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聯(lián)手

原來北境春遲，山中老熊也才剛剛蘇醒。偏偏雷克薩在這里燜了松雞，香氣彌漫。那熊本來就嗅覺敏銳，更餓了一冬，尋著味道就找了過來。

那熊一頭闖進營地，沖人群一頓咆哮，抖動著滿身皮毛，幾步便咬住一人。只一番搖頭擺腦，便把那人甩了出去，只見他喉間鮮血噴涌，全身抽搐幾下便不再動彈。

這事情起得倉促，士兵們也都有些慌亂，見那頭熊沖了進來，便有人拿長矛大刀胡亂砍扎了。巨熊吃痛，更狂躁了起來，又張牙舞爪的一陣怒吼，只見它搖晃著腦袋，拖著舌頭，把滿嘴的白涎噴濺。但軍隊終究訓練有素，士兵們各自取了長矛，列了隊伍就把巨獸逼住。這巨熊渾噩間竟發(fā)現(xiàn)落入陷阱遭人圍捕，更暴躁兇悍，慌亂間，尋著味道竟向雷克薩沖了過來。

初見那頭巨熊，雷克薩轉身就跑，但他還沒跑出多遠，便聽見了身后訇訇有聲。聲音越逼越近，他終于忍不住回頭，竟已滿眼的棕毛乍立，那吊睛翻唇之間，有紅口利齒一閃，便腥涎撲面、白牙當頭……

眼看他就要喪命熊吻，就聽見繃弦炸響，勁風呼嘯。一只狼牙長箭自巨熊雙眼間破出，扯寒光冷月，帶紅血白漿，硬釘入一棵山毛櫸樹干，箭尾猶自擺動不已。

“還好么？”柴伍德收了弓箭，向跌倒在地的雷克薩伸出了右手。

雷克薩自挺身站起，拍了灰，換了笑臉，才禮貌的握著柴伍德的手，“謝謝。”

一陣混亂之后，營地迅速的恢復了平靜，為了防止再次有野獸出沒，營地四周也增加了巡邏的人手。

而柴伍德只是安靜的站在一旁，看著雷克薩將一切布置完畢。他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

接過水，雷克薩仔細的擦洗了一下，回過頭，咧嘴笑了。“呵呵，大意了。唔，熊皮我會叫人熟好，給你送到圣城去的。”

柴伍德看著這位年輕的指揮官，眼神晶亮。他習慣的摸了摸自己右耳凸起的小尖，然后調整情緒，語氣平和的說道：“說吧，你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了么？”

“帝國里，像你這樣的好箭手可不多呢。”雷克薩仍舊繞著圈。“真想和你好好比試一下，可惜現(xiàn)在不是時候。”

“不是時候？不是什么時候？”柴伍德皺著眉頭，緊追不舍，“你到底要干什么？”

“這里是北境，那邊就是蠻族，除了打仗，我們還能干什么？”雷克薩勾起了嘴角。

“打仗？蠻族？他們來了？”柴伍德試探著。

“嗯！”

柴伍德想起在圣城得到的信息，邊境上確實經(jīng)常被小股蠻族騷擾，于是他笑了起來，“來就來吧，你這里也不缺弓箭，正好。希望他們夠數(shù)。”

于是雷克薩也笑了，笑得十分燦爛。“夠數(shù)！整整五萬人，大概在明天，就會直擊云之嶺要塞。而那些曾經(jīng)的諾威爾伯爵的手下，將會作為內(nèi)應，幫他們打開要塞的大門。”

“什么——？！！”

在那場席卷全國的領主大戰(zhàn)獲勝之后，各級將領多少都有提拔嘉獎。就連北境軍團司令普魯頓，都因為防御有功，而被國王賞賜。偏偏是這位心氣極高的雷克薩，既頂撞了大將軍威魯曼，又沒有為親王要來援兵，結果兩邊不是。一場辛苦，殲滅幾萬人的功績，竟然拿去抵了他不聽調遣的過錯，到頭來什么卻是都沒撈到。

這位年輕的兵團指揮怎么也咽不下這口氣。當他回到了駐地，就悄悄調動兵力，露出防御破綻，引誘蠻族。接著，他還故意挑選了心腹，用已故諾威爾伯爵手下的名義傳信蠻族，說國王背棄承若，餓死了伯爵。所以他們?yōu)榱私o伯爵報仇，愿意效忠蠻族。而作為條件，他們可以作為內(nèi)應，打開云之嶺要塞，引蠻族大軍殺進帝國，直取朗格沙瓦堡。

“計劃一直很順利，蠻族在要塞附近的活動確實多了起來，只是沒料到這動靜卻被普魯頓報去了圣城，——大驚小怪！現(xiàn)在蠻族調動了軍隊，眼看著大魚就要上鉤，你卻來了。”雷克薩無不遺憾的癟了癟嘴，“該配合的我都配合了，該暗示的我也暗示了，給了那么多的機會讓你離開，你偏偏要留下來。沒辦法了，只好把你帶上。”

“原來都是你在搞鬼！”柴伍德質問道：“這是為什么？你的任務是守住邊境，不是去招惹蠻族，你沒有那么多兵力，你很清楚。”

“因為我是軍人！”雷克薩直視柴伍德，鋒芒畢露。“只獲得勝利，我才是快樂的。我喜歡這種感覺，因為我總是能獲得勝利，一貫如此。你也是軍人，難道你不喜歡勝利？”

雷克薩仰著頭，無不得意的說道：“山谷中的路很窄，蠻族一旦進來，隊伍會被拉成一條長長的縱隊，而他們一定會趕在日落前奪取云之嶺城，將他作為駐營地。為了趕路，他們的隊伍會被拉得更長。按事先的布置，在正午時，我們的人就會沿著山巒從各個隘口依次切下來，把他們像香腸一樣，切成一段一段的吃掉。而我們這只隊伍，就埋伏在山口，作最后一擊，我要他們的大首領。”

“你確定他們一定會走那條路么？萬一他們從別的方向過來……”

“沒有別的方向！”雷克薩十分肯定，“他們幾萬軍隊，還有物資輜重，只能走河谷里的商道，爬不了山。”

事實上，比起戰(zhàn)場上的廝殺，柴伍德更愿意當一名在后方出謀劃策的政客。但現(xiàn)在，他不能這樣回答。如果真像雷克薩所說的，戰(zhàn)斗已近在眼前。而且就沖著雷克薩的這份狂熱，他恐怕也不可能再安全的抽身離開，畢竟知道了整個計劃，他一定不會讓自己再置身事外了。而且要對付這種人，他不想表現(xiàn)怯弱。

“這算什么？邀請？威脅？你大可以一開始就把整個計劃都告訴我，可你偏不！為什么？因為你在擔心，怕我不支持？所以你一面小心的隱藏著你的計劃，一面卻撩撥著我的好奇。直到現(xiàn)在，在這北境的邊境，與蠻族接壤的深山里，你才告訴我整個計劃。你想干什么？威脅我，配合你？但你別忘了，我是國王委派的欽差大臣。”柴伍德坐在草堆上，瞇縫了眼睛。

“我沒有雄厚的家族背景，也得不到誰的青睞，我只想像特瑞斯特將軍一樣，成為一個偉大的軍人，被后人景仰。”雷克薩背靠大樹坐下，喃喃說道：“現(xiàn)在是春天，蠻族的資源并不充沛，而且我們一直沒有什么大的動作，他們一定會大意的，這是個機會，給他們一個足夠的教訓，讓他們刻骨銘心。”指揮官的眼神亮亮的。

“也許吧。”柴伍德叨念著，心里卻不以為然。聽雷克薩語氣柔和，柴伍德相信起碼自己是安全的，而且應該不會被逼迫威脅。既然是安全的，柴伍德對接下來的戰(zhàn)斗就沒有什么興趣了。他心中最關心的，一直就是圣城里王權的繼承，那關系到自己的未來。

那個愚蠢的沃若夫，很有可能被他那個同樣的愚蠢的母親連累。安娜什么都不是，只有歌德親王擁有著實力雄厚，在得到了太后的支持之后，看來已經(jīng)擁有了最大的贏面。可惜，自己當初為了攀附國王，親手毀掉了一個讓親王可以成為王儲的機會。

在圣城里，國王正著手安排王后，這是個信號。親王一定會借著為太后祝壽的名義去到圣城活動。柴伍德突然意識到，不能讓親王安心的待在圣城！

眼前就是個機會！一個可以牽制親王的機會！只要自己能在這里招惹蠻族，讓他們吃個硬虧，蠻族人肯定會想辦法報復。這樣一來，疏于防范的哥德堡就能吸引他們的意力。而一旦蠻族進犯哥德堡的邊境，親王就得回到自己的領地，無法顧及圣城！

柴伍德知道，應該幫助雷克薩完成計劃。可是怎么才能既把蠻族打疼，又不把他們打垮，讓他們保存著足夠的力量，轉向向歌德堡報復呢？柴伍德有點頭疼。

事情雖很困難，還終究還是要辦的，但在表明態(tài)度之前，他還需要確定一件事情——

“據(jù)我所知，領主之亂時，您曾為了給親王殿下解圍，不惜頂撞威魯曼公爵。您現(xiàn)在這樣計劃，吸引并打擊蠻族，是為了給親王殿下分擔壓力么？”年輕的欽差大臣側頭看著雷克薩，他需要知道這位年輕指揮官的立場選擇。

柴伍德問得很認真，可雷克薩卻笑了。

“你錯了！”年輕的指揮官漸漸收緊了臉頰。“你以為親王殿下或者公爵閣下會幫助一個沒落的世家子弟么？不！都不會！而那不是他們關心的。我沒有足夠的背景和資歷，無法影響到他們！但在這里，我也許可以影響你——我親愛的欽差大臣，您難道不想同我一起完成這次偉大的勝利么？為了我們自己？”

柴伍德釋然了，對一個自私的人來說，自利的企圖往往是最真實的。“既然我們都效忠陛下，為了這份忠誠，我加入。”

這年輕的欽差大臣站了起來，向靠坐在大樹邊的雷克薩說道：“我會寫一封信，并安排人手立即發(fā)往圣城，向陛下解釋，并作為你這次計劃的備案。有這份備案，您就不再是擅自行動了。”這是年輕欽差大臣的第一個保證。

“如果戰(zhàn)斗勝利了，我會用欽差的名義，將直接捷報送呈陛下。我保證，您的功勞不會被任何人排擠，或扭曲。”這是柴伍德的第二個保證。雷克薩明白，通常軍報會先交給宰相。但柴伍德是欽差，他的文書直呈國王陛下，威魯曼是無法插手的。

“如果不幸我們沒能獲得勝利……”柴伍德接著說道：“我與你一同承擔責任。”在柴伍德看來，這次行動獲勝的可能性很大，不如把人情做足。即便歌德親王真的成為了儲君，自己終歸也要避讓，不如現(xiàn)在就找好退路。一旦有事，大可以來北境躲上一段時間，只要能留下大臣的身份，總比被扒光所有貶回家族的封地強。而且等風頭過了，姑母總還是會把自己撈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