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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穢亂宮闈

  • 誰念遺簪
  • 邊溆
  • 2311字
  • 2020-03-01 23:02:44

連續好幾日的風鋪云卷,終于等來了這場春雨。

整個天都是青灰色的,淅淅瀝瀝的雨飄灑而下,將晚冬的凜冽一掃而光。

爐子上的霰形壺里咕咚咕咚滾著茶湯,小宮娥提起裙擺跪立在火爐邊,拿帕子墊在茶壺蓋上,捏著蓋頭掀了開。頓時,一股氤氳茶霧升騰起來,溢出陣陣香澀的氣味。

小宮娥的耳根赤紅,耳垂上掛著的一小粒玉珰搖晃不止。驗看完畢后,她將茶壺蓋再次合上,握起壺體往案幾上的紫砂杯傾斜一倒,捧起那杯茶小心翼翼地膝行至屏風前面的女子身邊。

“修儀,茶煮開了。”

元安懶懶俯在美人榻上,小腿翹在空中前后搖晃著,一雙澄澈的眼失神凝視著殿外被雨水拍打的綠葉。

她接過宮娥手中的茶杯,抵在紅唇邊一小口一小口地啜喝起來。大抵是那茶味過澀了,元安秀眉一擰,將喝剩的小半盞茶盡數灑在宮娥的腳邊。

小宮娥大氣也不敢出,奉茶的手抖了又抖,接下元安丟擲過來的空茶杯。

“奴婢伺候您午憩吧。”

大抵是春雨連綿,陰郁的天光教人打不起什么精神,一股濃郁的困意乍然間襲了上來。

元安遞出皓腕,由著小宮娥的攙扶牽引,軟綿綿退進了內殿。

藕粉色的薄幔漸次落下,佳人嬌俏的背影逐漸被淹沒,就像黃沙吹蓋而過,一層一層埋堆起來。

……

前朝。

雨水順著宮檐滴答滴答滑落在青石板上,濺起大大小小的水花。

因著連日來的朝會議事,上至廢后爭議,下達地方調度,無一不是暗流涌動。中央詔告的文書較之以往繁雜許多,因而直直忙到入暮時分,中書省的官員們才結束公務陸續出宮。

“這般大的雨,也不知下到幾時。”三五個白紗大衫的官員撐開紙傘成群而行,分不清是其中的誰極尋常地抱怨一句。

冗長的宮廊上,雨珠如簾。直到人群走得差不多散了,才有最后一個男子從署院內關門而出。

首領太監邁著又輕又碎的步伐,身后領著兩名掌燈的宮娥,早早就候立在宮廊的拐角處。直到男子走出時,才提步上前,哈腰請安:

“舍人,請留步!”

司馬殷將剛要撐開的傘收了回去,朝迎面而來的太監略略頓首示意。

太監依舊彎著腰,將臉埋得極低:“昭儀想請您小敘一面。”

一抹疑惑浮在臉上,司馬殷重復了一句:“昭儀?”

“正是。”太監篤定,早料到眼前人會有此疑問,他也坦言解釋道:“自入宮來,咱們昭儀就未曾有過好眠。雖然幸得陛下恩寵,可每每念及母家,不免心中落寞。因而特地派遣奴婢等人來此等候,想請您敘一敘兄妹情誼。”

司馬殷的眉頭輕輕一皺,剛想借口推脫,卻見那首領太監領著宮娥挪步擋在出口處,本就搖擺不定的心也軟了下來。

他輕微地嘆了口氣,將手中的傘遞至宮娥手中,客氣道:“那便,煩請帶路。”

太監領會了意思,拜過禮后,朝司馬殷做個“請”的手勢,轉身在前頭引路。

一行人打著傘在雨中行進,夜幕悄然而至,宮娥們點起了掌中的宮燈,奈何那兩盞微弱的燭光照不頭濃稠的夜,不一會兒,便被吞噬在了黑暗中。

司馬殷走在通往后宮的小道上,周遭一片陌生。突然,他的后頸被重物猛地擊中,兩眼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他做了很長一場夢。

夢里有個樣貌極精致的女娃娃,卻是滿面污泥、周身破爛。她跪在泥潭里,晶瑩的淚珠從那雙圓亮的大眼中撲簌而落,稚嫩的聲音早已沙啞。她無依無靠,被人拖著、拽著,口中卻還喊著:“阿兄、阿兄……我好餓……我好怕……”

驚醒。

一股濃郁的幽香縈繞在鼻尖,星星點點的燭光在眼皮外晃動不停,顯得尤其曖昧。司馬殷從疼痛中蘇醒,入目而視的,竟是層層垂落的藕粉色紗幔。

胸口似乎有什么東西壓著。他艱難地扭動脖頸,將視線下移時,卻見自己衣不蔽體地躺在床榻上,懷中軟綿綿臥著一個陌生的女子!

他再也顧不上后腦的劇痛,瞬間推開那女子驚坐而起。

元安在夢中昏昏沉沉,突然被人推搡到一邊,也驚醒了。她渾身酥軟酸痛,只覺得睡了有十年之久。當她徹底清醒過來,看見床榻上的陌生男子時,嚇得花容失色。

二人皆是衣裳不整披頭散發,面面相覷之后,竟是無限的驚恐與森寒。

“你是誰?!”異口同聲。

“不好!”司馬殷迅速反應過來,他并沒有給眼前的女子過多解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下床塌,搜尋自己散亂在四處的衣物。

元安也立刻冷靜下來,她整理起自己凌亂的寢衣和散發。將混亂不堪的床塌整理干凈。

二人沒有任何的交流,卻都心知肚明這是一場暗算。他們倉皇收斂著自己,試圖能逃過這場陷害。

可惜事與愿違,殿門被“轟”一聲撞開,殿外的雨絲飄落進來,灑在寢殿的地磚上。

幾名侍衛闖了進來,二話不說便把司馬殷控住,扣著他的頭狠狠按在地上。

隨后,一波太監魚貫而入,分為兩隊列開。殿門之后,傳來司馬玲瓏柔媚有余卻急厲嚴肅的聲音:“好啊,穢亂宮闈!”

元安在床榻上,拿錦被捂著自己。大難臨頭之際,她秀眉倒豎,指著門外幾近瘋狂:“妖婦,是你陷害我們!”

司馬玲瓏踏著優雅的步伐款款進殿,手邊恭恭敬敬攙扶著的,正是下午時分掌茶侍奉的宮娥。

“雪燭?!”元安慘然笑道:“好啊,你個東西。”

那宮娥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對著司馬玲瓏跪下道:“昭儀明鑒,奴婢已經勸過元修儀許多次了,可她就是不聽。今日一怒之下還將茶灑在奴婢身上……奴婢當真惶恐,不敢做這種叛君逆主的事。”

說著,雪燭拉起腳踝,將那處燙傷示意給眾人看。

司馬玲瓏彎身撿起地上的一件靴襪,走近司馬殷的身側,嫵媚斜飛的眼眸乜了眼自己的“親兄長”,將那靴襪丟擲他臉上,呵笑一聲:“司馬家教養出來的好兒子。”

司馬殷仰目瞪了眼她,心中涼薄之意頓生。殷紅的眼眶中爬滿了血絲,那分明是氣度翩翩的風流才子,此刻卻是滿身的陰怨。他沉吟片刻,終是干笑出聲:“‘司馬昭儀’?貽天下之大笑。”

“還等什么?”司馬玲瓏收回厭惡解恨的目光,昂起美艷的面龐,再多看床上床下二人一眼都是惡心。

一字一句地:“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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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子殷,字君鏨。幼有驚才,震冠京城,然好臧否人物,王公貴人望風憚之。初為中書舍人,習中樞事。與后宮通,乃受腐刑,斥為庶民。”

——《晉史·世家·上黨司馬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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