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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冷星

  • 白日青夕
  • 已蒼
  • 11674字
  • 2022-04-05 16:04:54

一、一眼攝魄心夢瑩,前世今生無初識。

六歲那年,我跟著父母住在鄉下,每一日在群山環繞的田野間奔跑,每一日在樹木叢生的小路里往來。

村里的野狗時不時傳來幾聲吼叫,引得家狗也一陣陣咆哮,驚擾了我正要一桿子打死的蝴蝶,然后劈了個空,轉而尋找下一個目標,或蝴蝶,或蜻蜓,或蟬,或路邊的野草。

男孩子總喜歡拿著那“長棍”亦或“短劍”行俠仗義,一株株花草,一只只飛蟲也就成了想象中的惡魔,需要正義去將之懲罰。

然而,等到時光一去不返,我不必再行俠仗義拯救世界以后,卻又無比懷念那幼稚天真的日子。

畢竟,那時候,喜惡憎怒可以直言不諱,討厭的東西能夠勇敢地去說討厭。

讀書是每一個孩子都要經歷的事情,我自然也不例外,年紀也適合了,便開始走入小學,一點一點學習關乎世界的一切。

從家里去往學校,有很長的路要走,鄉壩的小子們從來沒有校車,更早之前,甚至連水泥公路也沒有。

那漫漫求學之路,只能一步一步靠著自己的雙腳去走完,不只是概念上的,也是物理上的。

起初,父親會送我一起前去,等到他為了糊口要外出務工,便是爺爺或奶奶送我,年紀尚輕加上路邊的大狗總讓我心有余悸,幸好無助之時,還有家人陪伴。

第一學期,認識的許多人已經沒有印象,或許是我已經忘了,或許是我根本就沒認識過他們。

那一年的事情早就模糊得像是百米外立著的一根火柴,它若燃起,可能還會在某個深黑的夜里看見微微的火焰,它若不燃,我便再也注意不到。

倒是那時候偶然從路邊經過時看見過的女孩,我至今都還記得,往后并非再沒與之相遇,可第一眼的印象,早已深入心靈。

無聊的下午時光,不知所措等來茫然的放學,我一如往常走在回家的路上。

爺爺或奶奶會在離學校幾百米外的一座老石橋等我,而這中間的旅程,我會和其他放學的同學們一樣,輕輕走過,混跡于蕓蕓眾生。

我相信,每個人兒時都幻想過自己是英雄,舉手投足便能消滅黑暗。

后來我才明白,有的黑暗是無法消除的,我們能做的,不過是保持自己的光。

那時候我不會知道那么多,我只是天然呆地走在馬路上,小書包背在背上,堅守行人靠右的法則,一旦有為數不多的汽車駛過,總是立在路邊,等它揚長而去以后,再繼續前行。

于是,在等待一輛破舊皮卡匆匆離去后,我轉頭繼續前進,目光中卻出現了意外的身影。

四下都是人,她孤零零站在路邊,一張臉顯得蒼白,長長的頭發幾乎及腰,白色而帶有許多污漬的長裙,掩蓋不住她少女的青春。

我不知道她多少歲了,或許十三四歲,或許十五六歲,能肯定不像個成年人,因為在我看來,她很單薄,似乎還很無助。

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讀書這段日子,也能聽其他同學提起附近有關于一個女孩的傳聞,但直到現在,才親眼所見。

她只是站在路邊,不去理會喧鬧的放學隊伍,耳畔好像有對她的嘲笑,但她一概不理,唯獨頭微微抬起,望著遠處的天空。

她是在發呆吧,還是在幻想自己是一個英雄?我這樣問自己,很快又否定下來,因為在我看來,大孩子們都是不會像我這般空想的。

我緩緩走到了她的近前,盡管我還是個年幼無知的孩子,可她在我眼中實在太過美麗,這讓我目不轉睛。

不知道是不是她注意到了我在看她,她竟然轉過頭和我對視了一眼。

我自覺羞人,趕緊低頭匆匆走了,從她身邊經過時,不遠處幾個和我一樣的孩子,正發出陣陣笑聲,猖狂而無知。

我暫時拋棄了腦中的幻想,一路走到那石橋,奶奶正在那里等我,接到我以后,我們將一同走回家中,然后重復這日子,一天一天,我將慢慢長大,她會慢慢老去。

那個晚上,吃過晚飯后,時間還早,我可以再玩一會兒,只要在九點時準時睡覺就行。

這是父親給我安排的作息,雖然爺爺奶奶從不會打我,家里也沒有電話,父親無法監督我,可我在兒時,總是很刻意遵守這規則,到點就要睡覺。

夏日的夜空中,天還沒完全黑完,早就有無數的星星掛在夜幕上,閃閃發光。

看到這樣的星況,就連我都明白,明日必然又是個大晴天,多年以后,我似乎很少再見過這樣的夜晚,越來越熱的大晴天倒是依然如期而至。

看著那星空,我又不由得想起下午時遇見的她,她到底在看什么呢,看天空,看落日,還是在等待著要看夜里的星星。

我搖搖頭,覺得有些不切實際,腦海里出現她的眼神,我這才恍然看清,那匆匆一眼中,包含了許多的不解、無奈和憂郁。

我不知道那是為什么,也不會去多想那是為什么,就像兒童時候看著女人的裸體會害羞一樣,沒有理由。

后來,我會隔三差五在路邊看見她,若要給她安一個什么身份,那么乞丐無疑十分貼切。

聽其他同學講,沒有人知道她從哪兒來,也不會有人知道她往哪兒去,大家只知道她好像一個人住在路邊那疑似鬧鬼的破敗醫院里,人人敬而遠之,就差把她也說成女鬼了。

等到年紀有所增長,我已經不需要家人接送,而是跟著同村的其他孩子一起上學。

這雖然不用使我再麻煩爺爺奶奶,耽誤他們的農活,但有時候也會有不愉快的經歷。

路邊的大狗總是虎視眈眈,同行的孩子們有的也不安分,幼稚的孩子們總有用不完的活力,有時候鬧矛盾了,干脆就近在別人已經收割完的稻田里摔一跤,打一架。

我倒是一直安分守己,從不主動與人發生矛盾,只是下午放學,如果能看到那個女孩,總是不自覺多看兩眼。

有時候我甚至想和她說說話,可那么長久以來,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什么,最終我也保持著沉默,一次又一次從她身邊經過。

時間就如同高處落下的瀑布一般,越來越快,經歷了各種事情以后,智能手機剛剛開始出現的時候,我將從小學畢業,去往鎮子里的初中。

那是我最后一次在小學放學的鄉道上見她,她一如往常,即使天空下著蒙蒙細雨,把她的頭發潤濕,她還是站在那里,眼睛死死盯住遠方的天空,好像在等候,好像在期待。

我只是漫不經心走過,卻不得不去想,她真是捉摸不透,帶著一身神秘,孤獨存在于這世界。

年少的我只能用蹩腳的詞匯如此評價:她很美,很貧窮,很傲人,很落魄,很古怪,很溫柔,很神秘……在這格格不入里,成為一個更加格格不入的矛盾。

二、真假難辨無所蹤,恍然一夢夢成空。

到了我進入初中,家鄉的水泥路已經打好幾年,而因為鎮上的學校比之小學更加遙遠,家里給我買了自行車。

我就這樣和朋友一起起早貪黑,尤其冬天時候,天還沒亮就要打著手電騎著車從家出發,要么一起被狗追,要么平淡如常手發冷。

一個多小時的旅程,經常伴著寒冷與艱辛,可日子就是這樣,容不得你不去過。

某一天里,我和朋友一起回了當初的小學,那里已經翻修,校舍煥然一新,新的籃球場也十分豪華,我們享受著籃球的快樂,一直玩到天擦黑才回。

那歸途上,我沒有再看見她了,我不知道她是離開了,還是消失了,總之,就如同一去不返的時光一般,無處尋覓了。

聽說那廢棄醫院也要徹底拆除重建,就算鬧鬼,也終究抵擋不住發展的波濤,唯有守舊的人們,固執地遵循著昔日的傳統。

她可能再也無處可去了,一個被時代拋棄的人,是無法在短時間里迎合時代取得生存的,尤其是這樣一個自私自利充滿浮躁的時代。

我漸漸忘了她的身影,腦中偶爾還會回憶起一個微微抬頭看天的女孩,但早已經不那么在意了。

新交的朋友鑫哥很快成為了真正的好哥們,初中三年的時間里,一大半時間,我們都在一起上學放學。

作為同樣喜愛幻想的人,漫長的上學放學路上,我們總是互相把各自的幻想或意見變成言語,然后講出來。

那時候某個游戲風頭一時無兩,我們便幻想著長大以后也要做一個類似的玩意兒,而且要比它更具可玩性。

于是,每個下午的騎車時光里,我們都在暢想著一個個游戲角色,就地取材,讓那水滸好漢活在我們的思維里。

及時雨宋江,智多星吳用,豹子頭林沖,花和尚魯智深,行者武松,浪子燕青……我們給每一個梁山頭領安插技能,并設想一整套不知能不能運行的機制,讓一切在幻想中活過來。

不過,這種想法即使在后來的我看來依舊充滿趣味,但長大以后,我們終究明白一切只是幻想。

然而,某一次里,鑫哥想著想著,突然問我:“你說我們能在腦海中虛構那么多東西,會不會也有其他東西虛構了我們”

雖然我從小就喜歡探索未知,喜愛科教頻道那些尋找外星人的節目,更是對愛因斯坦這一類人充滿興趣,但作為一個初中生,我所有的回答都只能來自于我的幻想。

那時候,不必說什么相對論,量子力學,就連初中教的簡單的牛頓定律我都學得不夠透徹,甚至于往后的歲月里看過霍金的《時間簡史》,也只是就圖一樂。

而且,高中歲月里,因為物理實在太差,我選擇了文科,并沒有和鑫哥一樣,選擇理科,甚至到大學也是物理專業。

所以,對于這樣的問題,我只能似是而非地答:“萬事皆有可能,不是有的觀點說我們活在虛擬世界里嗎”

“那要是真的是這樣,有什么證據”,鑫哥像在問我,又像在問自己,“許多的理論都還不能證實,不過要是我們都是既定的程序或是虛假的東西,一切又有什么意義呢”

他說著,不知為何我的腦子里浮現出那個女孩的樣子,縱觀我的小學時光,在我眼中,她似乎什么都沒變過。

我一時有些心驚:“總是有意義的,家人朋友,吃喝拉撒,幫扶弱小,為了明天,或許生活的意義,本身就是在沒有意義中尋找意義”

“你這想法很哲學”,鑫哥笑了笑,“不過我覺得倘若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程序,那我們最終都會有無法逃避的宿命,不管怎么去做,都是走向宿命的一部分,因為我們本就不真實,不可能追求真實的改變”

“得了吧,好好讀個書,走出這山村再說,這世界可以虛幻,但這許多現實,總是壓得人喘不過氣”,我直言。

“也對”,鑫哥點點頭,“這世界太過玄幻,更別說宇宙之外是什么了,還不如前面小賣部買個冰糕吃吃”

“就是嘛”,我贊同道,“至少現在,我不覺得它假”

我們加快了速度,到村子里的小賣部里各自買了個雪糕,這平淡清寒的日子并不如那些有錢人一樣多姿多彩,但依舊是有滋有味。

我不愿意懷疑這一切都是假的,當然也不敢輕易否定它不是虛構,只是對于這問題,卻再也無法停止思考,并且伴隨一生。

夜里,我難得地起了夜,撒了泡夜尿,四下萬籟俱寂,站到地壩里,天空的繁星一如多年以前。

我抬頭看了看,一種奇異的感覺遍及全身,隨后,我趕緊回了屋里。

那個時候我還畏懼鬼,覺得黑暗里會有東西把我吞噬,要我的命,而如今,頹然的悲觀里,竟有時候覺得死亡也就那么回事了。

深夜里,我做了一個夢,我成了我們所幻想的游戲里的角色,我成了豹子頭林沖,帶著千軍萬馬,從容不迫殲滅敵軍。

不知過了多久,一片黑暗將我完全包圍,混沌里,點點的光一點點出現,又一點點消亡。

在一陣五彩斑斕的絢麗爆炸后,前方像是垂下一道大幕,我與幕后,被隔絕成兩個世界。

我渴望看清那幕后藏著的事物,正在此時,一聲雞啼傳來,夢化作云煙消散,睜開眼,天還沒亮,我只好又躺了一會兒,然后開始日復一日的新一天。

三、天命難違身在局,難盡天下荒唐事。

進入高中以后,我開始喜歡上了看書,其實更小時候我的求知欲就已經收拾不住,只是每日的零花錢根本不足夠支撐我買書,學校的圖書館也只是擺設。

幸好高中的圖書館能夠開放,并且十分豪華,不得不說城里的東西,有時候的確不錯。

但這也讓我更加明白,有些什么東西,正在被撕裂之中,有的孩子,恐怕一生也無法和我一樣看那些安安靜靜躺在那里的書了。

晚自習的時間很長,要到十一點,每日里我做完作業,便會開始閱讀從圖書館借來的書。

因為酷愛幻想,尤其喜歡科幻類的圖書,一看就停不下來。

對于我而言,在科幻的背景下,所謂的人性、情感似乎因此更加真實,更加讓人記憶深刻,不像那些華而不實的文章一樣,好似無病呻吟。

作為鄉里人,孤身一人來這城市里的高中,一開始并沒有什么朋友,所以看書自然也是消遣寂寞的手段。

鑫哥和我在一個高中,但在不同的班,往來也就直線下降,而且,在經歷了城里學生的沖擊后,我開始發覺我們從前的諸多想法確實十分幼稚。

那些現實時時刻刻在提醒我們,我們是來讀書的,我們其他方面不如人,只能依靠努力。然而到頭來,努力并沒有怎么努力,我倒反而開始推脫起來,思考那現實是不是虛幻。

等到一個人熬完一個學期后,按照規矩,學生們需要選擇文理分班,雖然對科學十分好奇,奈何物理全然不盡人意,我便成了文科生。

只是,我沒想到,分班后報到的第一天,會讓我重新見到當年那個女孩。

她還是一樣的少女模樣,這將近十年以來,樣貌竟然沒有改變,而且已經不再是當初那落魄的乞丐,也不必再住在鬧鬼的醫院里。

我心中壓制不住震驚,卻又無從開口去問,我跟所有人都還不熟,跟她更是如此,再者,她似乎刻意避開所有人一樣,幾乎不與人講話。

對我來說,她的神秘又增添了幾分,這突然地再次相遇,并沒有打消我對她的任何疑慮,反而讓我陷入無法自拔的困惑里。

我該向別人說起,我小時候見過她,并且她和那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嗎,我自嘲了一下,沒有人會信吧。

于是,我干脆緘口不言算了,悄悄觀察她一段時間,她總是那樣,眼中帶著沒來由的憂郁,也不與人交流。

因為出眾的樣貌,常有其他班的男生來找她,但她基本都是一概不理。

我和鑫哥曾經一起想要探尋這世界的真實性,現在,就有這樣一個人出現在我面前,更加讓我想要了解她背后的真相。

我在晚自習開始看更多的書,有時候看著那些講述不老不死之人的奇事的,我就會偷偷看向她坐的位置。

我的目光當然無人察覺,即使察覺了,別人也不過只會以為我喜歡她的美貌,忍不住看了兩眼罷了。

浮于表面的人無法感受到他人內心的躁動,但她卻似乎恰恰是一個深刻的人。

在一個周日的下午,我又看到孤身一人走在路上的她迎面走來,四下也沒有其他認識的人,我再也壓抑不住好奇,我決定去和她說說話。

我徑直走向她,我不知道她是否看出了我的來意,她竟然先開口了:“我見過你……”

這句話讓我愣在原地,我有些驚奇,這么多年過去,她還記得我,可我跟她的第一句話才發生在一秒鐘以前。

“那時候你還很小,我們對視了一眼,所以我記得你”,見我有些困惑,她解釋說。

“可是……”,我心中有無數的問題涌現,卻一句話都說不出,畢竟這事情實在太過魔幻,不符合任何常理。

我把兩只手伸到背后,互相用力掐了掐,真實的痛感讓我大致確信我活的這么多年不是在做夢,我眼前的這個人不是假的。

“你有很多困惑吧,要不找個地方,我慢慢告訴你”,她冷不丁地竟然面帶微笑。

我在那時刻不知所措,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黃昏的光落在她的臉上,真正是笑靨如花。

“現在嗎”,我有些失神地問了句,隨即看到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操場的角落里,我們坐在一起,周圍偶有人經過,但都是不認識的人,也不會在意我們的談話。

剛才我有無數的問題想要問她,但到了此刻,卻又問不出口了,不知道該怎么發起話題。

她看出了我的尷尬,主動言道:“你不是有很多疑問嗎,隨便問吧,林末同學”

聽她說我的名字,我也沒第一時間直入主題,而是問說:“紀晨曦是你的真名嗎”

“不,不是哦”,她笑了笑,“該怎么說呢,我來自你們的宇宙之外,沒有你們所謂的名字,只有一個代號,不過,紀晨曦這名字我很喜歡”

“我們的宇宙之外……到底是什么”,我沒想到她一來就如此語出驚人。

“是真實”,她看著遠處,眼中流露出悲傷。

“那你是說我們是虛幻的嗎,那你又為什么會在這里”,我抓住一個漏洞提問。

“在這里,我也不是真的,不過是一串虛假的信息”,她低下頭,晚風揚起她的發梢,傳來一陣微微的清香。

“可這實在不現實”,我不知說什么好。

“這一切本來就不是現實”,她看了看我,“你若不信,我不就是一個例子嗎”

“那你為何會知道呢”,我說完才發現自己說了句蠢話,趕忙又道,“你既然來自我們的宇宙之外,又為何來此呢”

“我來尋找我的愛人”,她直言不諱,那陰郁的氣質在她說完瞬間,又占據了她的全身,一如當初小學時候,我從她身旁走過一樣。

“那你找到了嗎……”,我的大腦仍在思考她所說的這些荒唐之事,可看著她那不變的容顏,又難以去懷疑什么。

某一瞬間,我甚至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巨大的騙局里,整個世界和她一起合著伙欺騙我,可不知怎的,我始終無法懷疑她的眼睛,那是充滿傷感的眼睛。

“沒有,我在你們的世界找了幾千年了,什么都沒有,他不會再回來了”,她眼眉低垂。

“那你還要繼續找嗎”,我只是順著她的話去問。

“也許會吧……你知道嗎,當初我之所以會和你對視,是因為你的一部分是他曾經的投影,我只是想要尋找他,如今才出現你的眼前”,她看著我說。

“是嗎……這到底什么意思”,我有些繞暈了,不理解什么叫我是她要找的人的投影。

“意思就是,這個宇宙是假的,你,你們,全部都是虛構的產物,按著既定的規則被操縱,也將擁抱注定的宿命,甚至連產生也是身不由己”,她十分嚴肅,但這嚴肅,依然掩蓋不了她的憂郁。

我突然想起了鑫哥曾經的話,一切都是宿命,都提前被規劃好,我們只是像放電影一般跑完我們的人生,一切其實都沒有意義,只是一場放映。

“你這話是否言過其實了”,我不愿意輕易承認她所言的,因為如今最頂尖的科學家們也難以有個解答,眼前的她不過是多年過去相貌未改罷了,為何就一定要相信呢。

再者,我們每天曬的太陽,吹過的風,交往的人,億萬光年外的恒星,吞噬一切的黑洞,每一樣都是切實存在的。

我這樣想著,卻突然想到了什么,有的東西,真的是真實的嗎,一旦承認其真實,恐怕就會產生悖論,導致宇宙本身難以自圓其說。

“事實就是如此,更本真的真相,我以后再告訴你吧,有緣我們會再相見的”,她對我說,“為了向你證明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我會告訴你一些事情,你不必對別人去說,當然說了也不會有人信,也并不影響任何進程,反而就像我現在同你說一樣,是那個必定發生過程的一部分”

……

我那天下午只在意著她告訴我的所謂必定發生的“預言”,完全忘了她所說的“有緣自會再見”,于是,第二日,也就是周一,她又從人間消失了一般,不見蹤跡。

班上一時謠言四起,老師只是說她因為個人原因轉學走了,但我知道,或許她又繼續去尋找她想找的那個虛無縹緲的人了。

四、真相似刀割寰宇,宿命如牢困蒼生。

高考結束后,我繼續和鑫哥一起探討有關世界真實與否的事,只是,關于紀晨曦,我沒有告訴他。

那是連我也完全無法確信的事,畢竟她就像個匆匆而去的旅人一樣,留下一些所謂預示就又匆匆離去,沒有留下絲毫證據。

若是她的所言能夠有幸言中一兩次,那也可能只是巧合,要是她的話都是瞎編的,一件也沒有發生,那就只能說明她是一個神棍,一個漂亮的神棍。

至于她那不變的容貌,興許只是化妝水平高,和我一起讀高中,或許也只是這世界上荒唐事中并不那么荒唐的一件。

跟那些所謂陰暗的黑色利益鏈條、流血的貧富差距以及難以理解的不公義相比,她似乎再正常不過了。

為了驗證她所謂的宿命預言,我專門把她所做的預示全部記在了本子上,并且憑著良好的記性,標注了確切的日期。

高考成績下來的那天,我十分忐忑不安,因為紀晨曦的預示里,我會考砸,拿下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分數。

她甚至精確地告訴了我能得多少分,但我并不愿意去相信。

可等到夜里,一查成績,我才感覺心里一陣哇涼,那分數和她所言一模一樣,我似乎已經撞入第一個宿命的圈套。

隨后,暑假里,她再一次猜對了我會被哪個大學錄取。

世界上的巧合千千萬萬,我并沒有因為這兩次就完全相信她的話,瑪雅人所預言的世界末日當年鬧得沸沸揚揚,不也成了個空話嗎。

所以,我帶著家人與我自己的期盼,走入了身不由己選擇的學校,開始全新的大學時光。

大學的生活平平無奇,對我來說,倒也算合乎情理,長相平平無奇,才華平平無奇,所做的事也是平平無奇,我就不指望能有多大的激蕩了。

好在高中時堅持看書的習慣還是留存了下來,一有時間,或是上不想聽的課時,就會拿出手機,開始看書。

我還是和以往一樣,尤其喜歡科幻小說,也喜歡一些科普讀物,還經常上網搜查有關世界虛擬的事,這才得知,甚至就連某個著名外國公司的領導人,也公開宣稱人類活在虛擬世界。

只是,他這話有幾分真,幾分假,我不得而知,人類技術爆炸這幾百年來,科技發展迅速,虛擬現實的應用似乎將要如小說里一樣被推上日常生活,所以我完全可以懷疑,他是變相推銷自己的產品,搞一波造勢宣傳。

在進入大學的第二個年頭里,我上完了一學期的課,回到家里準備過年,她的第三個預言是否正確,也即將揭曉。

一開始,全無半點征兆,所以我猜她一定是瞎說的,我們不存在什么不能回避的宿命,如此一來,可以反推她所有的話或許都是假的,我們也不是什么虛擬的產物。

但是,等到我放假回家,在網上看到了某些消息時,我竟然感覺到了一絲害怕。

沒多久,她便再一次說對了,一種病毒席卷了全世界,并且將長期與人類共存。

若是紀晨曦預言到了這一步,那我還是能說一切可能太過巧合,但她連病毒的命名都清楚無誤地告訴了我,我已經找不到理由再去懷疑。

往后一兩年,我的大學生活并非黯淡無光,但是對于前程,我總是憂心忡忡。

考研的人數多如牛毛,再創新高,曾經的高分放到現在,也只是個湊數的,我只能想辦法混口飯吃。

我時不時就會想起她的話,想到未來那些即將發生的事,如果一切真如她所說,那么不管我做什么,我的未來都是注定不變的。

可我又不甘心,不甘心現狀,不甘心不公,不甘心向宿命屈服,就算是假的又能怎樣,我說我們比誰都活得真。

我就在這種矛盾里,一天天混日子,終于,國際上某兩個國家開戰了,預言又一次實錘。

我開始相信了,可那段時間里對于生活沒有憧憬的我來說,似乎怎么樣都無所謂。時代始終在進步,很多缺點卻并未改正,依然有許多人生活得不好,最讓人難受的,則是看不到明天的希望。

但看著家人朋友,他們都是那樣真切,就算是注定的宿命,我也得一往無前才行。

又過去好多年,她的預言一次又一次實現,我的女兒也在她的預測之中。

我已經成為了一個固定的公司員工,每天朝九晚五,上班糊口,拼命掙錢。為何要拼命掙錢呢,因為我在害怕著未來,并且渴望改變它。

鑫哥已經是物理學博士,但在我看來,他始終很佛系,即使了解了比我多得多的專業知識,也始終心平氣和與我討論。

有一天,當我把紀晨曦的事告訴他以后,他只是點點頭,什么也沒有說,好像一切都無關緊要了一樣。

直到臨走時,他才回頭對我說了一句:“確實啊,你不覺得我們的宇宙太常規了嗎,像是刻意安排好的一樣,我們也許只是被展覽的物件兒……”

對此,我無言以對,只是沉默著把鑫哥送出了門,約好下次再見。

如果我們都是供人展覽的物件兒,那么我們的生活,我們的情感,我們所產生人與人的關聯,一切發展到今天,又算什么呢。

沒有人愿意承認自己是偽的,至少我們都能自己認為自己是真的。

不過,事情的真相其實并不是真與假這樣簡單,我也是在某個下著大雨的夜晚,一個人淋雨回家時,才知道的。

妻子因為車禍去世,這也在紀晨曦的預言之中,即使早就知道這樣的命運,我還是和我的妻子相愛了。

我當然清楚這悲劇會讓我憂郁一生,可我就是不愿意如此輕易地順從那似乎無可更改的命運。

雨水滲到我的眼睛里,微微作痛,深夜無人的街道上,旁邊的路燈一閃一閃,仿佛就要罷工。

雨幕之下,我又看見了那張臉,那張三十多年不曾改變的臉,一樣的少女模樣,和我一樣淋在嚎啕的雨中。

某個街邊商鋪的廊沿下,她看著不斷落下的雨滴,對我說到:“好久不見”

是啊,真的是好久不見呢。

我對她涌起一股恨意,我的人生全都在她口中成為現實,我討厭她那么早就告訴了我,我的人生就是一場悲劇。

從高中與她見面又分別起,我一直活在一種恐怖的陰影中,對已經被告知的事提心吊膽而無能為力。

我被困在了命運的囚籠里,如同一只渾身是傷的野獸,爪子已經不再鋒利,牙齒也掉得七七八八。

“你這次為什么出現”,我的語氣十分冰冷,又帶著不可掩蓋的頹然。

“來告訴你真相,順便告別”,她平靜地說,眼睛里沒有了當初的那種陰郁,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淡和釋然。

“你講吧”,我知道,她又會說我們都是假的這一類的話,對我而言,其實都無所謂了。

“……”,她頓了頓,“你們的宇宙不僅僅是虛擬的這么簡單,它對于我們而言,是一座監獄”

“什么……”,我有些難以置信和憤慨,“你到底想說什么,難道我們的一切都是罪犯們的表現,我們活在這里的人,生來就帶著罪嗎”

“不,你們是無辜的,畢竟你們只是一段錄像,一場電影,根本沒有能力主導自己的一切”,她十分平和,“這里是容納我們世界犯人們的地方,一旦被判決有罪,就會被異化為一串龐大復雜的信息,從你們宇宙的二維平面進入,在宇宙的任意地方以三維投影展出”

“當然,罪犯們并非是以人類的形象出現,而是被換算成各種對你們而言巨大尺度的事物,至于這個地球上的人類,不過是冗雜數據的冰山一角,在編程者刻意為之之下,使那些邊角料的數據得以重新反映”

“換句話說,你們的一切,其實都是那些所謂罪犯們,他們無用的構成要素組合而來,歸根結底,你們只是他人的投影,就算有著自己的人生,也不過是宏大虛幻的一部分。在超乎尋常的算力面前,每個人最終的宿命都早已經被規劃好,不管如何掙扎,都是命運的一環”

“命運的一環嗎,我們每個人的抗爭,就真的這么一文不值嗎”,我坐了下來,雙腳干脆伸到外邊繼續淋雨。

“也不盡然”,她也坐了下來,臉色蒼白,濕漉漉的頭發還在滴水,“在我們的世界,一切都遵循絕對理性,抗爭是一個只存在于古老傳說中的概念”

“我的愛人,其實無罪,可議會依然判處他有罪,他也默默接受,被化作信息流,流放在這宇宙”

“有時候,我真的挺羨慕你們的,明明知道未來是一種注定,偏偏還不遺余力去與之搏斗。這在我們的世界,是難以想象的事,一切都要遵從絕對理性的安排,它說的,就是對的”

“那么,你會到此,也是一種抗爭……”,我看了看她,她也看了看我。

“我很遺憾提前告訴了你你的宿命,但我并不后悔,你身上有他微乎其微不曾用到的部分,即使明知不可回避,依然義無反顧,那是我們所缺失的東西”,她感慨道。

“生活本來就是如此”,我說。

“我很高興,在這監牢里,看到了自由,不僅僅在你身上,更在無數其他的人類身上”,她突然起身,“我來這里,不只是要告訴你這囚牢的真相,更想讓你知道,當你直面命運,虛假亦是真實”

我看著她慢慢朝大雨中走去:“怎么,又要匆匆告別了嗎”

她回頭言:“算,也不算,你看這天空,沒有一顆星星……我將化作一顆星星,照亮一點幽微的黑暗”

“是嗎”,我笑了笑,“再見……”

“再見……”,她說完,便走入雨幕里,直至徹底消失。

往后的歲月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而她對我說過的一切,更像是一場大夢,或者一個虛幻的故事。

她其實并未對我的生活產生任何直接的影響,而我卻不得不一步一步走入她口中所注定的天命。

某個上午,我正在等待她當年告訴我的最后一個預言,鑫哥前來拜會。

他給了我許多的錢,讓我先用著,還不了就不必還了。我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只是無聲的說了句謝謝。

一個月后,女兒的病情急轉直下,她最終會死,這是紀晨曦最后的預言。

五、知是悲苦不甘認,一場天命道辛酸。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天命,有的人注定錦衣玉食,有的人注定孤苦伶仃,一切都被安排好了,可是,每個人就真的認命了嗎。

女兒死去的時候,在鑫哥朋友的幫助下,把她的信息儲存進了一個虛擬世界中,我不知道在那個世界里,她是否還是我的女兒,也不知道我這樣做,是對還是錯。

或許是我太愛她了,我不希望她完全消失,卻也不希望她變得于我而言不真實。

某個夜晚,我從酒吧渾渾噩噩出來,一顆星星在頭頂發著亮光。

它是一個月前新發現的恒星,可科學家們都在奇怪,為什么以前沒有發現它的一點兒蹤跡,簡直像憑空出現一般。

我想到了紀晨曦,或許她在幾千年前進入我們的宇宙時就成了星星,現在她的光剛好到達地球。

然而,她的不合常理很容易成為科學上的不解之謎,讓監牢里的人們想破頭也得不出原因。

我不去理會科學家們是如何驚訝于那顆星星的,也不管鋪天蓋地的新聞媒體沒來由的大肆宣傳,我只是喝了一口悶酒,然后跌跌撞撞回家。

宇宙深處的恒星,熾熱,絢麗,然而在這里,我卻察覺不到他們的絲毫溫度,對這遙遠時空里的人而言,那一切的一切,不過是發光發熱的冰冷之物。

往后幾十年,人類開始深入探索星空的同時,也在大力向虛擬世界拓展。

鑫哥已經成為星空派的權威之一,即使我把紀晨曦的話原封不動告訴他,他依然要竭力向外而去,并告訴我:“宇宙這么大,僅僅當做個監獄,有些太可惜了,不如讓我們發揮它對我們有益的作用。我們本身或許對宇宙之外的人來說,盡是虛假,但對我們自己而言,我們就是真實”

我不會去反駁鑫哥的話語,因為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在他搭乘宇宙飛船離開的那天,我親自去送了他。

回到家里,我已經是孤家寡人一個,人生的悲劇已經走完一遍,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

而在鑫哥帶著人前往深空的同時,越來越多的人也把自己上傳到了虛擬世界中去。

隨著一個又一個的科學家自殺,那些鼓吹宇宙虛假的人,極力想要告訴全人類,我們應該活在一個我們自己創造的世界。他們說,在那里,才是屬于我們的真實。

對此,我毫不在意什么,真也好,假也罷,能夠從容不迫走完一生,才是對于我們本身最大的尊重。

看著那些人爭先恐后進入虛擬世界,我不知道他們是進入了新的樂園,還是走向了永世不得脫身的地獄。

或許,根據紀晨曦所言,他們那些人所做的,既是對命運的逃避,也是對某些事情的循環。

當然,不管向外探索,還是向內輸入,都只是一種抗爭的手段。

又過幾年,我早就垂垂老矣,一個人住在家里,有人工智能為我打點一切,倒也不必為腿腳不便發愁。

世界上和我一樣的人已經很少了,其他人要么跑到了太空,要么走向了虛擬。

而在某一天里,我從智能屏幕上看見一個和紀晨曦一模一樣的人成了明星,我知道,那一定是她的投影或虛擬,是她曾經的微乎其微的一部分。

此時此刻,她既是遙遠深空中發光的冷星,也是舞臺上熱情洋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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