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母很不明白，莫知的自信到底來源于哪里。
但是從他的表情來看，他是真的很自信。
這種自信是盲目的、自欺欺人的嗎？
可這有什么必要呢？
藍母猶豫了，她思索了一會兒才問道：
“莫老師，您懂藝術嗎？”
“我不懂藝術，但我懂教育。”
輪到莫知侃侃而談的時間了，他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對藍母說道：
“有時候人因為作品而尊貴，有時候作品因為人而珍貴。別的不說，至少我認為藍貓的前途，就足以讓這《白墻上的黑色遺像》價值一千萬。
我并不是對這作品有信心，而是對我和你的教育，和藍貓的未來有信心。”
雖然是半扯淡的話語，但說服力還是足夠的。
作為一個母親，聽到老師夸獎自己的女兒有前途。夸獎自己的家庭教育，藍母自然也是稍稍開心。
而藍貓此時站在門外，臉稍微有些紅潤，就差“嘿嘿嘿”笑出來了。
藍母很快將喜悅的情緒壓下去，問道：
“既然如此，莫老師您為什么要糾結于這件作品呢？”
這一點她十分不解，畢竟這《白墻上的黑色遺像》，本來就只是另外兩個靈堂的附帶品。而且也并沒有任何紀念意義，既不是藍貓的第一件創作品，也沒有包含什么獨特的寓意。
所以莫老師到底看中了這幅作品哪兒一點呢？
對于這個問題，莫知只能說：“就當我感受到了沖擊吧。”
“嘿嘿嘿。”
莫知和藍母扭頭看去，藍貓依舊面無表情。
但他們知道，剛才是她在偷笑。
面對老師和母親投來的目光，她躲在了門外的墻壁后面。
莫知的理由哪怕再詭異，憑他藍貓班主任的身份也足夠站得住腳。因此藍母感覺有點難以招架。
她只能搬出其他人來做盾牌：“莫老師，把它保留下來不是我可以全權決定的。藍貓的爺爺奶奶對這東西也有很大的意見，畢竟她爸爸日子過得好好地，布置個靈堂在老人看來很不吉祥。”
她本來以為這句話能夠以老人為壓力讓莫知放棄這幅畫，畢竟尊老愛幼的傳統，老師總得遵守。但沒想到的是——
莫知的腦筋轉了個詭異的彎。
一副未來的傳世名作。
一個流芳千古的機會。
不能放藍爸爸的照片……
嗯？
那豈不是說……
莫知當即上前兩步，感動地握住了藍母的雙手：“非常感謝！”
藍母：“……”
這老師，是不是和藍貓一樣。
也剛從精神病院出來？
二十分鐘之后，另外兩個靈堂已經被拆除趕緊，只剩下第三個。
服務員們也都圍在房間里，莫知和藍母站在了墻壁前。
藍母強忍住心中的荒誕之感，問道：“莫老師，你確定嗎？”
莫知豎起了大拇指：“我超自信的！”
藍母真的不明白。
你哪兒來的自信？
誰給你的自信？
飄柔嗎？！
但既然莫知都這么說了，她還能怎么接續下去。只能一揮手，對幾個服務員下命令。
身材高大的服務員走過來，取下了藍爸爸憨厚的黑白笑容。
并將莫知豎起大拇指，自信滿滿的黑白笑容掛了上去。
到這里，莫知在三千問奶茶書咖見藍貓的這一面，算是圓滿劃上了句號。
他對于這一趟行程還是十分滿意的，畢竟……
自己就是和藍母對了幾句話。
就獲得了一個流傳千古的機會！
一想到幾百年后，人們還會到博物館瞻仰他的照片，他就開心得不行不行的。
收拾完靈堂之后，藍母又取了幾件東西，最后對莫知說一句：“我還有工作，先走了。”
便匆匆忙忙開車離去。
莫知將自己買的書籍打好包，背在背后也離開了。
六月的天，孩子的臉。八月這孩子就稍微沉穩一些，沒有大雨驟降，只是一瞬間陰陰沉沉，不見天日。
風吹而過，讓這個炎夏姑娘，不再那么倨傲不已。反而羞澀的藏起了怒火。
莫知背著沉重的包裹離開不遠。
藍貓就追了出來，小跑的身影有些單薄稚嫩。
藍色的裙擺飄擺，藍色是憂郁的顏色。
白色的圍裙搖蕩，白色是天真與單純。
“老師，等一下。”
她站定在不遠處，撩起了遮擋視線的劉海。跑得有些面紅氣喘，但是她臉上依舊面無表情。
盡管面無表情，但是站定之后。把手背在身后，左手捏著右手食指，腳尖兒在地上打旋。
明明追出來之前已經想好了該說什么。
但是站在他面前。
卻又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明明又不是什么值得害羞的話。
但就是讓人說不出口。
見到藍貓一時不開口說話，莫知展露笑容，直截了當的開口道：
“不用謝。”
藍貓聽了，使勁的搖著頭。
“要謝的。”
莫知整理了一下背后的重擔，緩緩走近，站在她面前，中氣十足地說。
“抬起頭來，擁有感恩之心并不是一件令人羞愧的事情。”
此時，陰沉的烏云壓得更低了。
風吹來，濕潤潤的。
一些偷跑的雨滴落在地上，留下了斑斑點點的足跡。
藍貓終于將心緒恢復了平靜。
她抬起頭來，臉上已經不見了小跑后的潮紅。
“雖然，也有夸獎。但看得出來，都是禮貌和親情。
老師不一樣，你看上去，是真的相信我的藝術。
你是第一個。
謝謝你，老師。”
莫知寬慰得笑了出來。
藍貓這個女孩，雖然平時總是面無表情，給人一種生性薄涼的感覺，但內里是一個情感豐富、也善于洞察的女孩。
不過這孩子也許……
被溺愛呵護得多了，就有些缺乏力量了。
甚至莫知在一瞬間覺得，她的自殘，就可能有想要在精神上變得更強大的內因。
莫知稍微松一松肩上的重壓，告訴她：“你一定會成為藝術家的。”
“謝謝老師。”
“我相信你，也相信未來。”
“謝謝老師。”
“所以……”
莫知伸出手，摸了摸她缺了一角的耳垂：“以后不準做這種事情了。”
藍貓重重的點頭。
話說完了，莫知打算趕緊轉身離開。雨就快下，他可不想被淋成落湯雞。
“那就這樣，下次再見。”
“等一下，老師。”
莫知剛剛轉身，就聽到藍貓又把他喊住了。
轉頭，莫知微笑著看著她。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莫知。
對視。
對視。
少頃，她從裙子口袋里掏出錢包。
打開錢包。
取出了里面所有的錢。
一共六百四十三。
雙手遞了過來。
莫知：“為什么要給我錢？”
藍貓回答：“這是感謝費。”
“所以為什么要給錢？你們母女倆這是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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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后。
示范班博物館，只要一進門，就可以看到一面墻壁，墻壁上掛著一個男人黑白的笑容，豎起的大拇指說明了他的自信。
在導游的帶領下，游客們魚貫而入。
一齊站在墻壁前，瞻仰著男人的“遺容”。
導游介紹到：“有時候人因為作品而尊貴，有時候作品因人而珍貴。《白墻上的黑色遺像》就是后者的典范。
這部作品的兩個相關者，是著名的莫老師和大藝術家藍貓。
這是藍貓在第二次遇見莫老師時的場景，大家從照片中可以看出來，莫老師自信的笑容給藍貓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藍貓常說‘真正的藝術是有其內涵的’。
而這幅作品的內涵，就是藍貓對莫老師深深地思念。”
聽完了導游的介紹。
游客們紛紛鼓起掌來。
“這面墻起碼值一千萬。”
“一千萬都算少了，就沖著莫老師的遺照，我愿意出一個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