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蕓喜出望外，不論如何，總算是保住了外公和爺爺的命，可她剛轉身離去，風無塵那平靜的聲音便傳入耳際，“我答應可以讓你帶一個人離開。”
“……”蘇蕓不由一頓，緩緩轉身，怔怔地看著風無塵的眼眸，十分不解。
風無塵望向東方景夜，淡然道：“將蘇蕓的外公和爺爺帶來。”
東方景夜輕輕點頭，快步來到洛無極身前，左手抓住根須，將他提了起來，對蘇沉云也是一樣，一手提一個回到風無塵面前。
風無塵橫抱著熟睡的沐含香，右手五指變幻捏決，在他面前，一柄匕首的線條漸漸勾勒……
不過半分鐘，一柄短小的符文金色匕首離地五尺懸浮著，如有意識一般緩緩飄到了蘇蕓面前，風無塵看著她，漠然道：“蘇蕓，這兩人你打算帶誰離開，親外公，還是親爺爺，不論你帶誰走，你都必須親手殺了他們其中一個，此謂一命換一命。”
聽聞此言，蘇蕓嬌軀一震，凝望地看著風無塵，清淚悄然滑落，紅唇顫抖，身形有些顫巍，她哪能不知，風無塵這是要自己親手殺了自己的至親之人！
看到蘇蕓糾結不定、猶豫不決的模樣，風無塵冷冽道：“給你一分鐘時間考慮，一分鐘過后，你還沒做出選擇，我便讓東方景夜殺了他們，你只能帶走尸體。”
蘇蕓聽聞此言，內心猛然一顫，呼吸漸漸深沉，美眸早已朦朧哭紅，呆滯注視著風無塵那毫無情感、冷漠的眼眸。
“你還有四十秒。”
風無塵漠然無情的話語如同催命的魔音，不停擊打著蘇蕓的內心，她神色悲痛泣不成聲地緩緩看向洛無極、蘇沉云二人。
洛無極不忍看到蘇蕓這副模樣，釋懷一笑，柔聲道：“蕓兒，殺我吧，救你爺爺，外公活了這么長時間，也賺夠了，是時候該去陪你外婆了。”
蘇沉云聽聞此言，急促道：“不可！蕓兒，救你外公，你回去之后，好好照顧自己，照顧你奶奶。”
蘇蕓聽到這話，內心苦不堪言，她感覺自己長這么大以來，所做的這個決定是最艱難的。一個是對自己關愛入微的親外公，一個是從小教育、呵護自己長大的親爺爺，這讓蘇蕓如何對其中一人下得去手？
“還有二十秒。”
此刻蘇蕓親切的感受到自己呼吸困難，不論情緒亦是精神，都在崩潰的邊緣……
東方景夜看到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勸解風無塵，可到咽喉之處的話，卻怎么也道不出來。
“還剩十秒。”
此刻，蘇蕓睜著通紅的眼眸看向洛無極，眸中充斥著無奈、悲痛、不舍，沙啞著聲音，“外公，蕓兒對不起你。”
洛無極聞言，微微搖頭慈祥一笑，流露著豁然之色，“蕓兒，沒事兒。”
蘇蕓伸出顫抖的右手，握住了面前的金色匕首，強忍著內心的疼痛，一步一步緩緩走到洛無極跟前，蹲下身形，高舉手中的匕首，卻遲遲不肯刺下。
蘇沉云熱淚盈眶嘶吼道：“蕓兒，不可以啊！”
“外公，對不起了！”蘇蕓痛聲厲竭，右手緊攥匕首猛然朝洛無極的胸骨處刺去！
呲——
溫熱的鮮血浸染了蘇蕓的手，洛無極沒有疼痛的神色，只在最后斑駁的臉頰上流露出一抹解脫。
蘇蕓猶如全身脫力一般跌坐在地上，眼眸無神呆呆注望著洛無極長眠的臉頰，內心痛得麻木……
世間有一種痛，既不是軀體表面被萬般折磨的痛，也不是內在噬骨欲絕的痛，而是你只能默默承受，時間不可磨滅的痛。
此刻，風無塵邁步來到蘇蕓身旁，蹲下身形，肅穆道：“蘇蕓，我跟你說過，事不可為而強為之，是為愚蠢。你們觸犯了我的底線，今夜不殺你爺爺，已經很給你情分了。”
蘇蕓呆滯地轉過臉頰，憤恨的眼眸仿佛要吃了他一般，緊咬銀牙怒道：“風無塵，你好狠的心吶！”
“噓……小聲點兒，別吵到我香姨睡覺。”風無塵神色柔和地看了一眼沐含香，而后回看蘇蕓笑道：“蘇蕓，你還有兩次機會殺我。”
話畢，風無塵起身，右手并指，一抹凌厲的劍氣迸出，呲啦兩聲，便割開了捆綁在洛無極與蘇沉云身上的根須，淡然道：“滾。”
蘇沉云連忙掙脫身上的斷裂的根須，疾步來到洛無極的尸體旁，雙手用力將他背起，對著蘇蕓沉聲道：“蕓兒，走。”
蘇蕓聞言，起身怨恨地看了風無塵，扶住外公的尸體，上了汽車絕塵而去。
此刻，風無塵說道：“東方景夜，解決了剩下幾個，處理好他們的尸體就離開這吧。”
話音剛落，風無塵腳尖發力，踏天而行消失在了夜色中……
東方景夜收回目送風無塵離開的目光，朝南宮楚軒出去，殺這些雜魚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半晌過后，東方景夜看著地上橫七八豎的尸體，上前將他們一一拋入湖中，任由湖中魚物蝕其骨，飲其血，食其肉。
今夜起，華夏武道京都七大宗師逝去其四，做完這一切，東方景夜邁步離去，消失在了冷寂的夜色中。
……
深夜靜謐，徐徐山風拂來拂過，巔頂的香檀古樹翠綠的枝葉搖曳不止，風無塵懷抱著熟睡了的沐含香，靜靜坐在石崖邊注視著遠方。
此刻，仿佛這方天地之間萬籟俱寂，唯有蒼穹之上明月，孤獨地遠遠凝望著這安靜的夜，大自然沉浸在酣夢中，靜悄悄地孕育著一個安寧的黎明。
風無塵伸出右手輕柔地為她解開聽覺，讓沐含香感受著習習夜風，就好似夜間精靈在她耳畔低聲吟唱著安神曲。
一縷清風，香檀樹靈悄悄地來到風無塵右邊，同他一起坐在這石崖邊，督了沐含香一眼，輕聲問道：“風小友，老樹我看你對懷中之人如此愛惜，她可是你的結發妻子？”
風無塵聽聞此言，啞然失笑，輕輕搖頭看著樹靈，平靜道：“她不是我的妻子，可卻是我最重要的人，以前我對她虧欠過很多，現在正在一點點的償還。”
樹靈聽到這話，微微點頭，看著沐含香，雙目青芒一閃而逝，“煉氣三層，靈根仙骨甚是平凡，今夜一戰能有如此表現，實屬不錯，我想，在她背后應該有你這么一位不可多得的護道人吧。”
對于沐含香，樹靈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底細、深淺，可對于風無塵，深探其中猶如墜入空虛幽霧之中，朦朧住心念。
它好歹也有將近千年修為，每日飽受天地韻氣的洗滌，卻怎么都琢磨不透，這只能說明風無塵的修為實力比自己更高深，又或者是自己有從未見過的力量。
風無塵聞言，目光柔和地看著沐含香，注視著香姨那熟睡的模樣，笑容溫柔道：“她確實很平凡，既沒有驚世駭俗的體質，也沒有天賦異稟的根骨，大道氣運也尤為稀薄。可靈根仙骨平凡并不能以偏概全，天下修士與天爭命，踏上征途觸摸大道，雖然這些先天資質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他們以后能走多遠，成就有多大，但后天資質平凡之人，并不匱乏有佼佼者。只要選對方向，孜孜不倦的毅力，有良師益友，也是能成為俯瞰一方天地的存在。”
樹靈欣慰點頭，“這倒也是。”
時間在風無塵與香檀樹靈的聊談中悄然流逝。
東方天邊的一絲絲亮光在他們不知不覺間冒了出來，半山腰晨霧繚繞，朦朧著青山綠水，仿佛一幅淡淡的水墨畫，畫里彌漫著好聞的清香。
此刻，一直熟睡在風無塵懷中的沐含香那彎長睫毛輕微顫動，她緩緩睜開了眼眸，映入眼簾的便是自己最希望看到的臉龐，紅唇抿著幸福笑容，而后督了一眼下方懸崖，問道：“風兒，我們這是在哪？”
風無塵輕聲道：“在香檀山頂，待會給你看一件有意思的事兒。”
沐含香扭動著身子，風無塵的懷抱讓她很安心溫暖，她想要在懷中更舒服一些，輕吐香氣，“風兒，什么有意思的事兒？”
風無塵正要說話，卻被香檀樹靈先言了，“看一件神物。”
這突如其來的滄老嗓音，驚了沐含香一跳，她還以為這里沒有別人了，旋即尋聲看去，頓時對香檀樹靈那怪異的模樣一陣瞠目結舌，低聲道：“風兒，這老頭的模樣怎么這么奇怪？你看他那樣子，就像全身抹了一層厚厚的綠色。”
聽聞此言，風無塵淺淺一笑，為沐含香指向不遠處的香檀樹，輕聲道：“香姨，你看那棵古樹，這老樹頭只是古樹的樹靈。”
“風兒，它是那棵古樹的精靈嗎？”沐含香柳眉微蹙，在她的認知中，萬物皆有靈，這樹靈莫不是大樹內的精靈？
風無塵微笑道：“香姨，你現在所看到的老樹頭，并不算精靈，它只是那千年古樹的一縷靈智，就像你的一縷靈識罷了。你應該聽過萬物皆有靈，我就拿樹木來說，它們若沒有歷經萬年以上的歲月考驗、濃郁的天地靈氣滋補，根本誕生不出靈智，只能一成不變的做一棵大樹，被人砍來當柴火，建筑家具。至于天地間的百木千花萬草，化作精靈是一種升華的過程，乃是需要一個契緣，這契緣可以來自別人給的，也可以在漫漫歲月中無意間領悟一絲天地規則，借著天地運勢誕生靈智，如此一來它們便有大概率擺脫樹軀，化作人類，行走在大天下中平嘗人生百味。”
香檀樹靈默默聽著，贊賞一笑，對于風無塵，它越來越覺得神秘莫測，好像天底下何事他都清楚明白。
沐含香謹記風無塵的話，瞥了一眼香檀樹，輕聲道：“那這棵千年古樹，就是得到了別人給的契緣，不用歷經萬年之久就誕生出了靈智。”
沐含香的視線停留在樹靈身上，詢問道：“老樹頭，誰給你的契緣呢？”
香檀樹靈神色端正肅穆，儼然道：“一位天大的人物。”
沐含香聞言撇了撇嘴，瞧它說的什么人物能有天大，問道：“風兒，誰啊？不會是你吧？昨晚你讓香姨我去對付別人，你說有事，現在看來，你是來這山頂上了。”
風無塵微點頷首，笑道：“我是來這了，不過我沒有給老樹頭契緣，給它契緣的人，用不了過久你就會知道。”
沐含香聞言一時不悅，“老是不告訴我。”
這時，香檀樹靈對風無塵神色平和道：“風小友，那神物出來了。”
風無塵笑了笑，“香姨，你仔細看下面湖里有什么。”
沐含香聞言，探出幾分螓首屏息凝神注視著下方清湖，幾息之間，她看見清澈的湖中隱隱約約有一條金色魚物正緩緩游動，驚喜道：“風兒，那湖里有一條好大的魚！”
“我看看……”風無塵望著下方，只見清湖面上，一條身長兩米有余的金鯉正將圓圓嘴唇冒出湖面。
它通體金黃，初陽俯照在其身上，猶如鑲著金黃色鱗片衣甲。薄紗似透明四鲯撥動著湖水，寬大的尾巴如同開屏孔雀，輕輕劃擺湖面漣漪一環接一環。
風無塵注視著湖中金鯉，眉間微皺，收回目光環顧了前方虛空，仿佛看出了一絲倪端，喃喃自語，“紫氣東來，祥瑞金鯉，莫不是……”
沐含香正看得津津有味，聽到風無塵莫名的話，輕聲問道：“風兒，你說什么？”
風無塵回過神來，微微一笑，并不打算將實情告訴沐含香，輕聲道：“沒什么。”
沐含香古怪地看了風無塵一眼，便移開目光望向清湖金鯉，可剛看了一眼，那金鯉便一下子沉入水中，消失了身影，略有不滿道：“風兒，這大魚才剛冒出沒一下，這么快就消失了。”
風無塵平靜道：“香姨，它吸收完清晨的東來紫氣，當然會不見啦。”
“東來紫氣？”沐含香神色訝異，這是一個家喻戶曉的名詞，她一聽便明白那是一種祥瑞的征兆，疑惑道：“風兒，那條大魚干嘛要吸收東來紫氣？”
風無塵目光遠眺了一眼朝陽，笑道：“東來紫氣是一股福源清流，它所帶來的是祥瑞、好運、吉利，在凡人眼中其代表著好兆頭，可在你我這等修士眼里，那可是上上乘的福源。這么跟你說吧，遇事后會常常好運伴身，若身處險境會化險為夷，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它會給你帶來超凡的運氣。”
沐含香聞言，不以為然撇了撇嘴，“不就是有好運氣唄，這有什么。”
風無塵笑而不語，沐含香對修士的世界了解的還是太孤陋寡聞。
“香姨，我們回家吧。”風無塵橫抱著沐含香緩緩起身，朝香檀樹靈微微點頭，道：“今日一別，有緣再會。”
聽聞此言，香檀樹靈朝風無塵微微作揖，道：“風小友，后會有期。”
“老樹頭，再見了。”沐含香朝香檀樹靈擺了擺手，便如乖巧的貓咪窩在風無塵懷中。
風無塵轉身一步踏入虛空，朝著回去的方向御空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