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偵大隊里靜悄悄的,大部分人都去現場了。院子被做成了一個水泥地面的籃球場,只是兩個木制的籃筐歪歪扭扭,裂口子的籃板上斑駁得勉強能分辨出曾涂過白漆畫過黑框,東側的籃筐上的鐵圈已經沒有了。西側的籃筐后面有個自行車棚,里面還有三四輛自行車,不是少了車座就是少了車轱轆,布滿了灰塵。車旁邊是有幾個停車位。
這是一幢兩層小樓,紅磚過木結構,樓頂有個兩個衛星信號接收器。進入樓內,兩側的墻上涂著一米高的綠漆。金四九小時候見過,想不到現在還有。孫一水把他領到自己辦公室,辦公桌后面有一張窗簾一樣的幕布。
“參觀一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孫一水拉開幕布,后面有一張單人竹床,“就是沒有廚房,但值班室有微波爐,可以熱飯。”
金四九環顧一圈,墻上張貼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和中國共產黨入黨誓詞。辦公桌上有一個“為人民服務”的陶瓷擺件。
“你們出警不配槍?”金四九隨口一問。
“槍械庫在那邊。”孫一水順手指了一下,然后拿出一個紙杯,掀開桌子上的暖瓶蓋,用手掌在壺嘴上蓋了蓋,水還熱,從茶葉盒子里捏了點茉莉花放到紙杯里,給金四九倒了半杯水,接著說,“帶著槍反而更麻煩。小地方,要真抓捕歹徒,會帶一把手槍和微沖。一年也拿不出去一次,槍都長毛了。”
孫一水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救急包,撕開塑料袋,一股腦倒在桌子上,是處理外傷用的紗布、創可貼等一大堆東西,還有一小瓶雙氧水。他把金四九額頭上的紗布揭下來,眉骨處縫了好幾針,有點腫。
他給金四九貼了一張創可貼,“小傷,不用打補丁,還不好看……不過,等傷好了,你得紋眉了,會有一個傷疤。”
金四九等他弄完,照了照門口的鏡子,想起來最近完結的一個案子,一個叫朱其非的當事人右眉就有一個這樣的疤。金四九喝了幾口茶,一點也不好喝,是這邊鹽堿地的地下水不好。鹽堿地的水不適合泡茶,但是適合做小米粥。
外面傳來亂糟糟的汽車的聲音,不一會樓道里就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像是誰家在捶玉黍[14]。一個粗壯的聲音說,“去會議室,去叫你們隊長。”
孫一水說,“壞了,是郭局,好像有點不高興。”他邊說邊往外走,一出門就見教導員胡建正急匆匆地過來。胡建回頭看了一眼,迅速地把孫一水推回屋里。看到金四九,大概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便笑了一下算是招呼。
孫一水說,“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沒去調查?去局里了?”
胡建說,“剛才在大門口才碰上的……我們去了宋炎家,問了她老婆,還有平時跟宋炎有來往的幾個人。沒有任何線索。”
孫一水點了點頭就往外走,胡建拉了他一把,小聲說,“我是想提醒你,郭局有點不高興,剛才在樓下沖我發一通火了。”說著回頭看了一眼金四九,猶豫了一下,杵了杵孫一水。
孫一水差點忘了,沖金四九說,“金隊長,請您也參加會議吧,給我們指導指導,正好縣里的郭局也在,你們見個面。”金四九點了點頭,跟著二人去會議室。
會議室跟小學教室差不多,只是正中央擺放了一張長方形的會議桌,上面鋪著塑料臺布,中間放著幾個煙灰缸,還有一個投影儀放在一端。四周的墻上掛著馬恩列斯毛,房頂上有兩只吊扇,扇葉子掉漆生銹,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縣局局長郭旆坐在里側中間,端著茶缸子低著頭吹著茶葉末。孫一水讓金四九坐到郭旆左側,自己坐到右邊,輕聲說,“郭局,市局派來的金隊長……”
郭旆正在喝著水想事沒注意,放下陶瓷茶缸,把椅子往后推了推站起來,“金教授你好,徐局長一大早就給我安排,一定要接待好,沒想到你這么快就到了……”
金四九站起來握手,“主要是來學習,現場已經去過了。”
“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了,今天見到真人了。”說著,面向大家,“同志們,這位就是金四九,市刑偵學院的教授,市東區刑偵大隊副大隊長。”
一片掌聲響過后,郭旆請金四九坐下,“剛結案的那樁密室殺人案,市局通過內參的方式下發給各單位,我們進行了認真地學習。”又提高聲音向大家說,“金教授被記個人一等功,所在的市東區刑偵大隊被記集體二等功。”
胡建坐在金四九左邊,俯在桌子上夠頭看者郭旆,“郭局,金隊長在這兒的行程怎么安排?”
郭旆“哦”了一聲,“你不問我差點忘了。金四九同志在直周期間,就在侯鎮派出所掛職副所長。”看著金四九說,“上頭說了,這個案子發生在侯鎮,為方便你調查研究,就委屈金教授在侯鎮派出所掛個名頭,沒有紅頭任職文件,也不涉及組織關系調整。我們先開會分析一下案情,會后我和一水、胡建送你過去。”
投影儀的聲音嗡嗡的,光色發暗,沒有幕布,直接打在白墻上。天很熱,有人開了風扇,轉速不快,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金四九知道直周是國家重點扶貧縣,省里在前年專門為直周制定了“青山綠水,智志雙扶”五年攻堅計劃。這邊的經濟作物是棉花,收頭[15]很輕。沙土上適合種紅薯,雖然收頭重,卻起不來錢。省里今年已經批準一項規劃,撥了專款,要疏通沙河,把上游的水引過來。種糧不如種菜,關鍵是要有水。
隊里兩名法醫去縣里送尸體解剖還沒回來,其他人都在。孫一水和胡建分別說了說案發經過和死者宋炎的基本情況。現場打掃得很干凈,只在鏡子的邊緣處發現一枚殘缺的指紋。地面上撒過液體,是用來招螞蟻的,估計是糖水。室外林中并未發現其他可疑痕跡,地面到處都是枯葉,很難留下腳印。等尸體解剖之后,或許能發現重要線索。
案情介紹完,郭旆始終一言不發,只是端著茶缸吹掃著茶末喝水。現場是密室,被害人像是被行刑,身上的符號又似乎與宗教有關。直周這片地方雖然窮,但是老百姓都不信邪,除了過年的時候磕頭拜老天爺,也沒有別的什么信仰,更沒聽說過有什么會道門。所以,這個案子會和什么宗教有關呢?現在已經知道的所有信息,準確說都是謎團。他終于放下茶缸,看著金四九,“金教授,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