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霞浦耀云天中,蒸薰宛如重重闕,一片碧綠如玉的銀杏葉隨風飄去,小道童收回目光,抬頭望了眼天空,先是伸手摸了摸眉心處的古紋,而后低頭一手捏著道訣掐算著什么,感慨道:“應天變數,世間難得真見幾回啊。”
小道童身形拔地而起,飛掠至蒼穹之中,俯瞰而下,周身天威激蕩,大袖一揮,呵斥道:“天地方圓,道在其中,天理昭昭,爾等恣睢無忌、天譴之人,死了一回,還敢肆無忌憚地出現在此!”
世間各道修士百家爭鳴,諸子百家中以陰陽家,極為擅長查探人氣運、業障以及因果,這種神通能耐,近乎于后天修行而成,所行手段,亦是順勢而為,如同抽絲剝繭,小心翼翼,而道家對此諱莫如深,只恨避之不及,生怕業火焚身。天下之大,也唯有兵家,頗為肆無忌憚,一副誰也敢殺、誰都可殺的架勢,佛家倒不一樣,不可以用大慈大悲的表面浮象與之并論。
此刻,天幕云海翻騰,雷如鼓鳴!
錦陽驛鎮中燈火輝煌,充滿了人間煙火,天威激蕩的長空天幕,這一刻風云兜轉,倘若透過道家布置的域場氣象陣法,便瞧見宏偉寬廣的錦陽驛鎮上空那滾滾云海上,矗立著五道偉岸的身影。
東方云海上,有一朵宛如樓閣般龐大的七彩蓮花盛開在天幕中,花瓣顏色涇渭分明,根莖深入云中,仿佛汲取著純凈云靄,滋潤七彩蓮花,徐徐流云亦如潺潺溪水一樣,流淌而下,孤傲于天地間。蓮蓬之上,盤坐著一位頭戴帝王冠冕,身披九五之尊龍袍的白發霧髻美人,別著龍骨簪,她如臨大敵,只見那纖纖玉手上的玉指緩慢結印,捏著敕令,抵抗著滾滾而下的天威。
北方云海上,有一位身穿金盔甲胄的九尺魁梧大漢矗立在云端,雙臂環胸,氣勢如虹,紫色雷霆游走在他的甲胄縫隙中,噼啪作響。在其背后顯化成一尊六丈高的威嚴法相,好似活動筋骨一般,周身的天幕空間劇烈顫抖,世間修士只恨道行不夠,幾欲要比肩神靈!
南方云海上,有一部長六丈、寬二丈、厚數尺的黑色書籍懸浮在云端,斗大的字體煜煜生輝,此刻宛如遭受到了煌煌天威的沖擊,古樸典雅的字體在虛實之間不斷變化。黑色書籍之上,一位儒衫老叟盤膝而坐,字體間孕育的書香精華,猶如飛蛾撲火一般,先是索繞在老叟身旁,而后“義無反顧”的涌向儒衫。
西方云海上,有一座尸骸白骨聚集而成的枯骨皇座,鎏黑如血一般的煞氣流淌而下,滴落在云端上,純凈的云霧滋滋作響,黑金色的雷霆蔓延在枯骨皇座上,駭人心魄。皇座之上,一位身著墨色古袍的長發男子正襟危坐,容貌風儀猶如妖魅,此刻他的口中念念有詞,背后升起一輪血月,氣勢巍峨,皓月浸血,萬物凋零!
四位偉岸的身影,正對著下方錦陽驛鎮的四方,他們一同凝視著蒼穹之中,低吼道:“何方神圣,出來一見!?”
蒼穹之中,一道冷哼傳出。
而正中心位置,矗立著兩根高達十數丈的古老圓柱,圓柱之上分別盤繞著一條赤鱗蚩龍,并非石雕,而是活物,不止如此,圓柱上面篆刻了密密麻麻的晦澀敕文,且有威勢磅礴的鎏金光輝飛掠在其中。鎏金光輝匯聚成四條鎖鏈,交織而下,禁錮著一位衣衫襤褸的長發男子,他閉著眼睛,神色怡然,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外界之事不屑一顧。
蒼穹之中,小道童收攏衣袖,俯視著五人,點名道姓,“龍沁、楚天雄、虞桓、魏言安,你們當年的所作所為,悖逆大道,為禍天下,還需要我幫忙回憶一下嗎?”
龍袍美人瞳孔微縮,顫聲道:“真人!?”
小道童輕哼一聲,微怒道:“你它娘的蛟龍族氏,當年逃出中央神州,在荊棘古林茍且偷生,如魚得水之后,不安分守己,趁著中央神洲登天塔大開之際,統率道行深厚的精怪大妖、魑魅魍魎沖出密林,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害得多少人喪命!世人愚昧無知,竟然還覺得是登天塔大開天門,才會涌出獸潮一現,至今還成了傳統,可笑可悲。殊不知,只是你們龍族后裔在背后搗鬼!而你龍沁,不過是當年“出師不利”,死了而已,現在真是死了也不安分!”
龍袍美人聽聞此言,咬牙切齒道:“當年斬龍一役之后,造就了人盡皆知的龍骸地域,可其中的陰謀又有幾個是明白人!?在你們眼中,就因為那口傳心授的格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便屠戮我真龍一族!我族先祖曾留有遺訓,但凡所受御龍真氣福澤之人,一律要歸還我族。你貴為真人,當年天底下可有人站出來為我龍族說過話嗎?便是那佛家佛陀菩薩常常掛嘴邊的‘普渡眾生,救苦救難’也不曾站出來,你們口中所謂的‘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我也不曾見過。既然天不亡我龍族,即便光復之路坎坷不平,那便在時間長河中,用累累白骨去鋪平它!”
小道童冷哼一聲,沉聲道:“龍沁,你身為龍族后裔,當年那一對武修巔峰的道侶修士,為何要在中央神州屠戮你真龍一族,造就龍骸地域,你真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僅憑龍族寥寥無幾的遺訓文獻便推測出其中的原委嗎?”
龍沁冷笑道:“難道不是為了福澤山下武祚嗎?”
小道童聞言嗤笑一聲,娓娓道:“龍沁,我師父曾提起過,當年天下第一氣運洞天,淵龍洞天破裂,滾滾天地氣運猶如長江在時間的沖刷中,土崩瓦解,分裂成數之不盡的小溪河流,福澤天下生靈。那一刻起,動蕩的局勢一發不可收拾,山下勢力之間征伐不休,山上宗門派別各自為政,暗流涌動,龍族在當時可謂是最受天地氣運眷顧的一族,當年不論山上神仙,還是山下世家皇朝,打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旗號,名正言順,無不在四處搜尋藏匿于自家地盤上的蛟龍虬蚺,而中央神洲雄踞一方的龍族,便成了集矢之的。其他四大洲,有蛟龍處殺蛟龍,有虬蚺處屠虬蚺,只為瓜分龍族氣運和地盤疆域。局勢動蕩,便是中央神州也并未幸免于難,整整千年的殺伐紛爭,天下勢力宛如從新洗牌,沒有誰是勝利者。龍沁,至于中央神州斬龍一役,可是你族先輩們主動尋到那一對武修道侶,請求他們屠戮龍族的垂暮老輩,只為掩人耳目,庇護住龍族年輕后裔,幸留血脈,讓你們在荊棘古林中修身養性,厚積薄發。不曾想到,你龍沁這些龍族后裔,不安分守己,胡作非為,若不是你們身處的荊棘古林,其中留有那對道侶的禁忌大手筆,不然,那些個巔峰境界的老家伙們兒,早就一同聯袂親臨深處,橫推一切!罷了,回首萬古如一霎,御龍真氣本就屬于你們龍族,算算時間,如今也收復得差不多了,也就還有些零零散散在人間,貧道也不想再過多摻和,話以至此,你龍沁如今身死道消,成了奇岤山那廝的一尊侍神,覺得貧道只是一面之詞,扭曲事實,大可以不放在心上,只當耳旁風。貧道如今之所以說出來,只為一吐心中不快,它娘的,因為你們龍族后裔當年的所作所為,貧道親自出面幫你們說話,動手打架掰手腕,不僅沒得到回報,還白白蒙冤!在世人面前左右不是人,若不是貧道是出家人,要以慈悲為懷,兩年前你來此處之時,便一巴掌拍死你了!”
龍袍美人悻悻然,不敢多言。
小道童怒斥完龍沁,斂下目光落在北方云海那位身披金盔甲胄的魁梧大漢身上,漠然道:“而你,楚天雄,一介散修,當年天賦異稟,靈根慧敏,卻走了一條旁門左道,依仗著仙道虛仙的修為,掠奪山下敕封正統神祗的金身,淬煉抵抗天劫的功德寶甲。那些個在你手中消亡的城隍正神、福德社神,生前無一不是功德圓滿之人,死后有幸敕封成神祗,得享人間香火。而你悖逆大道,汲取他們金身內的香火精華,害得這些正統福神斷絕往生之路,徹底消散在了天地間,你說,你如今落得如此下場,人不人,仙不仙,成了奇岤山為虎作倀的侍神,是不是完全詮釋了什么叫惡有惡報?”
魁梧大漢敢怒不敢言,他的做法,實屬悖逆大道,秉承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行事風格,大漢走了旁門左道。
小道童收回目光,集中在那位儒衫老叟身上,冷笑道:“還有你虞桓,當真是侮辱了那一襲儒衫,當年你還是蒙童學子之初,那些至圣賢師在天涯書院中真是白教了你儒家智慧。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你他娘的反其道而行之,當年貧道跟隨師父一同游歷八十一座天涯書院,當時見你還為稚童就囂張跋扈,爭著爭那,便一眼推測出你以后的為人處世,見不得人好,攀比心太重。此后你叛出師門,在山下帝王明堂擔任夫子,當知有教無類,你先前在書院中便排擠異類學子,這也只是在書院中,若是到了外面的世界,比你不講道理的修士大有人在,哪次看你不順眼,便是一巴掌拍死你!大道理在書中,做人卻在書外,如今你這副模樣,果真驗證了貧道當年的推測,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儒衫老叟苦笑一聲,他座下的黑色古籍,乃是由心中心魔凝聚而成,當年虞恒在帝王明堂擔任夫子,覬覦一國國運,幾欲想將這股大氣運收入囊中,當時唯一可行之路,便是推佐一位皇帝嫡子殿下上位,慫恿他篡奪帝位。可天不盡人意,暗中謀劃被一國之師猶如挖井一般,泉水涌出,儒衫老叟見事情敗露,慌忙逃出域國,怎料域國兵馬強壯,最后抓住了他,本該萬死難贖的他,卻被奇岤山宗主看中,錘煉成了一尊侍神。
小道童的視線掠過儒衫老叟,停留在枯骨皇座上的古袍男子,眼中一抹厭惡稍縱即逝,淡漠道:“至于你,魏言安,修行一途不太安分啊,你們這等異類,介乎于神魔兩道之間,邪靈為之根本,專食修道人士摒棄在外的邪念糟粕,不斷壯大。你們餓了便找東西吃,天經地義,但你們不該僭越人道!得寸進尺,饑不擇食,需知天理昭昭,豈是你們能決定他人生死!?當年潛伏在人間,挑起紛爭,唯恐天下不亂,挨了打,還不長記性,如今又開始蹦跶起來,你說貧道現在該不該一指頭再摁死你!?”
古袍男子怒不可遏,低沉道:“千年一次輪回,永無止境,佛門天罡梵音,猶如天雷炸響,震魂散魄,道門浩然正氣,宛如天降火雨,無處不被傷及,兵家浩然劍氣,亦如初陽射映,避之不及。真人,我等應世間修士大道根祗而生,生來便是注定不會落得有好結果,可我等生來就是要為自己正名,既然無法像佛家那般,積累功德正果,為來世鋪路搭橋,也不能跟道家一樣,清靜無為,順勢修行,那便侵入蒙塵道心,寄居其中!”
小道童冷哼一聲,“因果循環,你們幾位還算走運,貧道今兒個看了黃歷,不適宜出手殺生,你們出現在此,出于何故貧道一目了然。”
小道童移開目光,落在那位衣衫襤褸的男子身上,嘆息一聲,“倚……罷了,你的名諱不可泄露,冤冤相報何時了,當年蒼神之爭,爭奪封神榜神位,事情原委,只因浮屠山門中掌教有意偏袒門中太上長老,在背后耍陰謀手段,害得你跌落神壇,從此躋身神榜難于登天,你便心升欺師滅祖之意,心結難開,墮入魔道,手刃同門師兄弟,深陷詭譎之中,最終被打斷長生路……”
這一刻,長發男子睜開雙眼,迸射出一抹駭人威勢,圓柱上的赤鱗蚩龍轟鳴嘶吼,禁錮住他的四條金鏈雷電肆溢,滋滋作響,長發男子悲憤交加,宛如承受了莫大的痛苦,幾欲想掙脫束縛,可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小道童收回目光,身形飛掠而去,留下一句,“命運究竟該視為枷鎖,還是順勢而為,貧道看來,終由心定罷了。”
龍袍美人久久不得收回目光,內心思索著小道童的身份。
她們五位奇岤山弟子所供奉的侍神,應宗門之主要求,下山看護琉璃石中的八臂小童子,如此絕世寶貝,奇岤山宗主得來不易,怎會讓它白白落入他人之手,美其名曰是呼吁各道修士有能力者取出,敬為座上賓,實則是會讓她們五位侍神出手搶奪。
前些時日,年邁掌柜便將取走幽浮子的女子容貌、氣息以及身形告知了五位侍神,待她出了錦陽驛鎮,便是動手搶奪之際。
時近凌晨,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兒……
錦陽樓前,顧清快馬加鞭回到此處,下馬后,便有馬夫上前牽著馬,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快步進入樓中,徑直來到一間書房,端坐在桌案后,一旁的小侍女走上前來,小手拿著墨錠擱置在硯臺上,力道緩慢,顧清舒展了幾張紅紙,拿起毛筆,沾染墨水后,下筆寫了幾封信,最后取來一枚官印,重重摁在紙上。
中年男人拿起紅色書信,斟酌一番后,擱于燭臺上燃燒起來,大火吞沒紅紙,卻不見一絲灰燼,不聞一縷煙氣,唯有數只玲瓏小巧的赤紅飛鳥撲騰而出,在中年男人的目光中,飛向樓外……
瓊玉樓——
沐含香一夜未眠,心事重重,悄然運轉體內真氣大周天,消除疲憊,此刻屋門敲響,她邁著輕盈步伐,打開屋門,映入眼簾的是那晨起送餐的小侍女前來,旗袍女子尚未躋身辟谷的修為,雖說沒什么胃口,但肚子小聲打鼓,飯還是要吃的。旗袍女子迎著小侍女進來,將豐盛的飯菜擱置在桌子上后,叫醒烮靈裳與柳心月,少女們簡單洗漱一番,同坐在桌前享受著佳肴。可口飯菜,卻在旗袍女子口中食之無味,長衫少女和小姑娘倒是一副萬事大吉的模樣,大快朵頤。
小姑娘督了眼旗袍女子,平淡道:“想那么多作甚,船到橋頭自然直,他給你的供養錢,妙用無窮,可不是讓你放在儲物戒里當擺設,當到煩心、枯燥、無趣和思路混淆之時,皆可以取出來,靜心冥想握在手心中。”
沐含香應了一聲,胃口大開。
柳心月頓住扒飯的動作,咬著筷子看向烮靈裳,眨了眨眼,微笑問道:“靈裳姑娘,你所修行妖道,卻能與沐小姐好生相處,是不是出于她家男人的緣故?”
小姑娘置若罔聞,不予理會。
旗袍女子的臉頰浮現一抹紅暈,嬌嗔了一眼長衫少女。
柳心月頓覺莫名奇妙,不太明白那一眼的意思,詢問道:“沐小姐,我說錯什么話了?”
沐含香擱下筷子,端直腰肢認真道:“柳姑娘,風兒待我十分敬重,從不會輕薄于我,我還并未與他締結連理,并未行過房事。”
柳心月聽聞此言,怔怔注視著沐含香,她不禁覺著匪夷所思,眼前這個女人古典優雅,風韻容貌猶如一朵花開得最成熟的時刻,居然還未成親,不禁詢問道:“沐小姐,你該不會還是一個……”
柳心月當即閉口不言,這屬于對方的隱私,她平復心情面帶微笑道:“沐小姐,對不起,我應該說心上人,而非男人,雖說修士百年如一霎,年齡無關緊要,想來你的心上人十分敬重于你。我們女人都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披鳳戴霞,紅裝曳地,名正言順地徹底交給心中所屬之人。”
旗袍女子羞赧一笑。
長衫少女笑道:“沐小姐,你有你心上人的箋卷畫像嗎?可允我觀摩一番,真想看看那位強無邊界的絕世強者長什么模樣。”
旗袍女子回憶一番,輕聲笑道:“我沒有保存風兒的畫像,不過可以告訴你八個字去怎樣形容他,風華絕代,唯我獨尊!”
柳心月聽聞此言,將信將疑。
小姑娘放下碗筷,目光看著長衫少女,淡然道:“他的畫像,同名字一般都是禁忌,不可隨意道出,不得揮筆上箋,即便下筆繪畫,也只是模糊不清,你若能看他一眼,便是萬幸。他一生所經歷的大風大浪,比你吃過的飯粒還多,無一不是在天外天傳頌為神話。”
長衫少女狐疑道:“有你說得那般邪乎嗎?我倒想真去看上一眼。”
烮靈裳笑了笑,“會如你愿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此刻在三位大小女子閑聊之際,一片碧綠如玉般的銀杏葉從窗戶外面飄了進來,柳心月眼眸銳利,伸手去抓卻落了個空,再去抓時還是一樣,長衫少女不信邪,幾番折騰下來,仿佛水中撈月,白費力氣。
烮靈裳見狀,柳眉微蹙,端坐在椅子上,無動于衷,眼眸凝視著銀杏葉飄落在沐含香的手心中。
旗袍女子捻轉著銀杏葉,而后目光夾帶著疑惑看向小姑娘二人,“烮靈裳,這怎么會飄來一片銀杏葉?”
長衫少女疑惑道:“怪事兒,我怎么抓都抓不住,可沐小姐不去抓它,卻主動落在她手里,這銀杏葉子,好像前幾日我們路過了一顆高大的銀杏樹,那也不對呀,如今快至深秋初寒時節,銀杏樹葉應該是金黃色的才對,但這一片銀杏葉是碧綠色的,難道其中有什么貓膩?”
小姑娘若有所思,對旗袍女子認真道:“你先暫且收下,我猜測這銀杏葉,可能代表著某種意義,至于蘊含何意,今后我們再揣摩明白。”
沐含香哦了一聲,暫時先將這片銀杏葉擱置在空間戒中,酒足飯飽后,柳心月走出屋門招呼小侍女收拾桌面,烮靈裳則走到一處僻靜的屋墻邊,打坐修煉。旗袍女子回到里屋,坐在床上取出那枚供養錢,雙手歸元,屏息凝神地冥想,如今她邁入煉氣十層大圓滿境,且有一絲躋身筑基的感悟,正好借此為數不多的日子,沖破修為桎梏。
……
錦陽城隍閣,坐落于驛鎮最北方,青瓦飛檐古墻鏤窗,此刻門庭若市,香火旺盛,正殿中端坐著一座鎏金雕像,頭戴束發紫金冠,身披齊龍抹額戰袍,五官端正俊俏,威風凜凜中透露著風流韻致,自是個文武雙全的才子。
此時,正殿中人流不息,一只赤紅飛鳥飛掠進來,在殿中盤旋幾周后,整個城隍正殿宛如空間變幻,四周不見一個人影,唯有高座上端坐著一位戰袍男子。
玲瓏小鳥停留在正殿上,變化成了一個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正色道:“錦陽鎮城隍,上前聽旨。”
戰袍男子臉色不耐煩道:“顧清,有話直說。”
顧清神色浮現一抹怒氣,不悅道:“放肆!絕羅長瑛,別以為你是水娘子敕封的城隍爺,姿態就可以高高在上,不將吾國放在眼里。當知你曙國已亡,山河破碎,便是你的妹妹,絕羅淑香,也是吾皇陛下親自敕封的杏花娘娘,得享氣運,下官有的是辦法治你!”
戰袍男子臉色陰沉,昔年曙國的護國大將軍,絕羅長瑛,為曙國披荊斬棘,功勛赫赫,立下汗馬功勞。他出生于武道世家絕羅氏族,從小便投入軍部,鍛身煉骨,磨煉意志,成年后跟隨父親投入邊疆戰場,血染黃沙,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欲為,數千年的戰亂紛爭,阻擋了多少侵占國土的諸國兵戎。
至于絕羅淑香,從小便勵志要成為哥哥一樣,為域國立下奇功的護國女將,只可惜,浪花淘盡英雄,景國大舉進攻,西下之勢,勢不可擋,在那關乎國運的一戰中,曙國敗了,山河破碎,社稷崩斷,亡國百姓被緝押至邊疆,修筑防御工程,或是到礦區鑿石挖礦,頗有姿色的女人,則被送往紅塵之地,或者被達官貴人、世家子弟以拍賣的方式,買下來當自家奴婢,后果可想而知。昔年曙國陛下敕封的山河神祗,一律大換血,雜碎金身,被庶民百姓拉下神壇,吐唾沫口水,鞭子抽打,下場慘不忍睹。
身軀空靈的中年男人鄭重道:“下官前來告訴你,吾皇陛下龍顏大怒,朝廷命我捉拿通緝要犯,錦陽驛鎮內的第七旗軍會率先動手,方圓百里內的山河正神,原地待命,防止二人御空逃跑。至于你,下官希望到時候你能出手,畢竟此事發生在錦陽鎮里,沒有誰能將自己摘個干凈,倘若你們這些神祗故意隱藏實力,敷衍了事,最后一無所獲,不止是下官要人頭落地,即便是你,也無法幸免于難。”
絕羅長瑛擺了擺手,中年男人逐漸消散。
時間飛逝,轉眼間即是夜幕……
錦陽驛鎮北上百里之外,有一條名為汘浀的大江河在群山間盤繞糾曲、百轉千回,在月華的照耀下,鱗波閃閃,在大河眾多支流中,其中一條支流貫穿錦陽驛鎮。
汘浀河多暗礁朝野,便是那熟悉水性的船夫,也得小心翼翼地載著游客渡行在支流中,大多數修士都是乘渡船,沿著支流前往錦陽驛鎮。支流千百,福澤著景國廣袤疆土上的大城小鎮,所以此處的水運尤為重要,修筑的汘浀河神祠,也是供奉著一位一等河神。
此時,在汘浀河一條貫通錦陽驛鎮的支流上,有一位美婦行走在平緩的河面上,身穿碎水浪花長裙,閑庭信步,周身水霧升騰,頭頂三尺懸浮著一彎皓月,圣潔無暇,將周邊的光景映射得宛如白晝……
而在汘浀河百轉千回的山脈中,一位身姿挺拔的長發男子飛掠在山林間,著一襲柳青云山長袍,腰間系著一只酒葫蘆,背負著一柄長約八尺的長劍,他每走一步,便是數十丈的距離,在崎嶇不平的山林間,如履平地,很快他便來到了一條汘浀河支流旁。
二人相遇,點頭示意。
美婦的道行,已經能在岸上隨意行走,需知江河神祗,道行不夠是無法上岸的,只能走水路。
長發男子問道:“霏霖,你可收到了錦陽驛鎮官司大人的密令?”
美婦微點螓首,沉聲道:“第七旗軍一但圍剿之勢浩大,她們二人多半會趁亂逃跑,倘若出現在我們的轄境內,奴婢先出手,官司大人提了,二人的實力尚未可知,不過能在玉水溪的坐鎮下,破壞一域天運,想來實力不容小覷。要知道,天運可不是有實力就能破壞的,不像我們坐鎮的地運,尋找到山水運根即可,除非有通天徹底的手段,而且驛鎮城隍神會審時度勢,以便出手鎮壓。”
長發男子灌了一口酒,道:“以城隍神那接近天闕古樓的道行,還需要我們出手嗎?”
霏霖春風一笑,“燁燭,奴婢也希望可以坐在板凳上看戲,不過此事發生在我們轄境當中,全力以赴即可,也不必爭相赴死,畢竟這一地域的江河山岳,還需要你我幫著坐鎮山河氣運。”
燁燭鄭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