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離去的兩位少女，李原微愣。

先前他才想著應該去抓幾只魚兒，沒想到現在就有人去幫他做這件事情，就好像心中想著這件事，然后它就會莫名其妙被完成。

不太真實的感覺，就好像是做夢一樣。

在夢里，他想著某些事，也會是這種情況。

不過整個寧國在他看來都有些不太真實。

但他就是在這樣不太真實的世界里生活了那么長的時間，從來沒有渙散。

這個世界也便逐漸開始變得真實。

想到這里，李原收回目光，不再去想這些事情。

反正是無法離開的吧...

“先生。”凌詩語這時候開口恰到好處，李原剛剛收回心神，正準備陷入愣神之中。

轉頭望著凌詩語，李原點了點頭：“有什么問題？”

“也...沒什么事情。”凌詩語避開他的目光，望向平靜的水潭，說道：“晚間我還得回去參加家宴。”

“嗯。”李原點了點頭。

這很正常，不必告訴他。

“我是想問，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凌詩語小聲問道。

李原神色平靜，喝了一口酒，然后搖了搖頭：“你也說了是家宴。”

“沒關系的！”凌詩語忽然抬起頭望著他，情緒好像有些激動，聲音也稍大了些，解釋道：“您是我的書畫先生，我...我待先生就如同兄長一般，更何況，您只有一個人...而且我父親很喜歡您的畫！”

凌詩語雙頰一直很紅，李原覺得她是有些冷，指了指石桌上的杯子：“喝點試試。”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為什么會是兄長？

忽然想起兩人年紀相差不大，李原便接受了這個事實，說是兄長的確更加合適。

“我不會去。”李原聲音有些模糊說道。

凌詩語倒酒的手微微一頓，隨后笑了笑，倒滿了面前的杯子，然后雙手捧起一口灌下。

“咳咳！”顯然是沒有喝習慣，雖有些果香，但畢竟是酒，凌詩語還是被嗆住，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這時候她的雙頰依舊紅潤。

“先生，您知道嗎，我已經十九歲了。”輕抿紅唇，凌詩語聲音很小。

李原沒有說話。

凌詩語以為是他沒有聽清楚自己說了什么，于是轉頭望了他一眼，卻發現他居然撐著腦袋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

回過頭，她覺得有些惋惜，又稍有些輕松。

“在寧國，傳承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凌詩語自言自語繼續說道：“為了傳承，為了創造新的生命與希望，寧國的女子二十歲之前必須要嫁人，而如今，我已經十九歲了。

這兩年時間，經常有人上門提親，但我都讓爹娘直接拒絕了，我告訴他們，再等等，我或許有自己喜歡的人了。”

說到這里，凌詩語又轉頭望了李原一眼。

他還是閉著眼睛，沒有任何動靜，應該是睡著了。

凌詩語眉頭微皺，隨后想了想，大著膽子伸出一根手指，略一遲疑便輕輕戳了戳李原的臉頰，又很快縮了回來。

“真的睡著了。”心中想著，凌詩語有些委屈。

“先生，您知道嗎？”深吸了一口氣，凌詩語望著李原緊閉的雙眼，溫柔說道：“我很喜歡你，卻不知道是為什么。”

似乎擔心被人聽見，凌詩語緊張地轉過腦袋，然后用手捂住了嘴巴。

但是李原依然沒有反應。

感受著自己劇烈的心跳，凌詩語有些想哭。

自己應該勇敢些的，或許應該把他叫醒，然后再說這些話。

或者...換個時間再說也行吧？

想到這里，凌詩語嘴角微揚，心想自己還算不錯，這些話總不至于羞愧說不出口。

“有時候我感覺你很滄桑，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仿佛一切都無關緊要，就像是...就像是沒有方向，找不到存在的意義。”凌詩語望著他，有些心疼：“您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說，您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她說這些話只是將心中藏著的東西釋放出來，并沒有希望李原回應。

這時候她覺得李原沒有聽見這些話是很好的。

但是就在這時候，李原撐著腦袋的手放了下來，然后緩緩搖了搖頭：“不知。”

凌詩語睜大眼睛，小口微張，一時間呆住。

“先生，我們回來啦！”蘇芊兒的聲音從院外傳來，然后她與寧冬夜跑回院里，倆人手里都抱著一個罐子。

“太能溜了，只逮住了兩只，還是下次再讓人抓些過來。”寧冬夜與蘇芊兒笑著將罐子里的魚兒倒進水潭，然后放下罐子來到亭子里。

“詩語，你怎么了？”看著雙目失神，身體輕顫的凌詩語，寧冬夜有些疑惑。

凌詩語猛地抬頭，眨了眨眼睛，然后搖了搖頭，沒敢去看李原。

寧國的女子雖有羞恥之意，但極少真正掩藏自己的情感。

短短一生，二十年便已是一小半，有些事情再不說起，便只能留下遺憾。

只是李原卻沒有想到，這小姑娘心里居然是這樣想的。

直到傍晚三人離去的時候，李原也沒有給出回應，就好像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凌詩語并沒有表露出太多的情緒，只是離開之前，短暫地看了李原一眼，然后轉身跟上了寧冬夜與蘇芊兒。

像凌詩語這般女子，追求者必然不在少數，其中少年不乏玉樹臨風、才情出眾之人，他們更加適合凌詩語。

而不是自己這樣的人。

無趣。

或許他的一生，就該這樣隨時間慢慢流逝，不起波瀾。

更何況，他可是她們的書畫先生。

走到水潭邊，兩只魚兒被他驚起，相繼躍出水面，又陸續噗通兩聲落回水潭中，四處亂撞。

看著水面蕩起的波紋，李原嘴角稍稍上揚，不覺間居然露出一絲笑意。

盯著兩只活躍的魚兒看了許久，他閉了閉眼，然后帶著葫蘆轉身回了屋子。

......

寧國的高處經常是一片白芒，大部分時候抬頭只能看見云霧，再往上便看不清任何東西。

即便是有時天晴，天空也常被云霧遮掩。

在寧國待了數年時間，李原極少看見過真正的天空。

離寒至幾日時間過去，凌詩語帶來的那壇酒已經喝光。

天空里依舊飄著大片的雪花，李原也如往常一樣依舊沒有打傘。

街上也依舊看不見一個人影，聽不見任何聲音。

就好像是一座死城。

但忽然間，他感覺風雪有些不對，天空也有些變化，于是他抬頭望去，然后稍稍一愣。

天空里厚厚的云層逐漸散開一個小小的缺口，露出蔚藍而深遠的天空，陽光從缺口處落下，缺口處厚厚的云層也被染上金輝。

但風雪依舊。

望著這個忽然出現的缺口，李原怔怔地站在原地，抬頭望著天空，任憑雪花落在臉上融化。

對于寧國的冬天來說，天空始終只有厚厚的云霧，這樣的情景實在罕見。

很奇異，也驚心動魄。

或許寧國的人們看見這一幕，只能夠用神跡來解釋，但李原可是讀過書的人...

這個世界沒有神仙，也沒有科學。

可是在寧國，又是這樣的風雪天，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情景？

望著那束金輝，李原腦海里生出一個曾經被否定的想法，隨即搖了搖頭。

世間有許多事情看著都很玄妙，但到最后總是可以用科學解釋，他不是地地道道的寧國人，并不癡愚，自然不認為這是神跡。

想到這里，李原再次望了那束金輝一眼，隨后收回了目光，繼續朝著酒樓走去。

...

數日后，李原再一次到書院上書畫課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情。

寧國可做的事情真的不多，平日里甚至有些枯燥。

故此兩年時間里，二十一位學生平日里從不缺課，但今日卻有兩個位置空缺出來，讓他稍有些意外。

仔細看了許久，想了想，他才發現原來是凌詩語和寧冬夜沒有來。

雖說寧國沒有危險，但兩人沒有過來上課，先前也沒有提前告知過，他作為這節課的負責人，自然需要知道情況。

“蘇芊兒。”李原招了招手，隨后走出講堂。

蘇芊兒抬起頭，也有些意外，隨后看著兩個空了的位置，大概明白先生找自己做什么。

可是她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先生。”來到李原旁邊，蘇芊兒略顯拘謹，畢竟是在課堂。

“寧冬夜與凌詩語沒有來上課，也沒有提前告知過，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情況？”李原問道。

蘇芊兒回頭望了一眼，說道：“我也并不知曉，自從上次寒至，已經幾日沒有見過他們二人了。”

“好的，我知道了。”李原點了點頭，示意蘇芊兒先回去。

就在這時候，一道人影走入院中。

看清來人的容貌，李原微愣，隨后迎了上去。

“凌家主。”李原抱拳行禮。

“李原先生。”凌言回了一禮，面容有些冷峻，但依舊帶這些敬意。

他是寧城凌家家主，凌詩語的父親，凌言。

李原當然見過。

“李原先生，我來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告知先生。”凌言神色平靜，說道：“從今日起，小女與寧冬夜公主殿下，便不會再來寧城書院了。”

“發生了什么事情？”李原覺得有些意外。

凌言搖了搖頭：“抱歉，李原先生，此事我無法詳細說明，但請您放心，不是因為您的關系。”

李原沉默著，而后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