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蔽的沙丘上，一串螞蟻從小狐貍的鼻子下爬過，癢乎乎的，直讓狐貍想打噴嚏。但她抽了抽鼻子，忍住了。

她聚精會神的盯著前方。

天上一輪月圓。

地上一顆珠圓。

兩輪月亮交錯的點上，立著酒鬼和駝背。

小狐貍見了酒鬼，萬分慶幸自己沒有貿然露面。

那蚌如此風華，想必有些道行。

不過，小狐貍轉念一想，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那蚌殼竟是吸收萬物的生命來維持活力。被蚌珠的光芒所覆蓋，就會變老。真是古怪。

但是，小狐貍的腦海中自然浮現出狐貍姥姥的黑毛臉模樣。

姥姥很愛美。

如果將這顆蚌珠磨成珍珠粉獻給姥姥，姥姥一高興，說不定就會多賞幾只肥美的黃母雞給我。

一想到這，小狐貍的舌齒間瘋狂的分泌出唾液。

狐族，每一只狐貍都很羨慕姥姥。

因為她有吃不完的黃母雞。

……

……

腸絞著胃，讓人餓的心發慌，不由醒了。

謝祛睜開眼，腹中疼痛，望了望四周，并沒有食物。躺在一旁的井鬼早就醒了，他撐在石壁上靠著，好讓自己不會倒下。

一見謝祛朝他望來，井鬼便有氣無力的陰笑道：

“你餓了？”

“你不餓？”

“我餓，我有一個讓咱們都能吃飽的辦法。”

“什么辦法！”

“你吃一口，我吃一口。”井鬼垂起他的手臂。

謝祛皺眉，盯著他的手臂，既不答應，也不否認，只是在井鬼開口之前，打算長久的沉默著。

“你還不餓？”

“我餓。”

“那你為什么不吃？”

“只是覺得這個法子不行。”

“怎么不行？”

“雖然裹腹了，可傷口感染或者失血過多，咱們之間，遲早得死一個。”

“你吃一口，我吃一口，看似公平，其實很不公平。”

謝祛直直的盯著井鬼。

井鬼無力的笑了，道：“那你說該怎么辦？”

謝祛單手撐著石壁，慢慢站起來，他的身影變得愈發巨大，甚至將井鬼的身軀完全遮住，變成橫刺在巨窩里的一根筷子。

“最好的辦法不就是我吃一口，再吃一口么？”

井鬼愣了片刻后，苦笑道：“你果然是餓了。”他抬起頭，和謝祛對視著。他看見他的眼睛里，充滿著冷酷和血腥的野氣。

果然，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壞人變好，而是好人變壞。

那怎樣讓好人變壞呢？

不就是眼前謝祛的模樣么？

井鬼滿意的打量著謝祛，仿佛他是自己這輩子最滿意的一件杰作。

……

……

周衍期在巨大的迷宮里轉了很久。

久到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拐了幾個彎，走了幾條道。

他大喊著謝祛，可是沒有人回應。

這時，他才失望下來。

渾渾噩噩的走了許久。

就在快要倒下之時，他聞到了烤雞的肥脂香氣。

……

……

人為了活著，所以不得不吃飯。

謝祛已經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了。

可他每吃一口食物，心里的愧疚和良知道德就減少一分。直到他吃飯變得跟喝水一樣，習以為常了。

他餓了，就只吃一口食物。不會多吃，也不會少吃。因為食物只有那么多，而活著的希望沒有對等。

他渴了，就喝一口石壁里的赤水。赤水讓他的神經愈發麻痹。走起路來，像踩在云里，隨時會跌落。

保持這樣的狀態不知道多久，剛開始，他還有人能跟他聊聊天，但晝夜不舍的流逝，他連說話的人也沒有了。

石壁里，似有似無的腳步聲讓謝祛倍感孤獨。猶如炭火上滴落的糖水，滋滋作響，卻沒有任何回應。只等水分被烘干，給炭火留下一道不痛不癢的黑疤。

可是，這世間的事，不正如無極，蘊含著無限可能么？

某個雨天。

石壁被浸透了水色。

巨型生物的窩里，開始陸續出現大蚌殼和小蚌殼。

謝祛見了食物，雙眼發光。

他不用火，也能將蚌殼里的白肉咬得汁水四溢。

覓食過程中，謝祛的手臂被蚌殼夾過，但后來他長出了細密的鱗片，吃這種殼類生物太久，他覓食的經驗很是老道，所以慢慢的鱗片又褪了下去。

一個人的時候，謝祛常常會想起很多事情。

該想起的和不該想起的都有。

比如說，他看見自己的父親不再是記憶中慈愛的模樣，他的臉又黑、笑得又邪，他逼著自己喝下一大碗土灶碗的雞血，一碗下肚，腹中燃起團火。身子其他地方，都是冷的。渾身發抖，心內卻燥得慌。

石壁里，光亮又弱了幾分。

謝祛抬起頭，不出意料的，石壁浸透了水色，外面下雨了。

再走了兩步，轉角，又如期看見化石白的蚌殼，他低腰，隨手抄起地上一塊石片，石片一端要磨得又薄又銳。他就著這頭，猛鑿進蚌殼封閉的開口縫里，一撬，石片粉斷了。謝祛再撿了塊鈍石順進去，用力往下一跳，蚌殼的開口就撬開了。雞蛋膜似的蚌膜連著白嫩多水的蚌肉，在眼前還充滿活力的蠕動著。

謝祛的嘴唇又干了幾分，喉嚨里泌出的唾液猶如往沙漠灌了幾滴水。什么作用都沒有起到，但對水的渴望卻更強烈了。

謝祛迫不及待的撅起嘴唇，湊在殼緣，噙蚌殼里的汁水。汁水并沒有魚腥味，反而很是甘甜，就像甘蔗的汁水。

“咕隆、咕隆、咕隆。”

謝祛聽見自己喝水的噪聲。

肚子里突然多水，有些不適。但謝祛并沒有時間去管它，喝完水，爬在蚌殼邊緣，伸手去撕扯其里的白肉。

蚌肉蒜白，入口細膩嫩滑，口感似謝祛在桃花源外吃的三文魚刺生，但，和刺生略微不同的是，它很勁道，越嚼越香，就像在抱著刺生外衣的魷魚腿大快朵頤。唾液和汁水的充分糅合，讓身體感到了精神和物質上的雙重滿足。

吃飯，實乃是人間一大樂事。

謝祛吃好喝飽，正準備縮回來時，被撬開的蚌殼卻直直升起在眼前，“嘭”聲合上了。

聲音如此清脆，是因為并沒有夾住謝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