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的！”
一哥手中的咖啡杯好像自己會顫抖。
“謝謝閆總，謝謝！我也沒想到，我一定會盡力做的。”
電話還沒掛斷，赴約的人已經落座在一哥對面了。只是聽到一哥口中稱呼的閆總，他不禁一怔。一哥也察覺到了這個細微的表情，講電話的語氣和表情顯然不同了。
“好的好的，謝謝您，謝謝！到時候發布會請您來看！”
掛斷電話，一哥略顯尷尬，一時有點不知道如何開口。還是對面的人先說了話。
“士別三日...你現在都開始接發布會制作了。”
一哥能感到自己有點臉紅，笑著解釋：“沒有沒有，只是個偶然的機會。好像老天心情好，眷顧我了。”
對方認真看著一哥沒有說話，意思是要繼續聽他說下去。
一哥馬上放下咖啡杯，“哦，公司給我介紹了一個講座。那個學校新成立了模特專業，因為我拿過首席，就把我推薦給學校領導了。沒想到...”
一哥心里又閃過了那個電話。
“沒想到正好他們學校的老師要在時裝周做發布會，就近水樓臺了...”
電話...或許原本就是我的機會。
一哥并不想在對方面前提到閆總，即便之前打電話的時候對方已經聽到了。他刻意把講座說成是公司介紹的。
對方看著一哥手里的透明文件夾，發布會制作的流程表上被用馬克筆圈點著，“看你的狀態還挺好的，我為你高興。”
“謝謝。”
他的感謝很自然，但對方心如明鏡。
“沒想到，閆總還那么照顧你啊。”
一哥一愣，他百般遮掩的名字，竟然被對方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他有些吃驚，但看著放松的對方，他自己也放松下來。
“嘿嘿，也沒有...我也是后來才知道。不過她只是介紹了講座，發布會的事情確實很意外。”隨后，他掩飾著自己的百感交集，試探著說：“當年的事...”
對方微微笑了笑，很平靜。“沒什么，都過去了。”
接著他撓了撓頭，然后看著一哥說：“我想重新開始...我想做模特培訓。”
一哥聽了有點意外，椅子腿的咯吱聲呼應著他動作的幅度。
“我以為你不會再做這個行業的事兒了，畢竟...”他話沒說完，又咽了回去。
對面的人沉著頭，露出了久違的笑意。
“對我沒什么...”笑意收起，抬起頭。“只是對于其他人...是我欠她們的。而且...我也欠你的...”
一哥有點手足無措，這般語境顯然不適合咖啡的幽香。他只能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檸檬水，讓自己平和下來。
那人若有所思地微微動了一下嘴角，“現在應該把我經歷的、學到的，都告訴以后的人...或許是一種彌補，或許是別的什么，無所謂...我就是這么想的，你會支持我嗎？”
一哥堅定了眼神。“這么多年，我一直記得咱們剛認識那會兒你教我的那些，我一直受益至今。對于她們...我和你一樣心里也有愧疚。現在你要這么做，我責無旁貸。”
那人露出欣慰的笑意。
“現在如果我還能做什么，我唯一信任的只有你了。”
兩個人對視了兩秒，互相點點頭。
一哥這才拿起勺子攪拌了一下卡布奇諾，直到那層奶泡圖案變得抽象不清。
“只是...培訓，之前我做過一段兒，沒做起來。現在市場上兩家大公司實力很強，生源是問題...而且，啟動需要資金...”
手機還停留在買咖啡的支付成功頁面，一哥已經不想再看那條銀行提示余額的未讀信息了。
“我會想辦法的。”那個人的表情很堅定。
一哥沒有說話，兩個人的沉默使他再也無法屏蔽設計廣場的喧鬧，各種雜音似乎一下子涌入耳洞。最張揚的莫過于那首從一哥榮獲首席那年就一直沿用至今的尚城時裝周主題音樂。
組委會又在提前預熱了，這也是時裝周的傳統。
一哥能哼唱出主題音樂的每一個音符，他最喜歡副歌處男女合生的部分，輕快而優雅的旋律總給人一種希望。
希望...
一哥突然想到什么，他瞪大眼睛看著對面的人。在對方疑惑時，他把那個透明文件夾抽到桌面上，指著自己做的發布會流程說：
“這場發布會，我是導演！”
對方恍然大悟，“你是說...去爭取【時裝周最佳單場發布會制作獎】，以及那筆豐厚的獎金？”
一哥充滿希望的表情已經回答了對方。“不止如此！如果真有了這個獎的加持，我們可以繼續承接制作，積累培訓的資本！”
對方笑著點點頭，一哥的表情好像回到了咖啡店里那張照片時期的躍躍欲試。“這次機會我不會放過，我要做個大的，一次成功！”
一哥靠在椅背上，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這場發布會震撼的效果。這場完美的“處子”發布會會成為自己在時裝周上的新標志。“編導一哥”的名號就此應運而生，極速傳遍整個時尚圈。
他有種要逐步收復失地的感覺，讓冷待自己的品牌們再一次重新審視他的能力和地位。
他可以登上T臺，以編導身份去指揮那些傲慢的晚輩。那些在他看來輕狂而又無知的臉終于可以無條件地聽從他的指揮，接受他的“調教”。
他可以為自己打開另一扇門，門后隨之而來的利益，則是培訓項目的啟動資本。
他似乎瞬間明白了電話里的那句話。
“請你務必要去。這對你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的確是千載難逢。一種欲望和快感在他心底萌發，而這種欲望在他與設計師對接時，尤為強烈。
“王老師...這場秀拜托您了...”
設計師在這所學校，并沒有自己的會客室。與一哥的演出工作對接會只能在狹小的辦公室進行。而這間辦公室儼然就是工作室，滿眼雜亂。
她勉強從打版桌下抽出一把椅子請一哥坐下，仰視著看去，房間上空的橫梁上還懸掛著兩排設計成品。
“第一次能在時裝周做發布會，學校給我們爭取的經費也不算多，壓力還是蠻大的。衣服做了三個多月，同時還得兼顧教學任務...”
設計師邊說，邊把套著半成品的人臺挪開，才又給自己找出一把椅子。
“真是不容易，我會盡全力為您服務，把秀做成功。”一哥說完，看到打版桌上的眼罩，微笑著點點頭。
“那真是太辛苦您了。”設計師的目光也鎖定了同樣的方向，輕搖著頭。“團隊也跟著熬了好幾宿了...哎，是真熬人...”不過她馬上言歸正傳。“這次的模特、音樂這些，還請王老師您給些專業意見，畢竟我們團隊這邊弄衣服已經是沒有精力了...”
“這您放心，有什么要求您也可以先提出來。”那番微笑還掛在一哥臉上，他翻開自己的筆記本空白頁靜候著。
“因為第一次，我對現場模特的展示沒底，所以還請您在經費允許的情況下，找表現能力強的模特兒。音樂方面...主要是連貫吧，這次的設計主題是《行云流水》，所以整場秀的音樂風格和節奏，您給把控把控...”
說著，設計師翻開自己的文件夾。看著第一張文件。“王老師，不瞞您說，這場秀的參評結果，關系著能否在下一季繼續做發布會，領導給的壓力也很大，所以現場效果上，請你一定給把關好...”
“放心吧!”一哥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好像帶著自信的表情。“其實一場發布會的現場效果，主要是舞美制作這部分。”
一哥能想到去年時裝周最佳單場發布會的舞美效果。舞臺被幾根潔白的愛奧尼亞柱式裝飾的宏偉神圣，異形LED屏顯示出的動態背景與現場柱式搭配的恰到好處。加上燈光渲染，身著古典禮服的模特穿梭其中，那一幕深深地震撼著一哥。
設計師很好奇，“舞美效果？嗯...您建議我們這一場做成什么樣子？”
“既然是‘行云流水’，必然應該有云有水。在時裝周的秀場里做人工水臺顯然不行，我們可以用光的效果來代替。所以我想做出云層的效果，實景云層。”一哥說著，眼睛慢慢瞇起來，仿佛能看到祥云騰升的效果。
這次設計師有些猶豫，她拿出經費文件，邊翻閱著邊說：“目前的費用總計已經快超出學校審批的經費預算了，如果做您說的這種舞美效果，可能要超支...當然，我很喜歡您的創意，很貼合發布會主題。”
“這您不必操心。只要您覺得效果好，費用我去想辦法。”
這可能是設計師三個月以來聽到的最驚喜的話，她疲憊的眼神里第一次閃出喜悅。
“真的嗎？？王老師！謝天謝地，我的第一場發布會就遇到了您！”她順勢看著懸掛的作品，好像在于她一同慶祝一樣。
一哥享受著自己主導發布會的快感。他無意中看到辦公室墻上掛著的撲克掛鐘，恰好時針指向1，分針指向10。在 BLACKJACK 游戲里，這象征拿到了21點。
真是一副好牌，是時候了！
他的心里越來越認同，這場發布會對他來說是多么重要的契機。
他篤定了這一把，要傾其所有。
當一切按照他的理想狀態推進時，來自藝術學院沐老師的一通電話，讓他的計劃蒙上一層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