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首歌曲進入尾奏，葉子夢才發現冬茫學姐的說話聲沒那么大了。看看手機時間，距離排練開始還有不到十分鐘。

不遠處的茜茜老師專注地看著手里的文件夾，并把手機放到嘴邊。從口型上看，是在催促著還沒到的模特。

側門口不停的有模特跑進來，一個個狼狽不堪。不同的是有的緊張惶恐，有的僥幸得意。

時間一分分的過去，葉子夢就要迎來自己的第一場時裝周排練了。

滋，滋...

她聽到秀場音響發出雜音，以為是設備調試帶來的靜電聲。但經驗豐富的模特知道，聲音是白導故意用口技模仿出來的，他在測試話筒。

不一會兒，那頭白發就從控臺下來，走進葉子夢的視線。門口又有兩個模特進來，快速跑步超過了他，躲進了模特群里。

他不慌不忙地走到T臺上。面對著觀眾席的各位模特和帶隊經紀人，緩緩舉起話筒的同時，秀場完全安靜了。

身邊的高青子學姐合上書，葉子夢瞥了眼手機，數字剛好從12:29變成12:30。

“好了。”白導環顧了一下觀眾席，問到：“各位帶隊的經紀，還有沒到的模特嗎？”

“導兒，胡麗麗和譚紅上午在設計廣場有演出，正趕過來。已經到國際飯店了，馬上到。”

白導：“這倆我知道。”

“導兒，我們公司嘉欣和夢佳有演出，演完了就趕過來，其他人都齊了。”

白導：“嗯，知道。”

人群里另一個公司經紀人：“導兒...王佳佳還沒到...”

白導：“為什么？！”

經紀人：“堵車...堵...”

一秒鐘后。

“早他媽干嘛呢？！！早干嘛呢！！！今天是周末！堵什么車！！”

白導先用話筒喊著，前臺后臺都清楚地聽到他那句臟話。他索性拿下話筒，直接喊起來。

“都他媽幾點了？？是不是職業模特兒？？”他的喊聲依然能收錄進沒有關閉的話筒里。

“能演演，不能演滾蛋！”

葉子夢被嚇得夠嗆，整個秀場的氣氛從剛才的散亂被這兩句話瞬間凝固。她想起了昨天的試裝。

“今天別惹他...”冬茫在旁邊小聲嘀咕著。

遲到的人并不在場，白導的發飆對于遲到的人其實沒有太多意義。他話鋒一轉，把罪責加到經紀公司頭上。

“你們帶隊的是干嘛的？？早怎么不催？？這時間就這么一點兒！！還得化妝！排練不來，到時候走秀走得秀稀里嘩啦！誰他媽擔著？？”

他的眼睛掃視著觀眾席，看到高青子和冬茫這里，繼續說：

“你們看人家藝術學院的！哪次排練都是人齊的！沒有一次無故遲到！你們經紀公司專門吃這口飯的！怎么就做不到！！”

茜茜在心中竊喜。她在路上的時候就開始一個個催模特了，直到最后兩個人趕在白導講話之前跑進觀眾席，她才長出一口氣。這還是她在門口事先分發好一些LOGO貼的情況下。

白導在發飆的時候還能當著經紀公司的面說句學校的好話，這讓茜茜很開心。不過她清楚的記得，上一次白導對著素素說學校的話。

“就你們藝術學院每次事兒多，人家經紀公司怎么就沒那么多事兒！...”

茜茜捏住眉頭，盡力克制著自己的表情，她的笑點總是莫名其妙。

“趕緊催！！”

白導一聲令下，那個經紀人捂著電話跑了出去。

不知道小布拿著表格和白導又核對了什么，他終于又拿起了話筒，情緒也平靜下來。

“這場是【秋?渡】品牌的時裝發布會，昨天你們已經都試過裝了。今天的排練不復雜，但我要求你們都拿出最好的狀態！你們...”

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葉子夢看到一位模特打著電話朝觀眾席跑來，包帶飛舞著，衣服耷拉著就要滑落下來，發膠上沾著一層狼狽，嘴里還在為自己的遲到“伴奏”...

“我不是和你說了嗎，晚上演出完了我就趕過去...當然要給面子啦...不說了我要排練了。”

她掛斷電話，剛要邁進觀眾席，一聲怒吼阻止了她。

“給我站住！”

立體音響系統讓這四個字振聾發聵。那模特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一時間臉色鐵青，不情愿的把身體轉向白導所在的方位。

“你是眼睛進屎了還是耳朵進屎了？！”白導毫不客氣，這次爆發不用任何鋪墊。“我這兒他媽的排練呢，沒看見嗎？？我這兒說話呢！沒聽見嗎？！”

“看見了...”

白導：“看見還他媽往里走！逛大街呢？！給我滾出去！”

那模特皺起眉頭，終于抬起了眼睛，直視著白導說：“導演，我也是這場演出模特！”

白導：“演他媽什么演，當秀場是你家吶！想幾點來幾點來？滾蛋！”

模特：“操！你罵誰呢！”

白導：“罵你呢！”

模特：“導演就罵人啊？你憑什么罵人？！”

白導：“就憑你遲到！不愿聽滾蛋！”

模特：“操！你他媽...”

一個經紀人從門口跑進來，急忙攔住那位模特，把她往后推。但攔不住她嘴里的臟話。

“動不動就罵人算他媽什么導演！我去你...”

白導已經無法控制自己，朝著她追過去，嘴里當然也喋喋不休：“這他媽是哪家的模特兒！我告訴你，從此他媽的封殺你！腦子有屎吧...”

躲在暗處的一哥探出腦袋張望，直到罵聲平息才輕微搖了搖頭。這種白導秀場內的獨有語言對他來說已經是久違了。

他清楚記得自己承接的那場發布會的排練過程，面對模特說出第一句話時的暗自緊張。提出編排要求時略有請求的語氣，以及講解路線時像老師一般的耐心。

和今天白導的氣勢比起來，可謂天壤之別。

那個不知名的模特不知道是哪家經紀公司的，在秀場和導演對罵的選擇實在幼稚。一哥不敢相信現在的新人模特居然可以這樣狂妄，尤其還是在遲到的情況下。

回想自己入行的時候，他視每場演出如生命般珍惜。只要不是趕場演出，提前半個小時到場是習以為常的事。無論哪個編導提出什么要求，他都會用百分之百的投入和執行。

不僅如此，為了提升專業知識儲備，他還在秀場之外給自己充電。圖書館是他最常去的地方，其次就是音像店。在網絡資源還沒有那么發達的時代，他靠著買光盤觀看一場場、一季季的國外時裝周發布會。

如今的模特有著優越的條件，信息時代讓她們更容易獲取各種資源。不同于國外，國內經紀公司的特點是培養和包裝模特，他們總會告訴模特應該如何去做。

越容易的事反而會讓人不懂得珍惜。一哥嘆息著，仗著自己的先天條件，只為了掙快錢，應付一場又一場的演出，這就是現在的新面孔...

葉子夢不禁把這場罵戰和昨天自己的遭遇作對比，才慶幸自己有多幸運。但讓她疑惑的是，整個觀眾席似乎只有自己被觸動著，旁邊的模特都忙著自己的事，自己的話題。

“又來了...”

“哈哈哈，這種事兒習慣就好，自作孽不可活。”冬茫和她身邊的那位模特兒打趣著。

葉子夢想起剛才那位模特的妝容，不禁問道：“學姐，是不是個趕場來不及的模特兒？”

冬茫：“上午的場次，趕場也絕對來得及。一看就是演完了吃飯去了。太不會來事兒了，導兒罵人聽著就得了，誰讓你遲到的。經紀人給說兩句好話就過去了。罵導演不是找死...”

葉子夢：“要真是趕場來得及么？如果從設計廣場到這里...”

冬茫：“必須的！原來玩兒極限趕場都來得及。兩場演出就隔了一個小時，上一場在設計廣場第七車間，下一場在紫飯。來不及排練，來不及改妝，甚至打車都來不及，堵車！”

葉子夢聽傻了，這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冬茫也不賣關子，接著說：“你知道我當時怎么趕的嗎？飛車黨！！！”

葉子夢眼睛發直。

冬茫：“當時是工作日，還是晚場的，路上都堵車。公司提前給安排了哈雷摩托車，就為了趕場的模特兒。”

“摩...摩托車...”

冬茫：“不參加謝幕，走完自己最后一套換衣服，換完衣服直接從后臺撤。然后抱著摩托車司機，一路飛車到紫飯。到了以后演出馬上開始了，直接改妝，換衣服排隊，當時前邊就倆模特兒就到我了，還好 ONE BY ONE ，絕對極限！”

葉子夢聽得出神，眼前的學姐簡直就是傳奇。冬茫繼續問道：“學妹你這一季接了幾場了？”

“現...現在面上兩場，后邊的還不知道...”

冬茫：“那你覺得一季時裝周算上趕場極限能演幾場？”

試裝、排練、化妝和演出，這些都需要時間，最關鍵的是這些都建立在面試通過的基礎上...葉子夢按著一天平均一場演出，再加上冬茫說的趕場，鼓起勇氣試探性地答到：

“十場？差不多吧...”

冬茫的表情耐人尋味。她朝著旁邊的高青子提了提下巴，然后回過頭來看著子夢說：“你青子學姐自從入學就沒下過十五場。還有咱們學姐蔚語，當年她拿首席的那季時裝周，一個人走了二十二場！其中好幾天都是一天內演四場！”

葉子夢已經聽不見冬茫接下來的話了。她在開學典禮的專業介紹中聽過蔚語的名字，知道她是藝術學院表演專業畢業的首席模特，但一季時裝周走二十二場秀，簡直天方夜譚。

這已經不是面試率和趕場的問題...這個數字好像是金字塔頂的那塊金磚，她即便仰視都未必能看得到。現在的她先要努力爬上第一層臺階。

“二十二場...那學姐當時睡覺么？還是天天坐飛車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