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深夜有些微涼，莫知好不容易趕上了夜晚的動車。

深夜趕路的人，往往是白天忙碌一天，他們都蜷縮在座位上，或者趴倚桌面。莫知戴上耳機，輕聲細語，將電話打給自己的學生們。

男生寢室的四個同學也許可以一起盤問，所以莫知選擇先找他們。

其中朗豪是最靠譜的一個，所以莫知一通電話打給了朗豪。

“喂，朗豪。我是莫老師。”

“知道。”

“你在寢室還是在家呢？”

“寢室。”

朗豪在寢室，這就好辦了許多。

他是一個很‘爺們’的男孩，莫知也不多做鋪墊，直接問道：

“吳教授有沒有把推薦信給你？”

“誰？”

“不認識就算了，問一問寢室的同學，推薦信在不在他們手上。”

“煩。你自己問。”

電話對面傳來了“砰砰啪啪”之聲，隨后就聽到鄒杰倫弱氣的聲音。

他可能是拿著手機蹲在了某個角落，聲音細微又急促的朝莫知喊道：

“老師，快來救我們！”

莫知一聽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鐵定是被朗豪兇神惡煞的長相嚇到了。

于是輕聲安慰道：“不是跟你說了，別怕，朗豪同學人很好的。”

“老師我就是怕，要不你想辦法給我換個寢室吧。”

莫知覺得這也合理，以貌取人是人類的社交天性。朗豪又不太好相處，同學們之間的關系得慢慢來。他只能先依了鄒杰倫，想了個辦法。

“這樣，你到我宿舍里去先睡著吧。”

“好。”

“不過我現在在外地，你知道教師宿舍在哪兒嗎？”

鄒杰倫表示他知道在哪兒，同時又說了一堆感謝老師的話。

莫知繼續道：“到教師宿舍樓后面，你可以找到一個繩梯，順著繩梯上去就是我的宿舍。窗戶上有一個電子鎖，密碼是六個六……”

對面鄒杰倫聽著聽著表情就詭異了起來。

又是繩梯，又是電子鎖……

這也太炫酷了吧。

老師的宿舍為什么要這么布置？難道從前門進和窗戶進能看到不一樣的風景？

他小聲問到：“老師，你的宿舍為什么搞的跟秘密基地似的？”

“回頭你認識了班上的一個女同學就知道了。”

莫知將事情含糊了過去，畢竟這不是這通電話的主題。

他將話題扳回了推薦信一事：“推薦信在你手上嗎？”

“推薦信是什么？”鄒杰倫反問了一句。

隨后電話被交到了韓熙的手上。

韓熙今夜異常興奮，接過電話就大聲問道：

“老師，我們什么時候拍下一個視頻。”

“回頭再說，老師最近忙。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如實回答……”

還沒說完，韓熙就喊了起來：“推薦信是吧，我不知道，黃旭旭也說他不知道。他還說……啊？你說什么？

哦，他還說他絕對不會唱民謠。”

掛掉了男生宿舍四個人的電話，莫知看了一眼時間。

已是夜里10點。夜很深了，動車的窗外，天地烏黑成混沌一體，偶爾閃過星點燈火。

他有些猶豫自己是繼續打電話，還是等明天早上再說。

他翻著通訊錄，一個個看著同學們的姓名。

藍貓和慕蒼梧就不打擾了，齊霧和席三元這兩個家伙，現在肯定還沒睡覺。

于是又撥通席三元的電話。

對面果然傳來了嘻嘻哈哈的聲音：“老師。大半夜干嘛呢？”

對面的環境噪雜得很，應該是用大音響玩游戲，各種‘呃呃啊啊——’的聲音。

于是問道：“你大半夜的干嘛呢？”

“打游戲啊，《仁王2》，這游戲真難，一直在落命……”

“你有沒有遇到吳教授？”

“吳教授？隱藏BOSS嗎？哪一關的？”

莫知追問道：“有沒有人給你一封信？”

“要有信才能打嗎？那BOSS掉什么？”

“我是說現實世界！”

“什么？逢魔之刻不行嗎？”

經過一番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席三元的嫌疑也被排除了。

掛斷電話之后，莫知也打起哈欠。

夜的困倦與路途的疲憊一同襲來，讓他裹緊衣物，身體往下挪了一些。

“最后一個電話，打完睡覺。”

莫知打算給齊霧去電話，但是往下翻通訊錄的時候，看到了另外兩個姓名。

嚴謹、王偉。

這兩個同學他到現在還沒接觸過，嫌疑也可能是最大的。但是正因之前沒有接觸，直接打電話要推薦信就太過魯直。

不過莫知想了想，還是給嚴謹去了電話。打算先確認推薦信是否在她身上。

鈴聲響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接通。

莫知開口說了常見的對白，但卻聽不到回復。

好像對面沒有人一般……

從千里之外傳來的電訊號中，只有風嗚嗚吹著，和水滴答流著。

吊詭的聲音，和令人提心吊膽的沉默。

莫知等了許久，也沒有聽到任何其他聲音。對方也沒有主動掛斷電話。

莫知便主動掛斷，隔了十秒之后再次撥通了嚴謹的手機號碼。

很快接通，隨后風嗚嗚響著。水“滴答”“滴答”，像是心跳，又像是鐘擺。

“嚴謹同學，你在吧。這么快接通電話，你肯定在手機旁邊。”

莫知輕聲說著自己的想法，等待著對方的回信。

但這句話如同石子落入深井當中，對面是幽深的寂靜，太過幽深，以至于連“叮咚”的落水聲都聽不見。

莫知感覺有些不妙，遂掛斷電話。又將通訊撥給了嚴謹的父親。

嚴父的脾氣十分暴躁，一接通電話就亂罵一通“大半夜的干什么”“不睡覺找死”“你媽沒教你禮貌嗎”，說話極為難聽。

直到莫知自我介紹，說自己是老師的時候才語氣稍微平和了些。

等他沒那么暴躁了，莫知才問道：“嚴謹同學在家嗎？我剛才打電話，她接通了，但是什么話都不說。”

嚴父又不干不凈的罵道：“她下午就跑出去死了，還沒回來。”

莫知盡量保持自己的語氣平和，追問道：“您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變故？你罵她了嗎？”

“我TM還想罵你呢，你老師教你的書，管這么多干嘛？咸吃蘿卜淡操心！滾蛋！”

“嘟嘟——”

嚴父掛斷了電話。

莫知心情有些糟糕，知道嚴謹那邊肯定是出了情況。

像這樣的家長他見過不少，尤其是在職高的時候，很多同學的家庭情況都不怎樣。

世界就是這樣的，沒有那么美好。為人父母并沒有任何要求，也正是因此，為人子女大多數處于無奈與艱辛。

嚴謹同學很不幸，她的家長并不是好家長。

但她也許很幸運，她的老師是莫知。

莫知先是打通了報警電話，稱自己的一個學生有輕生念頭，讓警察們配合著尋找。

報出了嚴謹的電話和家庭地址后，警察同志們也表示無可奈何。大半夜的，沒有任何線索，難以探查。盡管如何，他們還是表示會出警。

莫知又通過電話號碼，加了嚴謹的QQ和微信好友，可惜的是都沒通過。

“哎呀……煩人的事兒真多。”

莫知并不擔心嚴謹會真的輕生，事實上她就算怎么找死都死不掉的，她還要成為未來的大文學家呢。

但是莫知很擔心她會留下心理陰影。

東海市真的很大，要找到一個嚴謹，真的是相當于大海里撈針。

莫知跑去餐車里要了一杯熱水，買了點食物，提振精神。

一邊考慮著嚴謹的想法，手機始終保持著和嚴謹的通訊，注意著對面任何的風吹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