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師和王老師到操場主席臺前的帳篷里坐好沒多久，溫雅他們班就來了。

作為一班，他們雖然來得最晚，卻是左邊第一個班級。

等所有班級都站好，就有老師開始講話。

場面話完了，就是校長的講話。

那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頭發卻不白。校長姓白，長得卻黑，他講話之前，那個說場面話的老師就介紹他：“下面有請我們皮膚很黑的白校長講話！”

這話一出，頓時引起笑聲一片。

校長也不惱，接過話筒就開始他的發言。

白校長的講話很有特色，慢悠悠的，仿佛是在考驗別人的耐心。然而這樣的說話方式卻不會讓人感覺困，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他說話的內容。

他講的比喻，他引的例子，個個生動，明明是個物理老師，卻說著語文老師的話。

溫雅在下面雙眼放光地聽著，臉上浮著激動。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明明是一點都不煽情的話，卻讓她聽著聽著就鼻子一酸。

她不知道原因，只是有點莫名的淚意。

溫雅眨了眨眼睛，悄悄看了看周圍的人，見他們都不是很感興趣的樣子，有點疑惑。

他們也笑過呀，怎么就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呢？

溫雅不知道，可是后來，她才學會這個技能：跟著別人。

不過現在，她收回目光，繼續聽著校長的講話。

其實在操場這種空曠的地方講話的效果并不是很好，有回音也就算了，再夾著風聲，等聲音傳到聽者耳朵里的時候，就有點伴樂二重唱的效果了，說得好聽，但聽起來實在費耳朵。

溫雅努力聽著，漸漸的，心思卻遠了。

校長在勉勵他們，他說，學生該有目標，該有紀律。

她知道該遵守紀律，可是目標這東西……該是什么呢？

以前，在她天真不懂事的時候，她曾經想著要上市一中，然后上國內最好的大學，之后再去世界最好的大學留學，之后再回國，掙很多很多錢，和自己在乎的人在一起，養養小動物，學學樂器。

可是現在，當校長強調目標的重要性時，她卻不確定了。

國內最好的大學，她能考上嗎？世界最好的大學，她能去嗎？

她不知道。

可是這時候，校長說：“目標還是該有的，只要一直努力，總會一直接近，甚至更好。”

溫雅笑笑，忽然就好像被注入了希望。

還是要有目標的。

不過白校長說，目標要切合實際，要定一個通過努力能實現的目標，而不是一個幻想。

溫雅又迷茫了。

她的目標，是不是太假了一點？

她能做到嗎？

溫雅不自信了。

她低著頭想著，卻不想看到了自己的腳。

這段時間，她看得比較多的小說是關于軍事的。

小說里的女主英姿颯爽，一舉一動挺直板正又利落干脆，那么讓她羨慕。

她被小說勾得也想當個巾幗英雄了。

然而不行。

她的腳，不允許。

溫雅眨眨眼，忽然有點失望。

她想要的，總是得不到的。

小時候想要的父母無微不至的關愛和不離不棄的陪伴，她沒有。父母的尊重，她沒有，她提的意見、說的話都不被放在心上，他們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她想要的理解與包容，也沒有。

她想要的，渴求過的健康，也沒有了。

什么都沒有了。

她的目標，最后也實現不了吧。

在她弟弟還沒有出現的時候，她曾經和馬媛躺在沙發上暢想未來。

她說，她要住一棟三層的別墅，要有游泳池和后花園，還要養貓和狗，要有大大的書房，要有大大的臥室，要有健身房，要有隔音的音樂室，里面有各種樂器。還要和父母朋友們住在一起，每天開開心心的，還可以掙很多錢……

她想得很美，可是實現不了了。

她知道的。

她想要的安穩輕松實現不了，她的學習目標，大概也實現不了了。

可是，白校長說，只要足夠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溫雅忽然振作起來，她還沒有拼盡一切，她還不夠努力！

溫雅抬頭看著別人的后腦勺，高中，她會努力！

溫雅輕輕笑著，眼里好像盛了光。

她挺直身子，雖然站久了腳不舒服，可是她還沒盡力呢。

校長講完話，接下來就是各位教官入場了。

整齊的步伐，筆挺的身姿，宛若青松。

溫雅從前排同學的間隔里向前看，目光黏在教官身上下不來。

這是她想過的樣子，真好看。

這時，他們班的教官來了。

溫雅微微睜大了眼睛，咬咬牙，站得更直了，她要給教官留下個好印象。

可是教官站在他們班級前方，根本看不到她。

溫雅略有失望。

心里的想法很容易在不經意之間影響行為，溫雅的肩垮了垮，卻又被反應過來的溫雅強行糾正。

就算看不到又如何，她努力了，不是嗎？

教官粗略看了他們一眼，然后將他們帶到操場的一個角落：“以后你們班就在這里訓練。”

同學們沒膽子說話，只能沉默以對。

教官也不在意，緊接著就介紹自己，聲音中氣十足：“我姓魏，你們可以叫我魏教官。”

之后就是立規矩的時間。

溫雅聽著被魏教官強調了好幾遍的“報告”，心里有點不解。

其實這個規矩在她初中軍訓的時候就聽過了，可是那段時間她身體良好，能忍，訓練強度也不大，直到軍訓結束也沒能弄明白喊了“報告”之后能做什么。

現在又聽到這個要求，她還是不懂。

為什么堅持不了、有事情就要喊“報告”，喊了就能休息了？

那不是人人都能偷懶了？

到底是怎么操作的？

溫雅心里的好奇簡直要破心而出了。

她看的那些相關的小說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難道要讓她親自試一試？

可是她不敢，她怕被重點關照。

那怎么辦？溫雅想了一個自認為好的辦法，那就是觀察別人。

然而教官的要求又讓她為難了。

目不斜視。

那就觀察不到別人了啊。

真愁人。

軍訓第一天，溫雅就被自己的好奇心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