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們趕到牙行的時候，三娘正準備出來買些吃食，看到我們忙把我扶了下來，又從懷里掏吃食往我手里塞。

我趕緊說道：“別忙活了，還不見過楊將軍！”

三娘嚇了一跳，忙著轉身給楊順祥作揖。

楊順祥也不搭話，看著嘿嘿直笑，半晌才說道：“宣哥兒，你根基為牢，還是保護好身體吧！”

話音剛落，惹了三娘一個大紅臉，快要哭出來了。

我趕緊解釋道：“楊大將軍，您也是朝中有名的大將了，還跟小人開這種玩笑。三娘是我家妹子，小人的妹子！”

楊順祥急忙把身形擺正，說道：“小娘子勿怪，本官適才只是口無遮攔，萬望莫記載心里！”

三娘不敢直視，只是彎著身子連連作揖。

楊順祥又道：“不知三娘可有干爹？”

話剛說完，三娘呆呆發愣，不知道楊大將軍犯了什么病，我也被楊順祥的腦回路弄得目瞪口呆。

等了半晌，見我倆沒有反應，楊順祥又說道：“本官家中只有兒子，尚未有女兒，不知劉家小娘子可否愿意當本官義女。”

三娘還在發呆，口中哆哆嗦嗦說道：“義父？”

楊順祥不管三娘語氣，也不管她是否答應，大笑一聲：“哎，好女兒！”說完把自己腰間玉缺扯下來塞到三娘手中便揚長而去。

楊順祥邊走邊喊道：“好女兒，等我明天，不，后天，也不行，反正過幾天吧，我大擺宴席慶祝收義女，哈哈哈哈！”

留下了我和三娘還在一片迷茫之中。

半晌三娘才說道：“兄長，這楊將軍腦子是不是壞掉了？”

我也跟著大笑道：“楊將軍自從被驢踢中了腦袋后就不正常了！”

三娘扶著我進入牙行側門，邊走邊問道：“被驢子給踢了，啥時候的事兒啊？”

我忍不住笑得腰間劇痛，咧著嘴說道：“和你一天被驢踢的！”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個身材瘦小的小廝扶著我進了縣令宅邸。

一整面的白墻，正好適合寫寫畫畫，中間幾張桌子，還有幾個侯大人臨時安排過來幫忙的讀書人。很是意外的是，那天宴會上侯大人身側的年輕人也在，眾人圍著桌子團團而坐，看樣子一早就在等著我呢。

我做了一個團揖，向眾人抱拳道：“各位大人安好，小人身體不便，來的遲了，萬望恕罪！”

幾個人也沒有擺架勢，但是我年紀的原因，眾人也實在無法正常對著作揖，只是笑道：“小哥兒身體為重，剩下的具體伙計交給我等來做便可。觀察使大人可是交代了，小哥兒的身體比我等加起來還要珍貴。”

我陪著笑道：“那就委屈各位大人了，我就暫且僭越了，有不合適的地方還望諸位先達包涵。”

一個富家翁模樣的書生不禁笑道：“宣哥兒就不要再整些繁文縟節了，你個軍中瘋牛犢子在這兒賣文，讓我等渾身起雞皮疙瘩！”

眾人大笑。

小廝扶著我坐在桌子邊上，我清了清嗓子道：“我就直說了，各位大人可知我托侯觀察請諸位前來所為何事？”

一人說道：“觀察提前有交代，讓我等配合小哥兒整理各地消息情報，配合大軍做些分析的工作。”

我笑道：“如果只是這事兒，就不需勞動各位大才了，只需像我這樣的幾個文書就能做到了，請各位聚集于此，實則是為了籌建我宣威軍戎機營，楊順祥大將軍為我處直接上司。待會兒估計楊將軍和孔將軍等人就要到了。我先給大家介紹一下詳細情況。”

“戎機營在后期代替軍中將領和各級幕僚文書的權限，我們負責整理收集各處消息，包括敵情、民情、道路、輜重、糧草、錢帛、兵源和各處友軍等情報，匯集一處，作出各方面的指令，交由大將軍等人執行。”

那個年輕人皺著眉頭，問道：“我等制定軍令，再交由軍中各級將領執行，未免有些大而不當，而且侵犯將領權限，未必能做的下去。”

我答道：“先生多慮了，我等戎機營也是歸大將軍指揮，只是我等集合眾多頭腦于一處而已，這樣總歸能少些缺漏。”

眾人皺眉不語，這種新來的事物難免受到質疑，不過眾人還是很快回過神來，總歸是一試而已，權當軍中參謀了。

我接下來問道：“各位大人可有善于繪制圖形地理的？”

一人拱手道：“不才錢風，在丹青方面略有心得，不知是需要做哪些事情？”

我答道：“錢先生有勞，待會兒侯大人和本縣的師爺把附近的堪輿書籍送過來，麻煩先生接下來整理方圓百里內的地形村鎮城池道路等繪制到這個墻上。后面視情況隨時更改，人手不夠您可以在這里隨時選擇幫手。”

錢風爽快答道：“此事可行，只是老夫從鄴城而來，麻煩小哥兒盡快安排個本地人來幫我參考一下，明早前大致圖形沒有問題。”

我不禁撫手笑道：“先生大才，此事兒就仰仗先生了。”

我有轉過頭來，沖著門外喊道：“可有人在外面，辛苦去一下城中王家，找個熟悉本地的人來。”

接著侯大人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本官才到門口就給安排雜事兒，真是豈有此理。”說著腳步聲也遠去了。

眾人一片啞然，過了半晌，有一個護衛家丁跑了進來，說是侯大人安排過來聽從調遣的。

接下來眾人分別安排了各項雜事，有精通算學負責整理軍中兵源訓練出征等記錄事宜的趙勝趙有為先生；有書法有成，負責謄抄各類消息文案的王游王遠之先生；有前一段時間跟在宣撫使身邊做幕僚的石華石鳳棲先生，負責溝通各級官員將領；有熟悉天工軍陣等各類雜書的沙林沙大木先生，負責組織城防、征調訓練民壯等事宜。還有其他幾位也或者作為幫手或者負責各項雜事。用了半天時間才讓眾人紛紛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去了，無論是侯大人的暗中交代還是各位先生的高風亮節此時都有些不重要了，滿腹經綸的他們接受我這小輩兒的指揮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屋子里面只剩那個年輕人還愣在原地，我只好深深作揖問道：“這位先生不知如何稱呼，擅長那些方面？”

那年輕人揮揮手，漫不經心道：“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別叫先生了，我叫陳輔之，現在你這邊除了這些事情之外還有什么活？”

我答道：“別的沒有了，就是還需要把各位長輩先生的手頭工作做一個統一標準，再在那面小一些的墻上做一個匯總。”

陳輔之說道：“好吧，那我就做這件事兒了，從哪里下手？”

我哭笑不得，說道：“輔之兄，這是小弟的活計，還指著這個拿薪水呢！”

陳輔之不屑道：“你的銀子少不了，而且你這身子骨也干不了多少事兒吧，可別小瞧了人，哥哥我也是自小飽讀詩書的。”

我無意爭辯，還是需要用實務來驗證比較好。

“那就太好了，為了幫助楊將軍更好制定作戰計劃，輔之兄需要在這個墻上做三方面的統計分析，一方面是補給輜重，各個武器的需求、制作、裝備、損耗的情況，糧食財帛的征集、庫存、預計支出情況，士兵衣食等需求情況，并在最后面標注各項物資預期支撐時間和劇烈交戰時的最短支撐時間；另一方面是我青云城周邊的友軍、援軍、民壯戰斗力，到達我方戰斗位置所需要的時間和所能提供的兵力支持；最后是方圓百里內夷鬼數量、夷鬼征集的民夫數量、物資情況和最快到達我方戰斗位置的時間、兵力和物資數量。”我擺扯著手指頭跟陳輔之一點一點說道。

陳輔之愣了半天，說道：“什么意思？”

我笑道：“就是我們需要把諸位先生辛苦做的事情匯集起來，讓楊將軍知道哪里能打，哪里能逃，哪里有幫手，哪里能取勝，哪里可以襲擾。”

陳輔之臉色僵硬，半天才說道：“宣哥兒，你這純屬刁難人了，這亂七八糟的事情沒有幾十人誰能搞得清楚？”

我回頭看了看身邊的小廝，說道：“不用照顧我了，先去墻上把我剛才說的框架畫好，隨時填寫最新的數據和消息。”

小廝嘆了口氣，拿著木炭塊，開始滿墻畫了起來。陳輔之的眼神也越睜越大，一臉的不可思議。

陳輔之轉頭瞪著我說道：“這是誰？”

我說道：“王掌柜給我安排的伺候人的小廝。”

陳輔之眼睛瞪得更大了，說道：“說實話！”

我招了招手，讓陳輔之耳朵湊了過來，輕聲說道：“這是俺家妹子，可別跟別人亂說！”

陳輔之頓時泄了氣，滿臉羞臊地說道：“那我給你妹妹打下手，可不是偷學你家的學問啊！”說完徑直走過去，給三娘板著凳子，一邊低聲下氣的問著什么東西。

等著下午晚些的時候，楊將軍，孔大哥，劉大狗等人趕過來，軍中參謀就會正式開始了。

這邊吃過了午飯，侯大人趕了回來，陳輔之過去跟他細細說了半天，終于讓侯大人大笑起來。

三娘剛把我的面前收拾干凈，陳輔之就奔了過來接過三娘手中的空食盒又跑了出去。

侯大人朗聲說道：“宣哥兒果然是人中龍鳳，如此廟算之術聞所未聞，如此一來豈不是可以輕松克制夷鬼了。”

我嚇了一跳，趕緊挺直了腰說道：“稟大人，小人做的這些事情并不能保證楊將軍出兵必勝，只是能夠讓大家知道勝為何勝，敗為何敗而已！”

侯大人也不理會，笑道：“又開始不實誠了，年輕人就是不禁夸！”說完便轉身出去了。

此刻，戎機營正式開始了它的步伐，如同一只巨大的蜘蛛，在這個方圓百里的大網中虎視眈眈，觀察著各處微小的震動，隨時準備向著獵物撲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