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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世事

  • 絕煜該擇
  • 物悲
  • 4034字
  • 2020-01-20 20:45:12

“爸,我想去醫院看一下。”

寂靜的空氣里,忽然被話語聲掀起波瀾,秋康語氣緩慢,卻打破了寧靜。

“嗯?”他抽著幾乎熄滅的煙頭,抖了抖,昵視一眼,將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滅,說實話,他并不是很懂秋康的意思:“醫院有什么好看的,不用陪我去,我一個人可以。”他有些擔憂秋康知道自己的真實狀態,蹙著眉,神色凝固。

秋康搖頭,平靜與漠然來形容他此刻的表情應該是最完美的,他語氣輕緩:“不是,我最近有點兒身體不舒服,可能會花點錢,都是些老毛病了,想去看一下。”

他沒有急著回答,而是輕輕地將煙草再次卷為一團,點燃,散出火光,猛地抽了一口,再吐出長長白煙,冷不丁的問了一下:“嚴不嚴重?”安靜并不焦急,反而是安靜變的有些可怕。

秋康沒有撒謊,因為他知道,自己撒謊的時候,與他一樣,都瞞不了對方。

一條血脈的分支,根底互知。

“有點兒嚴重,但是不影響,我還能忍。”秋康捏著食指說著,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有點嚴重?去看一下,錢不重要,身體更重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雖然名字有著好的寓意,然而現實并不會靠近你的幻想,像是活在阿瓦隆的故鄉,夢的天堂。

疾病終究會來,它就像是磨滅生命的一道法則般的存在。

“要多少錢?直接說,大男人就別磨蹭了。”他又猛吸煙,情緒沒有變化。

他們倆像個男人一樣對話,沒有情緒的觸碰,沒有言語的爆發。

秋康抿嘴,稍微咬牙:“一千多。”

“一千多嗎?”他重復著秋康的話語,聲音回蕩著,直到在空氣里被摩擦的點點消除。

“多嗎?”秋康抬起眸子,毫無波動,這是兩個男人之間的對話。他們一向就是這樣,在說某種關乎生活的重要東西的時候,他們不是父子,是兄弟,兩個一同活下去的兄弟。

“不多,這點兒你爸還是給的起,可能要花點時間。”他將殘余的煙頭吸完。

秋康點頭:“嗯,不急。我下午走,今晚去劉源家住一晚,他家離學校和醫院都挺近的。”

“會不會不方便?”

“不會,可能會受點眼光,”秋康搖頭。

“好,晚飯在家吃,吃飯的時候給你錢。”他脫下老軍帽梳理凌亂的發線,說完便徑直朝著門簾走去,逼仄的門里,他的身影更顯狹隘。

秋康將桌上的資料以及書本全都收入包里,雙眼空洞,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庭院里寂寥得只有呼吸和快速的心跳,他緊閉雙眼,似乎是在養神。

秋康稍稍整理衣物,自庭院里將那蓮花白整個兒摘下,看著上面的紅色血跡,他有些發愣,恍惚片刻,將菜洗凈,走入廚房里,仔細摩擦著碗筷,望著米缸里藏在米下已經露出的暗棕陶瓷底,用破缺碗在里面刮著,雖然刮的全都是些雜米。

淘米,再洗米,最后放入大飯鍋里,蓋上木罩,悶煮。

熟悉的流程已經是刻在身體上的記憶。

廚房里傳出刷洗和翻炒的聲音,這是廚房這么久來第二次出現生機。

不過掐指的時間,秋康就已經在木桌前。望著桌上的油膩污垢,沒有說話,而是哼著小曲。

他并不開心,也并不傷感,唯一能夠讓他傷感的也只有他爸,那是他的全部,活下去的全部,他可以拋棄所有,但是他不可以拋棄他爸。

錢只是用以生活的一部分,若是只擁有錢,可能到死之前都只會有錢,這樣的話,就有些悲哀了。可是如果活到死一分錢都沒有,也可以說是另外一種悲哀了。

到底是哪種悲哀好些,秋康曾經也想過,他覺得反正自己沒錢,就這種悲哀好多了。

秋康等的有些久了,腦袋里有些放空。

直到他歸來,望著秋康一臉笑容,秋康也會心地笑了,輕聲說道,像是昨晚同樣的等著他回家時候的語氣與語速:“爸,回來了。”

他緩緩點頭,便是又坐上那個位置,抬起秋康手中的碗,接過那不齊的筷,開始吃起來,和昨天一樣的軌跡,仿佛他們二人并不厭煩一樣,反而是有些親切并夾雜著熟悉。

“喏,錢弄好了,給你。”他抹掉起皮嘴唇上的油米污垢,將錢遞給了秋康。

秋康接過。

他沒有道謝,像是理所當然,可是他篡著錢的手卻在顫抖。

吃完,將碗筷收拾,繼續坐在那里,他也繼續抽著他的草煙,像是百抽不厭。

“爸,我走了,”秋康拾起一旁的書包,稍微點頭。

“嗯,去吧。不要聽那些街坊領居亂說。”這是他望著他離去的最后一句話。

“嗯。”秋康點頭,隨后便拉開門簾,再次走入了小巷里。

不過他在門前停了一會兒,隔著門簾,悄無聲息的跪下,然后磕下了頭,黑色的運動褲上沾了泥,但,無所謂。

隨后,他從包里取出隨身聽,將聲響開到最大。四周有些寂靜的時候,他的耳朵被震的有些刺疼,不過他并沒有關低,耳里的刺痛和周圍的碎語,顯然,他更喜歡前者。

往外走去,熟悉的話語聲響起,他微笑地望著每一個人,沒有反駁,沒有譏誚,沒有奚落,像是溫和的過客,走過。

隨后走出巷子。

他望著外界繁榮的一切,再望向那條宛若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小巷,有點兒像陶淵明寫的《桃花源記》。

“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

不過,土地倒是不平曠,也沒有所謂的良田美池桑竹之屬。

秋康搖頭,走到車上,繼續聽著隨身聽,搓著褲腳上的干涸泥土,然后拍打掉。

時間很快,不過幾十分鐘。

這不僅讓秋康想起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theory of relativity),分為狹義與廣義相對論。當然他是在物理書上的小擴展上瞅見的。

“若是你坐在公交車上,旁邊坐了一個美女,你會覺得整個時間很快;反之,若是你旁邊坐的像是秋康這樣不是很修整邊幅的人,你會覺得時間過得很慢。”

時間對于人而言,是相對的,對于秋康而言也是。

他下了車,望著小區門口那溜著銅鋅粉的“花樣年華”四個大字,這就是劉源這個假富二代居住的地方,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他與他關系很好,可能是因為他們兩個從小一起上課,一起睡,直到高三結束。

他望著不遠處的劉源,難得的露出笑容,說:“走吧,我們明天一起去醫院。”

劉源點頭,陽光猛烈的照射下,他的頭發有些發黃,尤其是他經常洗發,發質受損較多。

他走近,接過秋康手上的雙肩包,有些擔憂的說:“兄弟,等會兒。我媽脾氣不好,不希望我和那些家里窮,然后學習成績不好的玩。”

“等會你可能要說些謊,我說什么就是什么,你只要微笑點頭就好。”劉源叮囑著,秋康神色沒有波動,認真的聽著,沒有一條疏漏。

“到時候,兄弟你表現好一點兒,免得她又話多,教訓我。”劉源稍微有些擔憂,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隨后看向秋康:“兄弟,你也別亂想,我不是嫌你麻煩,我只是覺得我媽很煩,真的是將錢與學習成績看的特別重。”

秋康微笑:“我當然不會那么想,我們倆這關系,有些多余了。本來就是我麻煩你,還說這些,你這要置于我何地?”

“哎,這才是我兄弟,夠實在。”劉源大大咧咧地拍了拍秋康的肩膀。

隨后繼續叮囑著。

……

秋康走過防盜門,望著樓棟里一層一片區域的平房,香檳色菱格花紋墻紙夾雜著灰黑色電子墻紙,墻上掛著cilly水の麗飲水機,近兩米的霧霾藍長沙發橫跨在中央客廳,米色茶幾擺放在面前,那距離沙發不過三米的是八十五寸液晶超薄長虹電視機,木質地板,頭上頂著水晶掛墜燈,給人一種雍容、高雅的感覺。

“小秋,你爸爸是干什么的?”劉源他媽望著秋康,眼外是溫柔的慈祥,眼內是研判的真實。

她望著他,仿佛要將他望穿。

秋康面色帶著尊敬與禮貌的笑容,言語輕柔。

“媽?他爸是工地管理,每天都是去工地,有點兒累,你就不要問了,他也經常去幫忙,所以衣服很臟也算正常。”劉源連忙解釋道。

“哦~工地管理員嗎?也不錯,工資能有幾千?”她繼續問著,仿佛要將他家底掏空。

秋康微笑著,緊閉雙眼,沒有說話,而是劉源立馬出現打圓場:“媽!你怎么問這么多,那是別人家的事,你怎么這么多話。”

“那你媽媽呢?”她繼續問著,并沒有管劉源說的話。

“媽!”劉源有些發火,說話都有點兒過激,秋康將劉源拉住,劉源坐下,有些震驚的望著秋康。

秋康皺眉,即便他已經接觸這些東西十七年,可當別人如此提起的時候,還是有些敏感:“我媽死了。”

她沒有說話,被秋康的回答震驚到了,她從未遇見過這種情況,或許是太過尖酸,反而令她有些進退兩難。

秋康繼續回答著:“我爸是農民,不是什么管理員,我家里很窮。”

“學習成績一般,有些差,雖然我很努力,540左右,運氣好的話,580大概是極限,我若是加上少數民族分數,以及貧困項目和農村戶口,我大概可以評定為600分水平。”秋康說著,像是對上司匯報數據,從容不迫。

她尷尬的微笑凝固著,像是雕塑,她呵呵一笑,又再次用笑容推擠在臉上,虛偽而鄙夷。

“你們餓了吧,廚房的菜煮的有些時間了,差不多可以了。”她說完,起身時有些虛浮,被秋康的誠懇嚇了一跳,卻也還不忘記喊上一旁幾乎絕望的劉源:“劉源,你也進來幫忙。”

他發愣,被秋康喚醒,看著秋康的眼神里充滿復雜:“來了。”

打開廚房的隔音門和抽油煙機,聲音開始轟鳴響。

劉源站在他媽的身邊,內心有些擔憂,忽然她翻炒的動作停下,望向劉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我只說一遍,斷絕和他的所有來往。”

劉源手中的盤子落下,碎裂成片,他猛地回頭看見還坐在客廳的秋康,稍緩了口氣,卻還是說道:“媽?那是我朋友。不就是窮點,不就是臟點,你至于嗎?”

她停下來,望著劉源,漠然的說著:“若不是你的朋友,我已經趕他走了,今天讓他在這里睡一晚,然后送走他并且斷絕所有關系。”

劉源收拾盤子的手,被她的話驚的割破,流出了血:“你至于嗎?”他的手有點顫抖。

她停下,極其認真的說:“至于。這種窮鬼,到時候沒錢了就會找你借錢,他成績不好,就會拖你下水,讓你不好好學習,他會害你的,會讓你走上邪路的。聽話,乖。”他拾起鍋里的肉,喂入劉源的口中,劉源輕嚼,并不像是在爭吵,反而像是正常的忙碌。

劉源已經不想再對這個問題進行爭吵,轉身推開隔音門,走入客廳。

“媽!他走了。”劉源站在秋康坐過的沙發上,沙發上的墊布沒有一絲皺褶,干凈整潔的像是潔白的A4紙。

茶幾上只有一張紙條,寫著粗略的黑筆字:“有事,先走了。麻煩阿姨了。”

落款——秋康。

劉源他媽從廚房里走出來,看著劉源和那張字條:“走了嗎?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免得我浪費口舌,找些辦法,讓他明白。”

隨后轉身走入廚房,卻也不忘記叮囑劉源:“劉源聽見沒有,以后再也不許跟他來往。”

劉源握緊手中的紙條,捏成一團,閉眼,輕聲無力地回應道:“嗯,您說了算……”

劉源將紙條扔入垃圾筒里,站在落地窗前望著那背著雙肩包離去的背影。

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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