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月明星稀。兩界山峽口外,數百人黑帶束發,腳穿麻鞋,手持各種刀槍劍戟不一,虎視眈眈地望著谷口處那座巨大的木門,只待一聲令下,眾人就會拼死廝殺。
一個身穿青色道袍的男人騎在馬上遠遠望著巨門上映在火光下的那個“墨”字旗,青色在五行中象征木,木代表生機,生機則代表長壽,也正是道家所追求的。
突然漆黑的夜空被數支火箭照亮,那些箭的箭頭被浸了油的油布包裹并點燃,像數支火蛇劃破夜空,最后落在了地面上幾堆柴草上,那些火堆被點燃后就像一盞盞巨大的油燈,照亮了大地。
本來計劃在夜晚攻打胡家莊的五斗米教現在暴露在火光中,計劃中的黑夜變得沒有意義。首領張允內心雖然吃驚這一切,但表面上還是鎮定自若。有人請求此時攻城,有人請求暫時后退,張允沉思良久,始終沒有決定。
此時遠處巨門打開,兩個人騎著馬飛奔而來。這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墨玄,另一個是胡文。
二人飛奔至敵人數米遠初勒住馬頭,墨玄見其中有一人頭戴青冠,身穿青色道袍,猜到其為首領,于是馬上拱手道:“在下墨家弟子墨玄,想與貴教尊上商議一件要事!”
身穿青色道袍者應道:“我乃五斗米教的靈寶天師張允,五斗米教是替天討伐胡家莊,難道墨家要插手這件事嗎?”
張允拋出“替天討伐”,以正此次攻伐的名義,讓墨玄無可游說。
墨玄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修道則修心,修心則修道也,道不可見,因生而明之;生不可常,用道以守之,若生亡則道廢,道廢則生亡,生道合一,方能羽化為仙!”
“你既知曉本教所承之天意,你所代表的墨家該不會想與天道為敵吧?”
“墨家不愿與任何教派為敵,何況天道?貴教之言,玄之又玄,妙不可言,相比較而言,墨家的兼愛、非攻就簡單多了,貴教求道,在求生,生亡則道廢,又與墨家非攻的意思相像,若戰禍一起,則生靈涂炭,這豈不是違背貴教的道義嗎?所以墨玄請求天師罷兵止戈!”
張允明白了墨玄的意思,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招數,這是巧說。
“以我之矛,攻我之盾,墨家弟子什么時候也成了說客?”
“墨家弟子從來都是說客,墨家弟子不懼怕戰爭和死亡,同時墨家弟子也愿意為平息干戈而游說。”墨玄顯得十分坦誠。
“墨家除了兼愛、非攻還有一條墨家法令天下聞名,那就是殺人者死!我說的沒錯吧?那莊上之人殺死了我的兒子,難道墨家要偏袒他們故意與我為敵嗎?”
“個人的恩怨仇恨,墨家并不會插手,但是墨家不愿意坐視數百個無辜之人牽連而死。”
“這么說,墨家無論如何都要插手這件事了?”
“如果貴教只是為了一個人的恩怨而牽連數百人的性命,那墨家弟子絕不會袖手旁觀。”
“墨家弟子有多少人?”
“天下間有仁愛的地方就有墨家的弟子。凡事要三思而行,魯莽只會鑄成大錯!”
張允并非毫無見識之人,他率領的教眾雖有兩千人,卻多是老幼婦孺,真正能打仗的不過百余人,他也深知墨家的實力,憑借險要的地勢,只需要幾十名墨家弟子就能夠抵擋自己手下這幾百個雜兵。無知與魯莽不僅會讓自己輸掉這場戰斗,還可能會讓自己的實力徹底消失,今夜戰敗,明日附近的盜匪,定會不約而同一起來攻打自己,吞沒自己的勢力,這才是張允最擔心的事情。
張允身旁一名身穿銀甲的年輕將軍,手持一桿銀槍,騎著白馬出列說道:“說是墨家,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墨家,戰與不戰又豈能憑借三寸之舌來決定?”
墨玄見來人威風凜凜,氣度不凡,于是問道:“這位是?”
“我乃宗燁,我也曾聽說過墨家的威名,據說墨家有一位用劍的高手名叫墨祁,劍術天下無雙,可見墨家并非只會說,在劍術上也是不凡,你若真是墨家弟子,敢與我比試一下嗎?”
“所謂比試,仍然是要做好殺人或者被殺的準備吧!”
“你說的沒有錯,那么你會更懼怕失敗,還是會更懼怕死亡呢?殺掉我,你才能阻止這場戰斗。”
“只殺一個人就能阻止一場殺戮,拯救成百上千人的性命,聽起來似乎不錯。”
“你若是被我殺死又如何?”
“墨家不再插手此事!”墨玄自信滿滿地說道。
“看起來你跟我一樣啊!都不覺得自己會輸啊!”
兩個人約定好準備一戰,這一戰關乎上百甚至上千人的生死。
宗燁騎在馬上單手執槍,腋下夾住槍柄,雙腳拍打馬身,騎馬沖向墨玄。墨玄屏息凝神,以靜制動,他在等宗燁舉槍。在二人相距兩個馬身的時候,宗燁突然用雙手抓住長槍準備刺向墨玄,這一槍是直奔墨玄的胸口而來,殺氣騰騰,有巨大的壓迫感。
騎馬交戰,很難做到靈活躲閃,墨玄不僅要直面這股壓迫感,還要用劍來擋開宗燁刺過來的這一槍,而且必須抓住宗燁出手的那一個瞬間,馬飛奔的速度以及宗燁出手的槍速,都必須看得十分準確,墨玄只有一次機會,稍有偏差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宗燁用盡全力的一槍,槍速快得驚人,宗燁自信沒有人能擋住這一槍,就在槍尖快要刺中墨玄時,墨玄身體微傾并同時用劍砍中了宗燁的槍身,槍尖受力而偏斜,擦著墨玄的耳朵劃過,墨玄成功地擋下了這一槍。
眾人都以為宗燁這一擊一定會刺中墨玄,但是誰都沒有想到宗燁的這一槍竟然刺空了,就連宗燁心中也是大吃一驚,宗燁勒住還在飛奔的馬匹,調整馬頭。
“是運氣嗎?那個男人真的能夠看清我的槍?”宗燁心中疑惑不已,他不相信墨玄的劍術如此高超。
“如果是運氣,那他不可能躲過第二槍,是不是運氣,再來一次就知道了!”宗燁心中想著,再一次拍馬沖向墨玄。對墨玄來說,對手的這一招沒有變化,但他知道這一次更加兇險。
宗燁的槍再一次踏著馬蹄聲而來,面對墨玄如銀蛇般刺出,墨玄再一次用劍擋下了這一擊,這一次宗燁墨玄是真的劍術高超,宗燁突然全身熱血沸騰,就在兩匹馬將要錯過的時候,掄起長槍橫掃向墨玄,長槍的長度在騎馬作戰中發揮了巨大的威力,面對橫掃,騎在馬上的墨玄無法用劍格擋,因為只握著劍柄是無法擋住猛烈的長槍的,情急之中,墨玄只能用雙臂去護住身體和頭部,最終被宗燁的長槍掃落馬下。
跌落馬下的墨玄很快站起身,手臂雖然疼痛,但是還可以握住劍。
宗燁看到墨玄站在大地上,依然擺出迎戰的姿勢,不禁十分高興,雖然是對手,但是通過剛剛那兩次交手,他很敬佩墨玄。
宗燁也下馬而站,面對墨玄,宗燁說道:“真了不起!在那種情形下,兩次擋住了我的長槍,真是了不起!也許你覺得騎在馬上,長劍對長槍毫無優勢,我想告訴你,即使我們都站在地上,你的劍也贏不了我!”
“看起來你跟我一樣啊!都不覺得自己會輸啊!”
宗燁楞了一下然后笑了,因為這句話是自己剛剛對墨玄說過的。
“我知道你是世間少有的高手,但是你的劍太重了!因為你的身上背負著成百上千人的性命,這么重的劍你覺得你能贏嗎?而我不同,我的心中了無牽掛!”
“正因為我身上背負著成百上千人的性命,所以我一定會贏!”
宗燁沒有明白他的話,以為墨玄只是在激勵自己,他知道經過剛才一擊,墨玄身上一定有傷,自己是占了上風。
“你是一個真正的強者,殺死你以后,不要怨恨我啊!”
宗燁說完,雙手握住長槍再一次攻向墨玄,沒有了馬的加速度,宗燁刺出來的長槍相對變慢了,墨玄只需腰身用力,便從容躲過,宗燁氣勢如虹,不斷地刺向墨玄,墨玄一邊躲閃一邊向后退去,二人不知不覺遠離了火光的照耀,此時的宗燁只能看到墨玄身體的輪廓,而看不清墨玄的臉,宗燁察覺到了危險,但是宗燁不能停止進攻,就在宗燁一擊未中之后,墨玄順著槍身從黑暗中一劍刺向宗燁,等宗燁發現這一劍時,已經無法回槍來擋,他只能后躍一步,但是墨玄的劍遠比他后退的速度要快,所以宗燁在后躍的同時還需要扭動身體,來躲避這一劍。宗燁躲過了致命一擊,但是肩膀還是被刺中了。
雙方的優劣態勢瞬間轉變,宗燁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面對眼前刺中自己的墨玄,宗燁已無法冷靜,就在墨玄抽回長劍的一剎那,憤怒使宗燁用盡全力一槍刺向墨玄,這一槍速度極快,距離極短,宗燁相信自己用盡全力的這一擊,定能殺死墨玄。
墨玄沒有側身后退,而是收起小腹,輕飄飄地一跳,使身體彎成弓形,同時一劍斬向宗燁的頭顱。
宗燁停住了手中的槍,墨玄的這一躲,讓他自嘆弗如;墨玄的這一劍,令他心生恐懼。
劍在宗燁的耳邊停了下來,二人對峙了一下,然后墨玄率先收回了長劍。
宗燁輸了。
雖然看似只是墨玄抓住時機的反敗為勝,但是宗燁知道自己與墨玄相差的實力,恐怕永遠都難以逾越,因為墨玄還留有余地,而自己已經用盡了全力。
“為什么不殺死我?是想要羞辱我嗎?”
墨玄笑道:“墨家的兼愛、非攻并不是虛話,能戰方能止戰。所以我學劍的目的并不是為了殺人,我與你戰斗的目的也并不是為了殺你,你的勇猛和槍法令我敬佩!倘若你我騎馬在白天戰斗,我肯定不是你的對手!我墨玄自幼便愿結實天下豪杰,今日見你,真豪杰也!我愿意與你結為兄弟,如何?!”
宗燁聽罷,愣住了,他沒想到墨玄竟然會贊賞自己,也沒想到墨玄竟然要與自己結為兄弟。
“不愧是墨家的人。輸了就是輸了,我宗燁生平佩服的人不多,你算一個!我愿與你結為兄弟!”
二人說完,相跪叩拜,就地結為了兄弟。這邊張允自度強攻難以取勝,況宗燁與墨玄又結為了兄弟,此時再無攻打胡家莊的念頭,不如送墨家一個順水人情,報仇的事以后再說,于是調轉馬頭,帶著數百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