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摸了摸老夫人的額頭,覺得涼陰陰的,不放心,又學著云兒把眼皮貼在老夫人額頭,覺得體溫真的是正常了,這才一把抱住老夫人哭了起來:“奶奶你可要好好的,就算為了我們,為了丸子,也要好好的,不能讓我們成了沒奶奶的人啊。”
“這人老了,說不準就是哪一時的事。”老夫人剛醒過來,還很是虛弱,輕飄飄的說道,“有什么好難過的。”
“不許說這話!”皇妃坐起來說道,“老天爺最通情達理了,知道我們離不開奶奶,肯定會讓奶奶長命百歲的。不,一百五十歲,一直陪著我們。”說著又哭了起來,“奶奶你可嚇死我了,你要有個什么我們以后可怎么辦啊!”
云兒和韶華醒來,看見皇妃抱著老夫人哭,嚇了一跳,以為老夫人去世了,正也要跟著哭,聽見老夫人說道:“你起來些,壓得我上不來氣。”
老夫人這些天只是昏睡,就是說一句話也是含混不清,不像現在這樣真切。云兒和韶華上前看了一回,這才知道老夫人是真的醒過來了,都也喜極而泣。云兒忙就起來要給老夫人做吃的,老夫人已經兩三天沒有好好吃飯了。皇妃卻只讓熬小米粥。說這是饑餓療法。云兒無奈,只得聽從。正好新小米下來了,熬出的粥黃橙橙的,上面飄著厚厚一層米油。老夫人喝了一碗,又出了一身的汗。燒是完全退下來了,可就是喉嚨里還是呼嚕呼嚕的,有痰咳不出來。皇妃便拿了兩個硬枕頭,一個放在老夫人的額頭,一個放在胸口,讓老夫人趴在上面。她則不住的在老夫人后背輕拍著。老夫人倒也聽話,雖然支棱的腰疼,也還是趴著。只是韶華心疼老夫人,說老夫人剛好了些,還是要多歇著為好。可不多時,就見老夫人伴隨著咳嗽,一口一口的吐出痰來。那痰里就像有膠似的,已經到了嘴邊,可就是吐不下來。皇妃一著急,便用手掏了出來。韶華忙遞過手巾來,可痰不住的流出來,手巾很快就成了黏糊糊的,皇妃便還是用手往出接。韶華看了都止不住有些惡心,可皇妃卻好像那只是清水一樣,沒有一點難為的表情。就這樣,老夫人趴累了,就下來歇一會兒,然后接著再趴,皇妃就接著拍,接著接痰。如此四五回,老夫人的喉嚨里才沒了呼嚕聲。呼吸也平緩下來。應皇子回來又讓煎了一些麥冬湯,這樣過了六七天,老夫人的病才算徹底好了起來。
事后說起皇妃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做法,大家都問皇妃是從哪里知道的這些。饑餓療法倒不稀奇。本來中醫就有虛不受補一說,給病人吃的多吃的好了,反而對他是一種負擔。但是這個趴著吐痰法,他們卻是聞所未聞。可皇妃說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但她就是知道。
撒子一笑說道:“皇妃日后大可以開個醫館,凡是有咳嗽老不見好的,只需如此一趴一拍便可治愈。”
“我才不給他們拍呢。”皇妃道,“再說了,這也沒什么技術含量,一看就可以學會的,誰還會花錢讓你來拍啊?”
“皇妃可以一邊拍一邊嘴里念念有詞。別人都當你是會什么法術,自然都會前來。”看到老夫人痊愈,大家都放下了心里的一塊石頭,難得有心情開起玩笑來。
“好呀,那就從你們身上開始。以后誰要是有個咳嗽傷風的,我就照著這個辦法來。”皇妃笑道。
大麻花一路送徐子義出了丘陵地帶,這才回來。此時已是八月,雖然他們看的還是去年的黃歷,但月份大致還是錯不了的。路上野果野菜完全可以充饑,而且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走到集鎮。徐子義這一走,應皇子的一顆心也好像跟著去了,心里既是期待又是擔憂。今年的糧食全面豐收,什么小麥玉米高粱小米應有盡有。還有麻花兄弟兩個趕回來的一窩豬和一頭牛,他們再也不用為吃喝發愁了。便是食鹽快用完了,可張明兒明年一開春就會來,也用不著擔心。可人就是這樣,當一個目標實現了,伴隨著滿足而來的還有一種說不出的空虛。好像千辛萬苦追求來的這一切也沒什么意義。應皇子剛到此地時,也想著這簡直是上天的恩賜,如果能在此地平安終老別無所求。可張明兒帶來的消息,讓這一切頓時失去了意義。身為皇子,值此朝廷危亡之際,當馬革裹尸,以死報效。他卻躲在這里偷安,這讓他情何以堪。他多想跟著徐子義一起去往山北啊,啟程,出發,即使歷盡艱險,起碼也是一個新的開始,生活有個變化,光是想想心里就激動不已,好像困鳥出籠。可是他卻哪里也不能去。還有什么比這更痛苦的呢?一顆心蠢蠢欲動,人卻只能困在原地。應皇子心里郁悶,只能把精力發泄在干活上。把地里的莊稼都收了回來,又把所有的秸稈也收回來,趕著牛把地翻了,從早到晚不讓自己有一刻清閑。
吃過晚飯了,天還亮著。他們都坐在院子里乘涼。天邊的火燒云,屋檐下嘰嘰喳喳飛來飛去的燕子,鍋里絲絲作響的燒水聲,讓這一刻的時光分外悠閑。云兒洗了碗后,用余火在鍋里溫著水,以備晚上的洗漱。一天的勞作到此結束,每個人都是無比的放松。小丸子會走了,不喜歡讓人抱著,跌跌撞撞的從這個人身上跑到那個人身上,沒有一會停歇。老夫人身體還在恢復,不敢在屋檐下坐著,坐到爐子邊上。便是沒人說話,也不會覺得冷場,大家都沉浸在愜意的悠閑之中各自出神。皇妃看著應皇子,要是她真有開醫館的本事,她一定會發明出一套能讓人開心快樂的方法,讓不開心的人瞬間就能開心起來。她把懷里的小丸子向應皇子推過去,可小丸子“噠噠,噠噠……”的叫著,撲在了一旁撒子的懷里。他們這對父母在丸子這里是很沒有存在感的。小丸子會叫“吶吶”,“噠噠”,可就是直到現在都不會叫爸爸媽媽。
秋收以后,應皇子他們每天還是不閑著,一早起來吃過早飯,就沿著后山一路往西,查看可有能進來的豁口。此地的山坡縱橫交錯,所謂的豁口便是兩山交錯留下的間隔。從外面看是看不出來的,只有走進山,再繞進來,才能發現里面別有洞天。應皇子原本是想堵住這些空隙,實地看過才知道這根本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些空隙少則也有十幾米的距離,多則有十幾米上百米,怎么能堵得住,又拿什么來堵。可不堵住的話,總覺得不安全,再者,一到冬天西北風刮起,風沙彌漫,遲早會將這一片的草灘淹沒。如今豁口近處已經是半沙半土,草灘明顯有消退的跡象,長的不如別處茂盛。撒子在兩山之間發現了河槽的遺跡,說這里以前肯定也是水草豐沛,是經年積月被風沙侵蝕,也成了沙地。說著用腳在沙地上沙拉,下面果然都是枯草根。
“不行,怎么也得封住這些豁口,不能讓好好的土地被沙子埋了。”應皇子咬著嘴唇道。
撒子摩挲著下巴,走過來走過去的看著豁口,盤算著怎么個封法。砌一堵墻?這工程也未免太大了。這跨度這高度,光是這一個豁口沒有幾個月也下不來。用草簾子擋著?可怎么固定呢?
“如今已然入秋,官兵定然不會再來。只是為長遠計,還是要將這些豁口一一封死。”應皇子看著四周道,“上天既讓我們找到這里,我們便有護衛此地的責任,不能只圖眼前安逸,讓如此豐茂之地淪為沙丘。”
說著便往回走,道:“此事不可操之過急,當商量一個穩妥之策再做行動。”
幾個人走著,不由得都想到了徐子義。徐子義足智多謀,有他在,必然會想出什么好辦法。
“若是張明兒所言不虛,只怕往后官兵也不會再來。”撒子說道。“畢竟出兵征戰非同兒戲,定然無暇顧及我等。”
“要是這樣的話,但愿他們天天打仗。”大麻花笑道。“我們日后不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應皇子苦笑道。“若是戰亂一起,勝也會國力大損,百姓生活將更加艱難。若是敗了,則……或許會有滅國的危險。屆時我等又豈能獨存?”
“那,這瑞皇子他是怎么想的?明知道兩頭都占不到便宜,為何還要打這個仗?就沒人勸勸他嗎?”大麻花道。
“瑞皇子剛愎自用,又有榮喜為虎作倀,別人只怕連說話的份都沒有,怎么勸?”撒子道。
“那他為何非要打仗呢?安安穩穩的當他的圣上不好嗎?”大麻花問。
“這個……”撒子看向應皇子,要說別的,他還能分析個一二。可說起朝政,他也猜不透。這不是他的強項。
“新皇年幼,定是擔心朝臣不服,急于樹立威望。”應皇子瞇眼看著遠處說道。
“那他要是輸了,豈不是更沒面子?”大麻花道。
“他要是能想到輸,怎么還會去打仗呢。”撒子道。
“他還不過是個小孩子,哪里來的這么大膽子!”大麻花搖頭咋舌道。“人家不來打你就不錯了,你還跑著去打人。這不是自找倒霉嗎!”
“好在還有三皇子。”撒子道,“山北本就有駐軍,再加上義王的兵馬……”
“只怕新皇不會讓應弘回朝。”應皇子道。
“打仗拼的就是人手,放著三皇子如此兵力為什么不用?”大麻花道。
“定是怕三皇子搶功吧。”撒子冷笑道,“如皇子所說,瑞皇子急于立威,若是三皇子出手打了勝仗,那豈不是更顯出他這個圣上不配嗎?”
“這只是其一。”應皇子道,“新皇跟先皇秉性相似,都是疑心過重。若是開戰,只怕非但不會讓應弘參與,還會派人前去山北看著應弘,怕應弘乘虛而入,令他腹背受敵。”
“放著親兄弟他都信不過,還能相信誰!”大麻花道。
“這便是人們常說的皇家無骨肉啊。”應皇子哼的一聲笑道。
應皇子說的沒錯。瑞皇子雖然坐上了皇位,可心里時常不安。覺得朝臣們都是對他表面恭敬,實則都等著看他的笑話。他越想擺出圣上的架子,就越覺得不自信,怕朝臣們拿他跟先皇作比較。他急于做出一些政績來,讓朝臣們對他刮目相看。可朝中上下都在按照先皇的規矩有條不紊的運行,他根本無從下手。想要在朝政中有一番作為不是短期內就可以達成的,他也沒有那個耐心。他想要的是一鳴驚人的壯舉。跟榮喜幾番合計,是榮喜提出要干就干一票大的。說先皇不能為先祖雪恥,死不瞑目。如果瑞皇子敢提出討伐毛地列,便是不能成事,百官定然也會欽佩他的勇氣。瑞皇子一聽,正中下懷。便在朝堂上宣布要出兵攻打毛地列。朝臣們一聽,盡皆嘩然。可迫于榮喜淫威,不敢死諫,只說先皇籌備數年都未敢輕動,勸瑞皇子三思而后行。可瑞皇子一心想建功立業,哪里肯聽。朝臣們無奈,只能前往鎮國公府,跟鎮國公商量。鎮國公自從新皇即位,便一直稱病在家休養,而趙尚書也說要在老父床前盡孝,暫別朝堂,父子倆對朝中之事表面上是不聞不問。此時聽說瑞皇子剛剛即位便要出兵跟鄰國開戰,也是大吃一驚。可鎮國公能手握重兵幾十年屹立不倒,是有原因的。在三皇子一被派往山北,他便主動交出了兵權,讓瑞皇子放心。如今也知道瑞皇子不會啟用三皇子,便說他是廉頗老矣,不能為主征戰沙場,愧對朝廷恩賜云云,避而不談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