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我對你的這番心意

適宜被深深地掩埋在心底

她最好是淡淡地來

悄悄地去

天空不會留下飛鳥的痕跡

我愿她長長的身影

在我心中久久地嘆息

留下屬于我一個人的回憶

我愿她離開了故土

走過半個地球

仍然會回來尋我相偎相依

我愿她記得麻煩她的主人

卻不會去麻煩你

因為我懷念她

她不曾改變我的外表

但她曾讓我的靈魂變得美麗

作者說：謹(jǐn)以此文，獻(xiàn)給我的那些求而不得，寤寐思服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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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從厚厚的云層里，露出一線光芒。窗外鳥聲啾啾，空氣清冽。雨后的天空，有碧藍(lán)蔚然，點綴在白云之間。

早飯早已消化完畢。搖搖欲墜的感覺，十分熟悉而強(qiáng)烈。但我知道，時間還早。要想做一塊好的布景板，最重要的一點是，收斂呼吸，平心靜氣。也就是說，不要發(fā)出任何聲音，不要做出任何動作。

這種站功，自從我來到這里，已經(jīng)從小練習(xí)到大。麻煩的是人長著膝蓋。過度伸直的膝蓋，雖然容易支撐體重，但之后不易彎曲，會很受罪。不那么伸直的膝蓋呢，又需要用些心力，才能支撐住全身的重量。尤其是，腳底還要踩著個花盆底的時候。

所以，這種欲屈欲伸之間的平衡，就有那么一點難以把握。有時候，它像是在磨煉著我的心性。

“阿諾，過來。”

正在這么胡思亂想的時候，我被這寂靜中發(fā)出的聲音嚇了一跳，元神歸位。我趕緊俯下身子，哦，不對，此地叫做福下身子，然后朝那個一身明黃的著名歷史人物走去。

是的，我的這位主子爺，名頭相當(dāng)顯赫。

自從我出生伊始，聽說過的有關(guān)這位爺?shù)墓适?，直如過江之鯽。

鐵血、冷酷，勵精圖治。

“朕就是這樣漢子！就是這樣秉性！就是這樣皇帝！爾等大臣若不負(fù)朕，朕再不負(fù)爾等也。勉之！”

我的腦海里，時不時就回響起他寫下的這句朱批名言。

讓我搞不明白的是，當(dāng)一個人的權(quán)利大到極致，可以任意決定其他人的生、死、榮、辱之時，為何他還需要，用一種看似委屈而埋怨的語氣，一種像是跟情人發(fā)誓的語氣，發(fā)出這樣“你若未負(fù)我、我必不負(fù)你”的深情誓言？每每想到這里，我都忍不住想笑。

“女官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他突然冷冷發(fā)問。

“啟稟萬歲爺，奴才沒笑什么”，我趕緊朝這位爺，半蹲著跪下。

“是嗎？”，他頗有些不滿的語氣。

我趕緊說，“奴才是在想，今兒個午膳，萬歲爺想吃些什么？”

什么也不說，顯然是糊弄不了這位爺?shù)摹?

“那你覺得，朕該“進(jìn)”些什么好？”

哎呀，又說了一遍“吃”字。把所有的“我”字全部用“奴才”二字替代，已經(jīng)是要了我的小命。再加上這些口語上的禁忌，我一天總會要撞上好幾次。如果被這位爺聽到了，他總要若無其事地點出來。我也不清楚，他這是因為不滿意呢，還是他的心情碰巧不錯，喜歡跟底下的人開個玩笑。

我微微抬眼，想看看他的臉色，卻一下子與他的目光相遇。

我趕緊低下頭說，

“萬歲爺明鑒。今兒個好像吹的是東風(fēng)，一點也不冷。萬歲爺適合進(jìn)點兒羊肉，來個明爐，弄點兒胡蘿卜燉羊肉。這樣羊肉筋道，又沒有膻味，最適合冬日進(jìn)補(bǔ)了。”

“胡說八道?！?

他翻看著眼前的奏折，漫不經(jīng)心地隨口應(yīng)道。

我聽完一愣。這是在說我說的是胡說八道呢，還是指他手里正在翻的那本奏折？我該如何接話呢？

“準(zhǔn)了。今兒個中午就吃羊肉。”

我正在琢磨下一句該說點兒啥的時候，雍正爺已經(jīng)輕飄飄地遞過來這么一句話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他也用了這個吃字。

這就算是給我面子了？

蘇公公站在不遠(yuǎn)處的角落里，朝我微微地豎了一下大拇指。

其實我也不明白，雍正爺為什么會經(jīng)常給我這個御前小侍女幾分面子。

作為女生，我一開始的想法當(dāng)然是，哎呀，他會不會有可能，對我有點那個意思呀？

我的長相，屬于在紫禁城里找不著北，但在王府大街上還挺有回頭率的那種。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在于一個白字。我在這里的阿瑪?shù)淖婕?，是長春那兒的。也不知道是否因為祖上混了有俄羅斯人的血，我的膚色，是一種帶著白瓷光澤的白。好像比很多人都要白上幾個色號似的。我的頭發(fā)和眼睛，天生色澤又很黑。這就好比我在出廠的時候，被人把 Brightness 和 Contrast 都人為地調(diào)高了幾度的感覺。

所以在一般情況下，我都選擇不化妝。

蘇公公曾經(jīng)問過我，“阿諾啊，你怎么從來都不愛個胭脂水粉的呀？”他經(jīng)常笑著這么說。

“胭脂水粉？扮女鬼嗎？”我也就常常笑著這么答。

是的，所謂雪膚烏發(fā)的不足就是，如果再在臉上抹上胭脂、唇上涂上口脂，就可以直接去出演畫皮或者蜘蛛精了。

不過，我這種容貌級別，在雍正爺?shù)难劾?，又算得了什么呢？這位爺一生閱女無數(shù)。此刻的紫禁城里，還有著無數(shù)的花容月貌，也同樣地如同過江之鯽，滿滿當(dāng)當(dāng)，不可勝數(shù)。以我這樣的容貌水平，就能對此人造成某種吸引力嗎？我表示深深的懷疑。

我一般都盡量不與他的眼神進(jìn)行直接的信號對接，所謂的含情脈脈，象我曾經(jīng)對小龍同學(xué)那樣。

解釋一下。不是不想跟這位爺對視，是真的不敢啊，畢竟脖子上的腦袋要緊。有事沒事去對視一位皇帝大人的眼睛很好玩嗎？除非真的是活得不耐煩了。眼睛里所表達(dá)的各種情緒，萬一一不小心讓這位爺心頭不爽，小命直接報銷，是十分有可能的。

眼觀鼻、鼻觀心，這是做御前伺候最基本的要求。所以我盡量循規(guī)蹈矩，通常都直接目視地面。

那么，我會不會偶爾撞進(jìn)雍正爺?shù)难凵窭锶ツ?？?dāng)然，每天都有，有時候還非常頻繁。就好比剛才他問我話的時候，因為天然的習(xí)慣，我總是一不留神就想抬眼去瞧瞧他的臉色。這種時候，他偶爾就會賞我一眼，把我嚇得低下頭去。

再比方說，從門口端著茶杯進(jìn)來的時候，他聽到聲音，會從書桌上抬眼看一下，這種時候我們的目光也可能會相見。不過，他看我和蘇公公的時候，多數(shù)是和看見家俱一樣的表情。一秒之內(nèi)，他的眼神便離開了。而我們的眼神，也忙著去尋找地毯上的花紋去了。

怎么去形容他的眼神呢？

他的眼睛長得十分俊秀，年輕的時候應(yīng)該是很清澈的。如今他正當(dāng)盛年，但似乎沒有了年輕人的那種淺淺的清澈感。他的目光非常深邃，如同汪洋大海。讓人無法看清，里面到底盛著什么，只給人一種很深很冷的感覺。

有時候我想，這人假造圣旨，奪得皇位，然后如風(fēng)卷殘云一般，以鐵血手段將他的一眾血親兄弟，收拾得稀里嘩啦。像這樣的人，眼神里應(yīng)該是盛滿了狡詐，或者疑慮吧？

但他沒有，他就是這樣一雙如深潭般幽靜的眼睛，叫人不敢對視。

如果我也要給他上折子、請示匯報的話，估計被這樣的眼睛盯著，任何不軌的心思都會被一眼看穿，無所遁形吧。幸好，我沒有那樣的機(jī)會去體驗一番。

說起奏折，我還干過一件很愚蠢的事。至今想起來，還是心有余悸。

那就是，我經(jīng)常很想親眼去看看此人的朱批。我想看看他寫的那些，“喜也憑你，笑也任你，氣也隨你，愧也由你，感也在你，惱也從你，朕從來不會心口相異”，對他的臣子那樣深情的告白。

那些話，總是讓我覺得好笑又向往。我總覺得，一個皇帝，能夠如此情意綿綿地對底下的臣工寫出那樣的話，讓幾百年后的人們都覺得新奇有趣，這種感覺實在是十分迷人。

不過有一天，我卻因為這種十分迷人的想法，差點掉了腦袋。

那天，我趁著他午睡，溜到他的書桌前。我裝作在打掃桌面，偷偷地將他的奏折翻開來看。

正看得起勁呢，忽然，從門口蹬蹬蹬地沖進(jìn)來幾個御前侍衛(wèi)，將我圍做一團(tuán)。

我嚇得手一抖，那幾本奏折啪嗒一聲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趕緊跪下，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雍正爺大踏步走了過來。頃刻之間，我感覺一大片陰影向我壓迫而來。那一刻，我忽然感到一種覆巢滅頂?shù)奈C(jī)，心怦怦直跳。

他走到我的面前，頓住腳步，威嚴(yán)地說，

“瓜爾佳.成諾，你在找什么？”

“我，我。。?！蔽覈肃榈馈?

突然想起來，自稱不對，我連忙改口，

“奴才只是看萬歲爺?shù)淖謱懙煤每矗肟匆豢?。。?！?

我越說聲音越小，心如擂鼓。

完了完了，我會不會被他下令打上一百大棍??？不會叫人把我直接打死吧？

那一刻，我頭上的冷汗刷地一聲就下來了。我突然聯(lián)想到了他們家老爺子對他的評價----性格乖張，喜怒無定！

“編得不錯。接著編?！?

他拾起地上的奏折，一邊翻看，一邊冷笑。

我能感覺到，他的語氣里那種冷冷的嘲諷。我在心中不停地問自己，怎么辦？瓜爾佳.成諾，你該怎么辦？我拼命地深呼吸，想要保持冷靜。

但是，在胸口心跳的一片轟鳴聲中，實在是冷靜不下來啊怎么辦？一瞬間我渾身發(fā)熱，心慌手抖。這種感覺，比考試作弊被當(dāng)場抓住的感覺，還要糟糕一百倍！

我強(qiáng)忍著內(nèi)心的不安，抖抖霍霍地說了下去，

“奴才聽人說，圣祖萬歲爺?shù)闹炫锝?jīng)常寫，朕知道了。所以，奴才就想看看，萬歲爺如今還寫不寫朕知道了這樣的話。”

我也管不了這種事是不是該我這個小侍女關(guān)心的，這么說又合不合情理，只能想到什么就扯什么。

“那女官指望，朕會寫些什么？”他平平淡淡地問。

“比方寫，哎呀，朕今天可真高興！朕看了你的奏折，發(fā)現(xiàn)只有你才最明白朕的心！諸如此類的話”。

我昏頭昏腦，真的是在情緒快要崩潰的情況下，信口胡謅。

在靜默的狀態(tài)下，等待一位皇帝大人發(fā)火降罪的感覺，實在是太難捱了。我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試圖穩(wěn)住自己的聲音。

最后我發(fā)現(xiàn)，好像并沒有等來雍正爺進(jìn)一步的咆哮。

我偷偷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蘇公公，他默默的朝我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我趕緊又低下頭去，作出認(rèn)罪的樣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位皇帝大人朝我大喝一聲，“還不快給朕滾出去！”

我聞言立刻從地上彈了起來，順著墻根一溜煙地跑了。

蘇公公自那以后，對我是愈發(fā)地另眼相看。他總是玩笑著說，阿諾姑娘啊，將來一定是要做娘娘的。他說，“你看，阿諾你講話都敢用萬歲爺?shù)淖苑Q呢。你就是借咱家一百個膽子，咱家也不敢在萬歲爺面前，口稱他老人家的自稱啊。”

我后來回想起來，我好像確實是說了“朕”要如何如何？

但是天地良心，那只是引用啊好不好！

“就算是引用，那也是令人難以想象的膽量啊?！?

蘇公公還是堅持著要這么佩服我。

我也不知道我當(dāng)時的腦袋里是哪根經(jīng)搭錯了，怎么會那么口無遮擋，把“朕要如何如何”這種話也講出來？然而事實情況是，我好像確實是這么說了。

可是為什么，雍正爺聽了卻并無所謂，沒有降罪于我呢？

難道說，他心里對我，確實是有那么一點點的喜歡？有嗎？還是沒有？這種猜測，讓我的心七上八下的晃悠。

有時候，想到蘇公公的話，我會覺得有一點甜蜜。

當(dāng)然，不是指要做娘娘的話。開玩笑，把自己鎖在一個人造的籠子里，從早盼到晚，從春盼到秋，就只為了帝王片刻的垂青？之所以覺得甜蜜，自然是因為這句話暗示著，雍正爺可能確實對我有那么一點兒意思。這種猜測，讓我多多少少有點兒小小的自得和開心。

可是，這種良好的自我感覺，到底是不是基于事實呢？我又常常感到疑惑。

我是常常希望，翻看他的奏折都沒有被打個半死，肯定是因為他真的有點喜歡我啦。但是轉(zhuǎn)眼想到，他氣急敗壞地朝我大吼，“還不快給朕滾出去！”我又覺得，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

后來我想想，更可能的原因恐怕是，我的兄長屢立戰(zhàn)功，這位爺可能怕打殺了御前女官，會折損我兄長的將威吧。這個原因，聽起來確實要有說服力的多了。

說起兄長屢立戰(zhàn)功這種事，紫禁城里當(dāng)然還有另外一位聲名遠(yuǎn)為卓著的美女。

年貴妃。

雍正爺對年貴妃幾乎達(dá)到專寵的地步。也許部分是因為，年貴妃的那位比我的兄長要厲害得多的兄長吧。不過，更有可能的還是，據(jù)說年貴妃是難能一見的美人，堪稱艷絕后宮。而且據(jù)說她的品性十分溫柔敦厚，多年來深得雍正爺?shù)臍g心。

所以蘇公公的娘娘一說，也讓我感到煩惱。我其實不愿意雍正爺知曉，我心里對他的這一點小小的覬覦。我不愿意我在這里的人生，被我活成一個笑料，抑或是一場悲劇。

佛祖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但是對我來說，還是有多遠(yuǎn)就躲多遠(yuǎn)吧。

人們又說，郎心似鐵。多情總被無情惱。

由于這些七上八下的猜測，我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有點兒悶悶不樂。

是的，在心里偷偷的喜歡一個人，有多少甜蜜，就會有多少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