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誰來與我共枕眠
- 落星在眸
- 微漫天
- 3315字
- 2020-04-06 19: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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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圣帝。”魏伊人身子又彎了彎,聲音清脆而恭敬。
眾人神色僵凝,半晌才緩過神來,紛紛跪地道:“拜見圣帝!”
其人靜立于前,白衣颯爽,如嚴霜一抹,而風姿飄逸;面容之俊朗、目光之深邃令人過目難忘,不敢逼視;曾在短短數日內以無上魅力順服諸天,已御宇多年,無數人欲窺其尊顏、而不可得;以“人如玉,世無雙”來形容他亦略顯差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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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崆眉頭皺了皺,凝聲道:“都起來吧,喚我掌門即可。”
眾人儀儀立起,四周岑寂,有長老抬頭問道:“不知掌門來敝地有何指示?”
長崆道:“我是來提親的。”尚未等眾人回過味來,他繼續說道:“傾辰,把聘禮拿出來吧。”
但見玄傲劍從他袖口中逸出,騰空三匝,劍光爍然一震,便有無數精品于劍尖掉落。
魏伊人目光幽幽而去,臉上的悲絕神色驀然散去,好樣的,聘禮高檔且豐富,非但有數類上古靈器,心經典藏,而且煙花瓜果等凡間器物也一并在列,明顯是花了時間從下界采購來的。但她更好奇的是,是誰要娶親,彼岸又有誰要被娶走?若是長崆要娶親,那可是諸天一大同賀的盛事,普天同慶,就是不知道哪位姑娘有此榮幸能夠入駐昆侖?
千帆彼岸芳心騷動,如風吹靜海,牽起無盡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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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伊人正尋思間,長崆已邁步走到了她的跟前,聲音低沉地道:“我有個故友很中意你,我是代他來向你提親的。”
“誰?誰要娶我?”魏伊人有些魔怔。弟子們面面相覷,驚訝于世間居然有人夢想著迎娶大靈域的帝尊,這是極為罕見而瘋狂的舉動。
“你們見過的,當年還曾在乾坤殿大打出手,他時常掛念你。”
魏伊人鎖眉想了想,囁嚅道:“是鏡花水月的邪修?”
“你還記得他?”長崆峻漠地道。
“有點印象。”魏伊人挺了挺身子,鼓起十足的勇氣,咬咬牙道,“若是我不答應呢?”
長崆眸光一冷,將臉傾向她的鬢邊,輕聲道:“如果我取出靈臺里的東西,轉交給你,你敢要嗎?”
“這……”魏伊人臉色煞白,身體驟然一軟,差點歪到了長崆的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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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龍在野漫游至首陽山,以魂穿術偷閱了滄楉的記憶,竟驚訝地發現,在長崆現世之前,他和滄楉曾經在云滄相識過。龍在野心中生計,遂將她擄至幽域,來誘騙長崆出手營救。
以此為契機,龍在野以暗風相送,傾辰以圣魂之體,魏伊人以傾天刃之力,合勢將長崆的靈臺毀滅,使他逐漸墮入魔道。
但是沒想到,傾天刃被長崆的靈臺吞噬,魏伊人一時難以取出,只好暫且逃離,回到了千帆彼岸。此事她便深埋心間,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并跟龍在野斷絕了往來。今日長崆再度說起,想必他已經知道了她曾經的所為。
魏伊人也明白這件事是瞞不住的,見長崆今日蒞臨彼岸,便以絕望的神色在此靜候著他。
他要血染彼岸,魏伊人也無話可說。
只是她不忍心連累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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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長崆言至于此,魏伊人自知罪責難逃,便暗自發力,墮境兩重,因傷及神脈,而嘴角溢出濃艷的鮮血。
“掌門……”眾人心急如焚,意欲上前慰問,魏伊人擺了擺手,壓制住了她們的意圖。她抬起慘白的臉來,乞求道,“我已墮境兩重,還請掌門不要為難其他人,所有罪責我都愿一力承擔。”
長崆漠漠地看住她,那眼神中有剔骨驚魂的怪力,似是遠古冰原從天而降,令人莫敢對視。他眉眼驟然一垂,凝聲道:“承擔?你承擔得起嗎?你毀掉的可是諸天的未來啊。”言語中有悲愴之色,半晌后,目光已稍顯黯淡,他冷笑道,“你以為我是來找你算賬的?”
魏伊人囁嚅道:“不然呢?”
“我若要殺你,何必等到今天。只是我那位故友時常念叨你,我才讓你茍活到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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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伊人驚恐之下,心緒幾近崩裂,但她匆匆捋了捋思路,仍想有所堅持,便抬眼道:“鄙人久居靈域,清心鎖欲,無意世間情愛,恐是無福消受,還望掌門另選姝麗,以修百世佳緣。鄙人不才。”
長崆眉頭微微一挑,眸光斜來,帶著壓迫的意味,只道她死豬不怕開水燙,還想委求轉折,就此脫身。長崆不悅,便出言敲醒她一下:“不要背著別人的欲望前行,那樣會毀了你自己。”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她必須跟龍在野扯清關系,才能保得彼岸周全。在魏伊人低眉沉吟之際,長崆退卻了兩步,指了指身邊的那堆聘禮,拉高聲調道,“我真的是來提親的。”
眾人神色仍有困惑,長崆解釋道:“向你們的掌門提親。”
彼岸嘩然。
他真的要娶彼岸的掌門?以后彼岸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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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彼岸修靈欲求清心寡欲,以哀離悲思為蹊徑,奉《秋思》《黍離》為經典,以證天道,但是這一門派素來沒有嚴禁婚嫁的條令,有些弟子靈路受阻,沉溺于男歡女愛、柔情蜜意,也會被勸退或是自動離開彼岸,過上世俗的幸福生活。
只是歷任掌門悟力精深,鮮有出現靈路受阻的情況,要想讓她們出嫁乃是難上加難的事情;就算有人冒犯求婚,她們也絕不會答應的。
沒想到的是,魏伊人略一思索,竟然承應了:“我愿意出嫁。”
她沒有別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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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門,茲事體大,還望你再三思量啊。”
彼岸群情鼎沸,騷動不止,魏伊人巋然不為所動。有弟子甚至跪到了長崆腳下,懇求道:“我等愿代掌門出嫁,還望圣帝成全。”
長崆眉頭一蹙,淡漠地道:“可惜你們都不是她,我要你們有何用。”
弟子們怔然失語,潸然淚下,還想再磕頭以求通融,魏伊人轉身道:“我心意已決,諸位無須置論。”
弟子們不再言語,只是暗自啜泣,淚水匯成泉流,潺潺流入孽海。帆船點點的海面盡顯瀲滟浩淼之姿。
“半個月后,我會派迎親隊伍來接你,你準備準備。”
話音甫落,長崆已縱入海天間,朝著靈域外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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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伊人黯然傷神,草草安慰了弟子們兩句,便蔫蔫地回了寢宮。她頹坐在鏡臺前,宛如鋪霜的泥塑般,癡癡地望著陰森的鏡面,腦海里緩緩暈開了當年龍在野來說服她向長崆復仇的情景。
“你難道不想報仇嗎,他害死了你姐姐?”
魏伊人妄自哀傷,漫飲樽酒而遲疑不語;青絲凌亂地披散在肩頭,薄唇干裂如枯葉,酒入肝腸,溫烈如火;如灼心般的痛,她無可奈何而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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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在野陰沉著臉,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循循善誘地道:“在長崆現世之前,世間毫無征兆,他就像一個穿越者,或是六界以外的寄生者。他甫一出現便打破了這六界的規則,據不夜空城,收鏡花水月,擊敗丸瀾,奪圣帝位,才短短數月就已給諸天造成了如此大的動蕩,若是再這樣發展下去,日后定會危及六界蒼生,覆滅正道。所以你應該跟我一起,毀了他,讓他回到他原來的地方去。這樣諸天無恙,世道依然,你姐姐才能死得瞑目。”
魏伊人臉色一冷,慨然起身,將杯樽擲于地上,咬緊銀牙道:“我要讓他付出代價,我要替姐姐討回公道!”
龍在野暗喜道:“等到時機成熟,我會再來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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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崆回到乾坤殿后,風雪肆虐至極,遮掩住聳破云霄的山巔,只露出綽約而堅韌的光影。老姜頭剛從昏睡中醒來,躺在冰榻上百無聊賴。長崆問他:“想不到你也是一個深情的人,只是不知,你為何沒有忘記她?”
姜芿潤了潤嗓子,微微笑道:“那年在乾坤殿,我藏在門后準備偷襲丸瀾,然后魏伊人穿著紅裙,踏雪而上,拜謁昆侖。
星輝溶溶,南風微微,她那么溫柔,走兩步,風都是甜的。”
長崆哂道:“所以你被她擒住了?”
“我不忍傷她,與她纏斗多時,終于被丸瀾重傷,收服于鏡花水月。”
光陰流轉千年,我仍念你如昨,最是那一抹探進的溫柔,如鯨落的朱砂痣,衍生情絲萬縷。長崆聞言,似是心有所觸,轉身朝著偏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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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于綺窗前,目光穿透風雪,于敗甲殘鱗中窺見孤獨的脈絡,清晰可辨,他順著這脈絡回溯至很多年前,當時在疊魘里凝聚的夙愿。
“找一個我愛的人,我想帶她回家。”
山下燈火如豆,盈盈其光,若是捧在手心,該是何等的溫暖。但望去,畫棟飛甍飄雪處,刀鋒般的側臉,硬朗的輪廓,沉毅的星眸,長崆突然低頭,嘴角上揚起久違的笑意,心中有所了然:
生命中,有些人即使不在你身邊也能讓你微笑,這樣真好。
但覺嘴里發苦,全身發熱,他幽幽斂回目光,隨手熄了山頂的宮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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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闃靜無聲,連落雪飄痕都幾不可聞,滄楉臥榻聽了半宿,依然沒有困意,便肅然起身,裹衣站定于窗前。
二月間,天氣陰寒沉穆,鐘敲了十三下。她的心跟著敲了十三下。
這是營地在今晚的最后一次敲鐘,昭示著新的一天已經到來。
靜佇良久。云外天欲曙,她看見海棠花未眠。
長崆喜歡種花,滄楉亦曾想漫步昆侖,給這座雪山都種上花,給乾坤殿的每個窗戶都擺上一盆花,給那靈臺的枝枝葉葉都攀上花藤,以完成店里這揭花語的夙愿。
“整座城池的色彩斑斕,我存滅與否,她依舊心花馥郁。”
于今夜無眠時,山頂與山腳的距離,遙遠而清晰,卻在彼此心里投下了圈圈漣漪。
兩顆心慢慢靠近的過程,才是情路雙修的夢幻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