里的庭院，是荼蘼記憶里的桃樹，開著白花的桃樹，比桃花清烈，比梨花燦爛，那時也是枝頭掛著紅絲線像雨落下，她那時覺得如紅紅的血雨嚇人的很，現在卻覺得那里美得真的如畫。

殿內人一身絕色撫琴而坐，琴聲哽咽如困軍之勢，刀槍聲鳴，冰破火灼，殺的人寸步難行，圍的卿水泄不通，倜然琴音一滯，見花落紛紛，柔情似水難舍難分，珠珠凄吟，弦弦心痛……

琴音未止，悲絕如同奪命的長調戚戚麗麗，又沒得如同心曲訴說鐘情，回憶和著這嗩吶喜調……

何其悲苦，何其落寞，何其哀怨，又何其動人。

“落轎，新娘子這邊請。”周影被拉扯著到了一片燈火通明處。

身邊走來一個身影，應該是荼蘼或者魏余林，這并不重要，畢竟那是一個身體。

“跪一拜天地！”周影跪下，看著身邊的人略做停頓，然后跪下，手搭在她手上，按的很緊很疼。

她起不來自然是要等他先起來。

“什么意思？安慰我？還是嘲諷我？”周影心想，沒說出來。

“跪，二拜高堂。”

“高堂？什么高堂？兩個活成精的老鬼有高堂？”周影覺得奇怪，正想說話卻聽那唱禮官改了詞：“二拜神主！”

“神主？是什么？”好奇心作祟讓周影在順從著身邊的人一同跪下時偷看了一眼她跪的是什么東西。

是那棵樹，那樹尖上還站著個人，身影消瘦。

最后一拜結束之后周影走到了“傳說中的洞房，不過是一處實驗室般的地方，那里甚至還躺了第三具身體。”

這一腳踏入只覺渾身一震，她看到荼蘼身側正倚著一位美人，那美人嬌艷惑人還帶著清俊雅致。

“……你在做什么？”

荼蘼依舊是形銷骨立，仿佛這殿中的一陣涼風就能把他吹走一般，明明穿的厚厚實實卻還是顯得單薄。

“在等你……”荼蘼冰冷冷的聲音，一點也不如和他之前那般溫柔。

“……”枯瘦的那張臉微支起唇角。把美人放到床上，從踏上走下來。沒打算摘下蓋頭，而是走到她面前的桌邊說：“坐。”他彈起桌邊的琴，卻不成想手指落下，按住琴弦的第一下，嘣的一聲琴弦未斷便見那枯瘦紙白的長指指尖彈出一滴血，染在琴弦上。

緊接著那雙白皙蔥指便迅速被一片血色包裹，攀上他的手。

“你做什么……”周影覺得奇怪，不知是沒見過的荼蘼，還是本來就是這樣的他。有別的女人。

“她死了！就留下這一堆殘破尸骨流我傷心。”荼蘼覺得這個柔情如水的人偶像炭火一般，美麗的令人向往，卻燙的人肌膚潰爛黯然神傷。

周影卻覺得窒息，整個屋子冰冷的窒息。

可是突然他的聲音沙啞了。

“還好，你回來了！”

一句話就把她定住了，拉進冰冷的卻卓燙的懷抱。“讓我好好抱抱你。好好的緩解一下，我不敢拉開蓋頭，夢里每次拉開蓋頭你都會消失。”

“……”

“你果然沒變，一句話也不說，不理我，像假的一樣，沒關系假的也好。假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