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他從宋朝來
- 但為君故
- 3088字
- 2021-06-13 09:20:56
雨水積在地上被馳過的車劃出了兩道水痕。
白采薇帶著一身的潮氣,坐在白家的車里,目光無意識的看著窗外的大雨,半晌,才開口問道:“這次的搶米風(fēng)潮已經(jīng)鬧得這樣大了嗎?”
“是挺嚴重的,京畿尚有朝廷護著,地方上災(zāi)民生變,久禁不絕。”坐在前面的白管家,回過頭去看著白采薇,又道:“朝廷已經(jīng)下了詔令,老爺子今日在家忙得焦頭爛額,不然也不會此時才來接小姐。”
“我是說...”白采薇轉(zhuǎn)過頭來,又低垂了眉眼,還是問道:“我是說,這次變故已經(jīng)到了需要祝連亭帶兵去平的地步了?”
“老爺子一早就猜到小姐會問這個。”白管家斟酌了措辭,才道:“老爺子說,這次平變,是祝家拿著國事給獨子建功。這事看著簡單又容易出功勞,可是中華幾千年來的民以食為天,民眾沒了糧食定會拼命,所以實則兇險...老爺子還說,若是祝公子這次能平安回來,身上便有了功勞,白家就更高攀不上了...”
“我自希望他平安。”白采薇先是皺眉,隨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緩緩勾起了唇角,道:“若是他能平安帶著功勛回京,倒也是好事。”
“小姐。”白管家看了一眼白采薇,又錯過眼去,躊躇片刻,還是道:“老爺子本來不許我告訴您的,只是...昨日,您不許京城知道白祝兩家婚約的這個條件...已經(jīng)讓白家出了二十萬的軍費了。”
“什么?”
“這畢竟是兩家的事情,老爺子還是偏疼小姐您,今日一大早便去了祝家。祝老先生覺得這個條件不合禮法,要白家先拿出二十萬軍費做保...”
“阿爺答應(yīng)了?!”
“是,老爺子答應(yīng)了。”白管家又看了一眼白采薇,才緩聲道:“今日祝公子南下平叛的那一筆軍費,就是白家出的。”
白采薇呆在了那里,未干的袖子被緊緊攥在手里,將這起承轉(zhuǎn)合的眾多事情放在一起將將理出了一個線頭,便是一聲嗤笑,她道:“怪不得今日祝連亭來了...不是要告別,只是為了穩(wěn)住白家吧...”
白管家沒有答話,白采薇似是松了氣一般,靠在了車的座椅上,笑道:“您知道我剛剛從祝連亭車上下來的時候,在想些什么嗎?”
“我在想,他愿意為了我挨他父親一頓打,或許,這事情并不想我所想的那樣...可這樁婚事卻由利益而起,我若是一意孤行不肯拿真心對他,會不會傷了他的情意...”白采薇笑著搖了搖頭,接著道:“這事情幸虧您告訴我了,如今,倒是長舒一口氣。”
“唉...我是看著小姐長大的。老爺子常說若是小姐是個男子,這白家家業(yè)他就可以安心了。小姐看事情明白也極有主意,可是也心腸軟和...”
“所以,這二十萬兩軍費的事兒,是阿爺默許你告訴我的吧?怎么了?阿爺今日一覺睡醒也后悔昨日倉促了?”白采薇頓了頓,還是接著道:“抑或是說,將我許配祝家又教我看清祝家,為的是他日不為著祝家搜刮娘家...阿爺決定將家業(yè)交于我父親了?”
白管家不答話,將自己憋得臉紅脖子粗的,半晌才嘆了一聲,“唉,我終究是白家的奴才,老爺子想什么,奴才怎么配知道。”
“您是阿爺?shù)谋郯颉!卑撞赊闭f的鄭重,又道:“也請您告訴阿爺,是非曲折我心中有數(shù)...若是他日不能與祝家結(jié)親,也必不會為仇家。”
雨點打在車窗上糊成了一片晶瑩,街上的小販為著這場大雨早早的回家躲了。若是沒有這雨聲,長興街上則更顯靜謐。趙府的牌匾自車窗那側(cè)閃過,仿宋式建制的大門開著,隱約還能看到里面的精致洋樓。
想不明白...自那日趙家宴客,白采薇就對這樣的風(fēng)格百思不得其解,本以為是趙家附庸風(fēng)雅卻沒學(xué)會雅致,只懂得花錢富貴。
可趙明章...那樣如君子蘭一般的人物,又何必附庸風(fēng)雅呢?
白采薇愣愣的出了神,盡是今日自己那回頭時看到的一襲長衫,亂糟糟的思緒全部沖進了腦子,卻莫名感覺到心里的一股暖意。
車早已停在了大門外,白管家叫了自家小姐幾聲也沒見她回神,只得冒著大不諱,又大著嗓門叫了一聲。
白采薇一驚,心中人似是被這雨幕隔絕在外,壓下心中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熟悉與親近,第一句話卻是,“有一件事要煩您。”
“小姐請講。”
“幫我查查趙明章...還有趙家。”
京城的這場雨,來勢洶洶,卻在傍晚的時候?qū)⑼W×恕?
雨過天晴,洗的這天也凈了不少,甚至還能看到天邊露出的一片紅霞。
白家照例聚在庭院里納涼,白老爺子這一天忙的腳不著地,卻也在此時放下了所有事情,躺在椅子上,身旁的小幾上放著一杯清茶,還有一個小小的青瓷碟里盛著幾枚精致的點心,手里赫然是今日又加急刊印的報紙。
老爺子年紀大了,縱然再不喜,也帶上了西洋的鏡子,一行行的讀過去,時不時的抿口茶,再用眼睛瞟一瞟自昨日起便沒跟自己說過話的孫女。
白家的四個兒子在涼亭里搓著麻將,最小的白書沖著同樣心不在焉的大哥努努嘴,示意他看看老爺子,才小聲道:“也就采薇能治住老爺子了。不過老爺子這事兒做的,也活該讓他好好消受消受。”
自從昨晚知道大侄女與祝家定了親,自己的夫人便氣到半夜的老二白石,打了個哈欠,扶著額道:“要我說,這也是樁好親事。”
“旁人看著好。”白書扔出了一張牌,對自己二哥道:“那祝家什么地方,祝家的老太爺這么看不上咱們采薇,采薇嫁過去能好嗎?還有那祝連亭,在京中風(fēng)評一向不好,什么不學(xué)無術(shù)、為人輕佻,再加上一個放蕩不羈。”
“有那百萬的嫁妝,祝家怎么說也得掂量掂量。”一直沒說話的白量,打量了一眼大哥的臉色,碰了碰幼弟,又對著二哥道:“我聽說老爺子想把采蘩也送去上學(xué)?”
“別提了。”白石額角的青筋蹦蹦噠噠的要跳出來了,看了一眼離得遠遠的自家夫人,才對弟弟道:“你二嫂鬧著不同意,說...說這學(xué)堂男女一屋實在太有傷風(fēng)化,不肯松口把采蘩送去。唉...婦人之見...那古話說什么來著,女人當(dāng)家,餓死全家。”
“我們倒是一心想把采送去,就是她年紀還太小,這些時日黏著采薇要讀書...”
“采蘩也大了,不能天天在屋子里繡花...”白量看了一眼頭疼欲裂的二哥,出主意道:“不妨改日讓采蘩跟著采薇去學(xué)堂看看,若是她喜歡,想必嫂子也不會太反對。你說是不是大哥?”
白衡胡亂的點了點頭,依舊看向自己女兒的方向,只見白采薇換了一身藕粉色的輕便衣服,手上握著一柄杏色的團扇,頭發(fā)隨意的挽起露出了脖頸后的那個粉色的花印胎記。
那只知道拽著自己衣角的糯米團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出落的這樣亭亭玉立,模樣像極了她母親。一轉(zhuǎn)眼這放在心尖上的寶貝就要姓了祝,白衡一時有些感慨卻也只能嘆口氣。
許是老爺子抖報紙的動作太大,白采薇余光瞥了一眼,知道自家阿爺拉不下臉了,這次卻也不順遂那老人家的意思,慢悠悠的打著扇子,一副我不理你的樣子。白老爺子身后站著的管家,看著這祖孫二人斗氣,無奈搖頭一笑,上前道:“老爺,廚房說剛剛做好了杏仁酪。”
那晃著的扇子微微一頓,又隨即輕搖了起來,而白老爺子這位信奉‘君子遠庖廚’的儒生,一邊用余光瞄著孫女,一邊問道:“哦?怎么做的?”
“甜杏仁用熱水泡了,加了一撮爐灰,又放入水里待冷了,去皮漂凈,再加上些清水,像磨豆腐一樣帶水細細的磨了,再用絹袋榨汁去渣,以汁入調(diào)、煮熟了,就等著看您是想加了白糖霜吃還是放牛乳?”白管家一本正經(jīng)的說完,似是在等白老爺子的命令一般微微彎了腰,卻聽見老爺子小聲道:“采薇平日愛吃哪一種?”
白管家也小聲道:“小姐愛吃牛乳的。”
“咳”白老爺子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子,大聲道:“讓廚房加了乳汁送來。我看這些時日采蘩采都瘦了不少,好好給補補,剩下的我看也沒人想吃了。”
那扇子又是一頓,白采薇心中好笑,卻仍是沒聽見一般不接話,倒是白老爺子自覺鬧了個沒趣,忍不住狠狠抖了抖報紙道:“今日累了一整天,你就只知道坐著,不知道來給阿爺捏捏肩?”
“阿爺身子骨硬朗,還有許多事要編排、要操心。”白采薇停下了扇子,側(cè)臉看了過去,又道:“連婚約都已經(jīng)定下了,我何必在阿爺面前討個沒趣兒?”
“是得操心!”白老爺子將那報紙拍在了小幾上,對白采薇道:“你過來我問你,你一個有著婚約的女子,不關(guān)心自己未來的郎君在外平亂過的好不好,打聽人家沒有家室的小趙少爺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