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經六月開初了,離你們高考最多也不過七天。
“今天呢~我們講些不同的,我們來講講龍?你們想不想聽?”
“想!”百八十號的嗓子異口同聲地回應著,浮躁的下午都增添了些許趣味。
烈日下的空氣,燥熱而粘稠,仿佛浸泡在沉重的水里,身體受到強烈的壓迫,刺激充斥著神經,每一個細胞都被灼燒的光芒射得萎縮,源自身體毛孔縫隙里的汗液和從那枝繁葉茂的紫竹林里照射出的光點一樣,細小卻密集,匯聚為一團。
泥濘的羊腸小道,鋪有鵝暖石,走在上面還有丁點兒扎腳。
這是CQ市牧原第一中學最安靜并且充滿文藝氣息的地方,有人在背誦著尼采的詩歌,有人盤坐在青翠的雜草上仔細端詳著雨果的《悲慘世界》,有人滿腦子都是18世紀后期歐洲的主情主義,說不定還有人在朗誦著自認為寫得還不錯的打油小情詩,而且這個人多半認為自己還有著不錯的文藝氣質和憂郁的王子感,想來這人的梳妝打扮必定會與普通學生不同,說不好還跑去買件小西裝來一場莎士比亞的喜劇小場。
而那1987級返校校友才送的日晷放置地,可以說是這片校園最為繁華,充滿著應該屬于這片校園的文藝氣息。可從未有人來這里,因為這里是距離學校垃圾處理處最近的地方,可那垃圾處理處偏偏又是以前學校教學的初始地。距離那垃圾處理地不過幾米的地方就有著光緒年代獨有的特殊建筑,走進去還以為自己能說兩句“醉溫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此類富有詩意的文言文,獨有的東方式亭落建筑,還有著石凳、石桌放置,只不過那“醉翁之意不在酒,應在乎垃圾之間罷了?!?
兩旁聳起的五層寬闊大樓里,靠著垃圾堆不遠的地方,就是一群為了理想奮斗的青年們群居的地方,那頗有些寒酸的九十年代破舊教室里,是牧原第一中學的標志性建筑,一直打著不忘初心的口號,找些理由不肯拆,其實就是為了省錢。
教室里裝著六七十號穿著各色衣服的學子,一臉期待地望著物理課老師兼魔鬼班主任,陽光從外面灑進,有些刺眼,是黃昏前的幽光。
他們都在等待著寬爺的一場課堂秀,這要比枯燥的理綜試卷來得直接和實在。
然而…他們興許還活在午睡的夢幻中,有些縹緲。
“想聽啊,那大家拿出你們的理綜試卷,我們繼續接著上次的講……”寬爺一臉奸詐小人得逞的模樣。說出這句話,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因為全班都瞬間發出“呃”與“噓”的混合音。當然他們也沒想到竟然被寬爺聲東擊西。
可也不知是誰起了哄:“寬爺講一個?!?
“寬爺講一個……”的聲音不斷響著,大家都被點起了興趣,算是高考前的解壓前戲。
寬爺穿著個風衣,內襯風騷牡丹白襯衫,眼睛紅腫,腎虛的模樣一直是2016級十七班男寢亙古不變的話題,大部分人都猜腎結石,還有幾個都猜是夫妻二人夜生活比較靠后,不過有幾個男生提出來堅持不了多久,這么一個充滿著尊嚴和歷史性的問題。
足夠讓他們從晚自習下課后的十點半聊到十二點。
他們都習慣稱之為:“座談會”。聊天,撂地,甚至會說起自己的夢想,吹上一個小時的牛皮,然后再裹棉入睡,有幾個強勁的夜生活選手,只需要一柄七十塊的mp3,十塊錢的劣質不知名耳機,借著那指節大小的LED屏幕,再聽著華晨宇的《異類》,high著一大段rap讓他清醒得無法睡覺,連coffee都顯得多余,說不定還不如一桶方便面加上一包一塊錢的思源來的舒坦,甚至十七班男寢一直流傳著三大小說巨匠的傳說,不死就不會停下來看的那種。
教室有些嘈雜,寬爺有些耐不住這幾個即將畢業的小崽子們。
他雖然已經習慣了畢業,他還會再經歷,可是他們應該都不想再經歷了。這是一種痛苦,一種源自內心的痛苦,是用無數文字都無法表露的痛苦,唯一能夠緩解痛苦的良藥,唯有六天后的高考,還有高考前期的瘋狂“紙雨”。那將是一場視覺上的盛宴,宛若天空下的雨是白雪,卻在空氣中搖曳,化為一地的白茫。
寬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禁勾嘴一笑,細看著這些浮躁的孩子們,一瞥而過。
望向那最后一桌站著認真聽課,卻并未起哄的秋康,一臉真摯模樣,卻也帶著點兒期盼的望著自己,而秋康的笑容卻一閃即逝,緊皺眉頭,坐了下去。
周寬的視線停頓了幾秒,才挪移開。
等他們都疲倦、停歇后,才準備繼續講解理綜卷子。
周寬面色嚴肅,拿起那黑板下的粉筆頭,在黑板上用力摩挲著,再抹去,看向手中三張左右的理綜卷,抓了一下褲腳上的腿毛,抬頭匆匆一瞥,便又看見那坐在最后一桌的秋康,眉頭微凝,卻也沒管他,繼續講著:“第十四題,一平行板電容器兩極板之間充滿云母介質,接在恒壓直流電源上,若將云母介…這道題其實很簡單,就是一個平行板的題,什么云母介質都是坑……”
……
“秋康,別睡了!老師已經盯了你幾眼了!”秋康迷糊中,聽見了同桌的善意提醒。
瞇著眼,卻感覺到頭疼欲裂,眼睛不敢睜開,只是感覺光很刺眼,瞳孔里有著刺痛傳來,秋康在忍受著劇痛,卻也沒發出聲來。
秋康咬牙,還是回應了同桌的話,只是回答的時候,嘴唇有點哆嗦,并且有些發紺。
“沒事。我身體有點不舒服,我假裝睡覺,老周就不會說我。”
“嗯,我幫你盯著點兒,寬爺來了我提醒你?!?
秋康咬牙,身體傳出的劇痛感,簡直讓他無法呼吸,汗已經浸濕藍白格子破舊襯衫,陳舊黑色運動褲都貼在了腿腳上,有些粘。
他握緊著拳頭,身體顫抖甚至是連帶著桌子都有點搖晃。他抹去眼角涌出的淚,卻有著意外的粘稠感,可他不敢睜開眼睛,眼睛刺痛的像是針扎,他怕是視網膜脫落。
同桌擔憂的看著秋康,用著女生獨有的擔憂語氣,輕聲溫柔的說著:“秋康有沒有事?要不要給老師說一下,我們去醫院?”
秋康并沒有回應,顫抖逐漸消停起來,眼睛的刺痛感也漸漸消散,身體像是經歷了十公里長跑一般疲倦,躺在課桌上,睡著了…可他那手指尖的淚水,卻也順著課桌滴入了書的縫隙里,被四周狼藉的書遮擋,看不清那鮮紅的血液混著淚水的干涸處,未被發現。
同桌感覺到了秋康的漸漸平息,似乎是睡著了,雖然有些擔憂,卻也只有幫他看著周老師,讓他多休息一會兒,希望能夠有作用。
“你們莫慌,我們下課把這點講完,下節課聊聊你們喜歡的主題‘龍’?”周老師稍微有點焦灼,說話的速度都是快了許多,甚至是有點口齒不清。
可同學們卻如同聽見了天籟般救贖的話語,全都興奮的安靜聽著寬爺講剩下的答題,也沒花多少時間,五分鐘左右:“下課了……”
可大家都不敢動,因為寬爺,正往秋康走去。
秋康被同桌推醒,眼角的紅色血跡已經干涸,在他抬頭之前被抹去,藍白襯衫印上了一灘紅色的痕跡,他疲倦的眼簾撐開,似乎閃爍著金紅色的光芒。
眨眼瞬間,又恢復了原本的瞳色,深邃的黑色瞳孔里滿是疲倦,他望向同桌,聽著耳邊的喧鬧聲,微楞,話語帶有獨特的滄桑感,厚重嘶啞的聲線將疲憊詮釋的淋漓盡致。
“洛依?怎么了?”
洛依東西方混合的五官,此刻卻顯得有些扭曲,她扭動著眼角,在瘋狂地使著眼色,望向那一旁站立著,正準備開口的周老師,還是有些不敢說話。
秋康意識到,轉頭看見周寬那帶有詭異笑容和些許擔憂的神色:“怎么,不舒服?”
秋康一臉的血跡,被他的破舊藍白襯衫抹掉:“好像是流鼻血了,有點兒頭暈,等會兒我去醫務室問一下?!?
周寬得到了答案,擔憂讓他皺眉:“要不我們現在就去看看,等會兒課就算了,你下課了找同學補上。”
秋康搖搖頭,似乎精神了不少,被汗濕透的卷發被他往后甩去,露出高發際線的額頭,大家帶著笑意,擔憂少了些許:“沒事,我現在好多了,實在是難受,我會說的。”
周寬皺眉,無奈點頭:“實在不行就說出來,別憋著,身體要緊。”
秋康咧嘴一笑,抓撓頭皮,點頭:“嗯?!?
周寬轉身,從后門離去。
他一走,全班像是得到解脫一樣,一口莫名的嘆息發出來,又再次恢復了各自的生氣,說得殘酷一點兒,班主任像是死神。
秋康望向同桌擔憂又帶點兒松懈的模樣,不禁笑了,說:“洛依還是你及時,若不是你叫我的話,我應該又會被寬爺批,簡直舒服~”
洛依拿起桌上凌亂的書本丟置在一旁,找到了藏在書本里的抽紙,遞給了秋康,秋康一笑:“謝謝~”
“嗯?!甭逡牢⑿c頭,露出嘴角的梨渦,東方的五觀里卻帶有點兒西方的美感,尤其是笑起來,格外的可愛,像是會融化在陽光里那樣,輕輕抿嘴一笑,內心就會有股暖流游動,非常甜蜜,就是皮膚有些偏黑。
秋康看著書本中的那滴血液,神情嚴肅。
他知道,那不是鼻血,是從眼睛里面流出的血液,他清晰的感受到背部那猛烈的沖擊感,還有那自眼角流出的炙熱血液,他握緊手中拳頭,雙眼里充滿著憂傷。
側眼望著洛依的梨渦,他清晰的感覺到心跳加速以及呼吸的困頓,看見她輕輕撩動耳邊的短發,露出精致耳廓的時候,隱約之中,心跳的愈發強烈,胸膛的起伏開始變的加劇。
洛依算是他暗戀了三年的女孩。高中三年一直不敢說出“喜歡”這兩個字的女孩,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喜歡,可是喜歡這種東西有個時候就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總不能學八戒跑去高老莊強行娶妻,雖然他長得比八戒帥很多,這對于他的內心而言,相當于牛頓定律的真理存在。
可是他也不準備告白,原本高二想這樣做的,然而…他明白了一些事情,學習比起愛情重要,像是草東沒有派對《山?!分谐哪菢樱骸八o不起……”
如同這句歌詞一樣,他的確給不起。
秋康搖頭,神色里洋溢著不屬于這個時代年齡應有的色彩,頷首得有些疲憊,瞳孔里散發著慵懶的氣息,抿嘴,聽著耳邊傳來的悠揚鈴音。
似乎自己的心跳隨著音律的顫動而跟隨著,因為他的耳邊傳來《山?!肥煜ざ荒吧那{。他已經從抽屜里取出三十七塊的盜版iPad—mp3,戴著個十五塊的蘋果耳機,掛在了耳朵上。
不過還沒幾分鐘,寬爺就推門而入,看著同學們眼睛里散發的希翼,勾嘴一笑,帶有點兒魅惑感,放下手中的教學尺,壓著那厚重的高考復習資料,扯開襯衫扣的衣領,露出白皙卻有些皺紋的皮膚,雙下巴完美勾勒,幾乎零誤差,清晰無比。
“既然我們都答應了你們,那就來聊一下“龍”這個主題,主要是我最近也在看這類書籍,我覺得可以為你們普及一下?!?
“你們看過《侏羅紀世界》沒有?”
“沒有”
“有”
嘈雜聲混合著,有些看過,而有些人沒看過。
秋康望著周寬邪魅、怪異的笑容露出,不禁捂住嘴躲在近五公分的書堆下傻笑,不僅僅是他就連旁邊的洛依都是低在書堆下偷笑著,露出她那美麗的梨渦。
“怎么說呢?”寬爺微微凝神,皺眉,卻也緩緩地說著:“龍。”
“龍在《說文解字》中是這樣記載的:“龍,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薄?
“到宋代呢,宋人羅愿為爾雅所作的補充《爾雅翼》中,也有“釋龍”:“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頸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你們別說,我當初高考的時候,就是選錯了文理,我這個水平就應該去讀文科的,也免得我滿腦子都是些量子物理學、什么牛頓定律、什么電容器,賊難理解…你看這多好,隨時來一手成語,來一手文言文。多有文藝氣質。你們以后誰報老師專業說不定就是我這個樣兒,怎么?”寬爺眉頭一挑,頗有些揶揄意味。
“我國古代中的龍、西歐神話、希臘神話、印度神里的龍,你們肯定都知道一點兒,但是呢…我要說的是,真正屬于這片世界的龍……”
秋康站起身來,聽著耳邊發出的聲響,眉目微凝,沉吟:“龍?”
“龍是什么樣子?”
抬起頭來,望著后門外石英玻璃,眼睛里閃爍金紅色光芒,他以為都是夕陽的散射而已。
可眨眼的瞬間,卻感覺到眼睛中的刺痛感襲來,眼睛閃爍的夕陽光芒越發強烈,難以忍受,然而周寬的聲音還在繼續著。
“我要講一下地質的發展,這一不小心就要表現一下我的地理知識?!敝軐捓吨骂I,比起他講物理課的時候更加的激情和熱血,手中的教學三角尺都被他舞的像是華爾茲的輪滑曲,怪異的融合與不搭風格,說真的,有些“辣眼睛”。
“先是地球地質的變化,因為地質的變化,才出現陸生生物,才有了現在的我們。”
“地球變化分為,冥古宙、太古宙、元古宙、顯生宙四時代。”
“那么我們要關注的呢,就是顯生宙這個時代。它呢,又分為古生代、中生代,新生代?!?
“不然你們認為,我們現在天天新生代、新生代的講,是從哪兒來的,就是從這兒來的!”周寬一臉胸有成竹,可那突如其來的自信,瞬間化為虛有,看起來沒有絲毫的底氣:“應該是從這里引用的……”
秋康感覺眼睛更加的刺疼,猛烈的沖擊著晶狀體,再次坐回位置上,捂住自己的雙眼,并未表現的過于劇烈。秋康趴在課桌上,讓自己沉入睡眠,像一條孤獨而存活了幾千年的龍一樣,微微睜開的雙眼里閃爍著金紅色的炙熱光芒,又像是血一樣,更像是孤獨里的傲慢—《圣約》天主教七宗罪之一。
“而龍的存在就在于中生代……”
“而龍族存在最為鼎盛的時期,應該就是侏羅紀時期,有些像《侏羅紀公園》里面那樣,然而…我并不這么認為,龍是一種孤獨的動物,擁有著七宗罪的全部罪過,所以又被稱呼為罪龍……”
周寬覺得有些熱,說起來的激情都少了許多,拉扯了一下領子,白花花的肉露得更多,反而是秋康,趴在桌上,原本背部的疼痛隨著周寬的解釋變得越發強烈,眼睛里的刺痛,讓他幾乎顫抖,卻被他壓抑著,他通過聽寬爺的解釋來轉移注意,但是隨著講解,他卻是感覺到身體里的血液仿佛在燃燒一樣,心臟跳動的速度,仿佛將會突破胸膛,胸口傳出的劇烈跳動聲,像是竇性心律不齊。
“《論惡》中的新七宗罪,偏見、嫉妒、懶惰、憤怒、貪婪、暴食、**……”
“不過現在傲慢已經被取締,現在的七宗罪是人的七宗罪,并非是那種生物的七宗罪?!?
“那種生物?”全班都有些好奇的等待著周寬的回答,不禁發出嘈雜的問聲。
“龍。”周寬像是考古學者一樣,興奮的失去了一位人名教師的模樣。
“龍?”這個字眼瘋狂的在秋康的腦海中回蕩,像是一道不可抹去的烙印,刻在大腦的海馬區。他嘴角呢喃,有些哆嗦,卻也在重復著這樣的字眼,似乎是念著念著…就入了睡,眼睛里的刺痛和背上的涌動都停息了不少。
“龍…的七宗罪…好像在哪兒聽說過,是在哪兒呢?是在哪兒聽說過呢……”
這是秋康入睡前腦海里所殘余的最后思緒,奔涌而澎湃著,卻令他在這樣的思緒里被淹沒。
像是跨越了世紀。
“我身為物理老師,也要講些你們感興趣的物理知識唄。”
“我就說一下你們都很有興趣的平行時空吧,因為這里有我的一個猜想,一個關于龍族存在的真正猜想。”
“反正也只是猜想,我說錯了也沒事~”
“1957年美國普林斯頓大學休·埃弗萊特三世最早提出多世界理論,他假設所有孤立系統的演化都遵循薛定諤方程,波函數不會崩坍,而量子的測量卻只能得到一種結果,也就是說,處于疊加態。埃弗萊特認為測量儀器與被測系統的狀態之間有某種關聯,稱之為相對態。而龍族就存在這樣的多世界里,像是平行宇宙。”
周寬望著這群小崽子一臉茫然表情的時候,不禁露出了專屬于他的腹黑笑容。
“聽不懂嗎?其實這些實驗我都有些不懂,等以后你們誰去做一下這樣的實驗,來教一下我?!敝軐捗行┌l油的頭,有點兒尷尬,傻笑。
“我的水平也就這么點兒,就能教一下你們?!?
“平行宇宙,或者叫多重宇宙論,指的是一種在物理學里尚未被證實的理論,哎…說這么多,其實就是宇宙外還有幾個相同或者說是相似的宇宙。而我認為夢就是在另外的世界里…而那里應該還存在著龍……”
“其實說到最后,連我自己都好像解釋不通了…哈哈哈……”
秋康已經醒來,因為感受到炙熱的陽光和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溫暖以及那涌入裂縫而生成的海洋風,地面上長滿了蕨類和木賊所構成的濃密植被。密集的松、柏與銀杏和喬木羊齒類共同組成茂盛的森林,甚至是陽光投射下來,都有些清涼,視野被密集的植被與深林遮擋,看見的世界不過幾米的距離,時而有異動從里面發出聲響,令人心神警惕。
秋康摩挲著眼角,不敢相信面前發生的一切,周邊縫隙里面透過陣陣的涼風,有些氤氳的霧氣盤繞著。
空氣里彌漫著死亡與黑暗的氣味,天空并不蔚藍而是有些枯燥的泛黃,秋康在吼叫才發現自己并不能夠出聲,像是并不屬于這片世界,手掌有些虛幻,身體像是縹緲的云霧。
雖然霧氣漸漸被風吹散,可是他的身體卻依然留在原地,像是一團云,不會散的云,也有些像非牛頓液體一類的云。
秋康觸摸一切,觸摸自那銀杏葉上掉落的閃爍著光芒的水晶露珠,卻也是一穿而過,他對這個世界而言,就像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可他卻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踩在地面上,非常的怪異,怪異的已經無法用高中物理解釋,這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范圍。
興許他們的物理老師能解釋呢?用他那半吊子猜想。
一道狂風吹過,草葉窸窸窣窣地響著。
驀然,一道巨大的身影瘋狂奔跑而來,在秋康面前露出了身影,顯出了模樣。
他自認自己沒有看錯,而且還為了以防萬一出現幻覺,將自己的腰間肉掐的紫紅。
才敢瞪大著雙眼,望向那巨大的生物,嘴唇哆嗦:“那是龍…巨大的龍……”
“我……”秋康還是忍不住爆了粗口,他震驚的手有些顫動,他瘋狂的用著另外一只手擊打著,讓他停下內心的恐懼。
而那條龍走過的地方,全部化為冰霜,唯獨有著藍白的玄冰色彩,閃爍著光芒,像是晶瑩的粉末,最終碎裂在空氣里。
那條龍擁有著金紅色的深邃瞳孔,近二十米的身長,三米的高度,似水晶雕刻而成的脊椎,露出獨有的劍骨,朝外延伸,那猛烈的冰寒氣息便是源自那龍骨之中,猛然散開,四周的萬物都受到冰凍,最終化為漫天飛舞的冰粉碎屑,如同鋼鐵般的冰霜鱗片,組合著化為了鱗甲,反襯著炙熱的光芒。
冰脊龍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全都化為冰霜碎屑,融化在濕潤的黑色泥土里。
秋康似乎也意識到那條龍無法看見自己,而自己也并非屬于這片世界。
秋康順著他的腳步快速的跟去,像是飄在風里,不受任何的阻擋。
一分鐘后,秋康停下。
他望著面前一幕,唯有震驚和那顆跳動許久都不曾停下的心臟聲。
他的周身,方圓百里之內,所有生物都消失殆盡,只存有一種物種——龍,被稱為食物鏈之王的物種。
冰脊龍只是其中一類,還有其他的種類,秋康無法認出那是什么龍,只是感覺他們似乎是掌控著某種力量,那是并非人能掌控的力量。
似乎是代表五行:“金、木、水、火、土。”;似乎又代表著四方魔術的基鑄:“黑暗系,光明系,火系,雷系……”。
那是一座山,更像是一座山脈,不過山脈并不長,只有百米。
脈中又有峰,為頂峰。
秋康停在龍群里,望著真實而又龐大的龍,他走的有些虛浮,面部肌肉的顫抖已經出賣了他內心的恐懼和驚奇,感覺到周圍各種氣息圍繞,寒冷、炙熱、生機諸如此類。秋康發現他們似乎是在膜拜,膜拜那山巔之峰。
秋康望向那山,卻是突然發愣,腦海里在瘋狂涌動著什么,他似乎想起了這山的名字,他輕聲開口:“汝拉山?!?
像是誰在告訴他一樣,可他偏偏想不起是誰,因為他的耳邊似乎是一直有人在說:“汝拉山”這么一個名詞,可他自己卻不知道自己的身體依舊趴在書籍紊亂的課桌上,赫赫的顫抖著,耳邊偏偏就傳來周寬略帶疲倦和慵懶的講解聲:“侏羅紀之名稱源于瑞士、法國交界的侏羅山,今譯汝拉山,是法國古生物學家A.布朗尼亞爾于1829年提出的……”秋康望著那山,瞳孔散發出異樣的色彩,嘴唇顫抖:“這里是侏羅山…那山峰有什么?”他內心涌動著一股好奇的欲望,令他瘋狂的朝那山峰前去,似乎那山峰里有著什么東西,可是有著云霧繚繞,他并不知道那峰尖存在些什么。
宛若所有的元素,組成了那獨立山巔巋然不動的一道身影。
“而龍的滅絕,應該就是在白堊紀時代。那也是中生代的最后一個時代,接下來便是我們的時代了……”周寬坐在講臺上說的有些口干舌燥,小喝了一口枸杞紅棗茶。望向下面同學,都津津有味的聽著,可唯獨看見秋康趴在桌上睡著了,眉頭微凝,卻也沒說什么,繼續講著:“白堊紀這一時期形成的地層叫“白堊系”,縮寫記為K,是德文的白堊紀(Kreidezeit)縮寫。而龍族的滅亡,應該從白堊紀的隕石雨說起,或者說是隕石改變了地球,大家知道‘墨西哥尤加敦半島隕石坑’嗎?不過這些都是猜想并未得到證實……”
秋康停頓在半山腰,因為有著狂風在吹拂、呼嘯著,耳廓里灌滿的全是風,可那霧氣也被吹散,露出那山巔最后的模樣。
秋康瞪大了雙眼,心跳靜止的聲音像是消失的呼吸,宛若并不存在。
那山巔上,并未有龍,而是一個人。
他一身白衣,長發齊腰,金紅色的深邃瞳孔,像是業火一樣沸騰燃燒,是帝王君臨天下的威嚴;眉心的火焰符號在閃爍著光芒,宛若內心有著火焰烘烤;望去一眼,身體便遭受百倍的重壓,仿佛會跪倒在地,那是不可侵犯的領域。
而他似乎在望向秋康……秋康搖頭,從那一眼中清醒過來。
怪異的符號在天空中蔓延,有點兒全息投影的意味。符號像是希臘文字,又像是古羅馬符,秋康從未見過這些文字,繁冗的勾勒,卻似乎帶動著某種奇異的力量,似乎是在召喚什么。秋康沒有停下,繼續往上走去,站立在他的身旁,仔細掂量著他。
他的皮膚和人類不同,他的皮膚是用及其細微的白稚通明龍鱗構成,看起來才有些像人類的皮膚,他的指甲有著指節那般長,帶著鋒利的副甲,蔓延似樹根。
他的模樣似乎有點像某個人,秋康望向他,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似乎是在哪見過……是錯覺嗎?秋康內心充滿疑惑,卻只有搖頭,繼續望著他。
他升起,像是掌控了世界的力量,在說些什么,奇怪的聲波在擴散,空氣都被壓迫的扭曲變形,他還未說話,那些龍族便開始暴動著,奇怪的光束在朝著他身上涌動,而他就像是他們的王。
龍中的王,簡“龍王”。
他金紅色瞳孔在閃爍,微顫著,卻擁有龍族獨有的七罪,也稱之為罪王。
他望著世界,望著世界的龍,再望向這天。
天給予了它的回應,天地變色,云霧皆是散開。
自此山開始蔓延竟然往外升起一道光幕,似乎是在阻擋些什么。
秋康內心凌然,抬頭望天。白晝時,卻有流星雨落下,而那流星更在眼中不斷放大,的確是一場流星雨,不過現如今已經化為了隕石雨。
而隕石所墜之地便是這汝拉山,光幕在阻擋,隕石不斷化為巨石,巨石化為碎屑,碎屑最終化為灰燼。天地被遮蓋,遮蓋在光幕上,像是天空蒙上灰塵,漸漸變暗。
秋康站立山峰,朝四周望去,不僅僅是這么一個地方,而是這個世界,都在被隕石雨擊打著,落入大海中,大陸都被這光幕護在里面。
秋康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白堊紀是龍滅絕的時代,隨后便是人類的時代,而現在的他便是在經歷這樣的時代——龍族滅絕的時代。
秋康手心有汗,因為光幕在開始暗淡,甚至在開始縮小,汝拉山下的龍幾乎是暴斃而亡,化為陣陣血霧,化為了這光幕的養分,徹底消散。
而那白衣男子,面色也開始變的蒼白,嘴角有藍色的血液流下。那是與普通龍族不同的血液,或者說那藍色代表著與眾不同的高貴與孤獨。
他也開始顫抖,那山下的龍不斷的暴斃,幾乎都是化為血色霧氣融入光幕中。
可他突然回頭,似乎是在望向秋康,秋康愣在原地,內心震驚,他現在高度懷疑那王看得見自己,秋康并未有畏懼,二人相望,并沒有停頓。
“繼承者,你愿意成為王嗎?”那美艷而孤高的男子,粲然一笑,說出了人族的語言。
秋康驚呆,身體如同灌鉛,沉重的無法移動,他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因為他的聲音無法傳出。王等不到答案,只有回頭,因為他沒有時間,王眼角有淚流下,是血紅色的寶石,他的身體開始裂開,深藍色的血液順著裂縫蔓延,骨骼開始瘋狂伸長,連同著肌肉,最終化為一條龍。
一條遮掩天地的龍,渾身白色晶瑩的鱗片,遮天蔽日的龍翼展開,黑暗籠罩著世界,它化為一道光芒沖入那天空之中,那隕石竟然不再掉落,而是朝著他瘋狂的涌去,這場隕石的天災并非是自然的災害,而是天為他而下的天災。
王發出劇烈的嘶吼,沖入了云端,沖入了宇宙,沖入那吞噬一切的黑洞,藍色的血液在宇宙中爆發,他被撕裂的身體漸漸破碎,卻也在瘋狂的恢復,強大的生命力在重建他的身體。
藍色的血液落下,像是一場藍色的雨。落在天空中,將灰黃色的天色染成了藍色;落入了大海,也化為了湛藍的漣漪;落入了大地,所有的生物開始變異,植被開始瘋狂的生長蔓延。
面前的猿猴,褪去了毛發,成為了和他一模一樣的人,這場雨穿過它的身體,穿過他的眼睛、大腦、皮膚……
秋康目睹一切,也目睹了人類的誕生,是這場藍色的雨,造就了人類的一切。
可身體卻在瘋狂的膨脹著,似乎是要爆裂,皮膚化為白色的鱗甲,牙齒在變長……
“??!”
秋康發出了嘶吼聲,響徹在了新時代的世界,聲音回蕩著,像是一場不屬于這片世界的時間旅行。
秋康醒來,堆積著的書被他顫抖的身體推倒在地,全班將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他搖晃著昏沉并且大汗淋漓的頭,想要清醒過來,卻格外感受到全班的目光,這才緩過來,用染著血的白襯衫,抹去額頭上的汗,隨后被染紅。
他將書本拾起,全班才將目光再次轉移到周寬身上,周寬也繼續講著,并未說閑話:“而白堊紀的那場隕石雨,使得龍族全部滅亡。所以說現在只是能找到龍的化石,并不能找到龍這一類生物的存在,而龍也徹底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不再存在。”
秋康極其疲倦,用手撐著自己依舊還有些疼痛的頭,雙眼有些茫然,因為他已經不記得那個人的模樣,他只是夢見了一些虛無縹緲的龍,也許是周寬在講龍,所以他做了個龍的夢,還真是有些奇怪。
洛依看見秋康疲憊的模樣,還是有些擔憂的詢問道:“感覺如何?難受嗎?難受的話就去給老師說一下?!?
秋康內心一暖,勉強忍疼笑著,搖頭:“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熟悉的鈴聲響起。
秋康正準備去一趟廁所洗把臉卻被周寬給叫住:“秋康,你等會兒來辦公室一趟。”
秋康愣住,點頭:“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