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草站在紙船上，看著腳下飛速而過的風景，早已沒了第一次乘坐紙船時的新鮮和緊張。

她在想，自己為什么要這樣急匆匆地往林家村趕。

只是為了那個她已經知道了答案的秘密？

還是擔心她不小心留下了什么蛛絲馬跡，會讓玲瓏查到她娘這條線索上？

似乎都有，但也不全是。

林家村里的人對她那么壞……

她搖搖頭，似乎完全想不清楚。

快要到達目的地時，林小草聞到了一股類似焦炭的味道。

往下看去，原先的一片深山老林，如今已成了一片瘡痍，一根根熏黑的木頭散散地立在山頭上。

林小草挑了一塊稍微平坦的地方，讓紙船落下。

腳下的土地非常濕潤，顯然是不久前才下過的雨。想來若是沒有這場雨將山火澆滅，這火還不知道要燒到何時，燒向哪里。

撥開焦黑的木頭，林小草憑著記憶，走向她在山中的小屋。

饒是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待她真的看到了她娘的墳和已然不復存在的小木屋時，心里仿佛還是受到了重擊。

墳上的木頭同樣被燒得焦黑，歪歪斜斜倒向一邊，原先木屋所在的地方，變成了黑漆漆的木炭堆，哪里看得出從前的半分樣子。

從今以后，她將再無來處。

山上燒成這個樣子，林小草都不動腦子，也知道山下的林家村，必然是兇多吉少了。

自然的天火燒不到這般大的陣勢，即便是真的燒起來了，定然會有人前來撲火。

可如今這樣冷冷寂寂，連野獸都不見了蹤影。

她看著漫山遍野彌漫著的焦黑，一步一步緩緩走下山路。

然而讓她非常意外的是，沈老板的那艘亮眼的飛舟居然出現在山下。

連成峰和沈星站在飛舟下方，神色嚴肅地正在討論什么。

林小草心里一暖，加快腳步向兩人走去。

“林師妹，你怎么也不說一聲就跑出來了？”連成峰看見她就抱怨，“害我一頓好找。”

林小草微笑道：“這么大人還能丟了不成？”

連成峰立刻回嘴：“林小龍這不就丟了？”

沈星敲了他一下，搖搖頭看向林小草：“小連很是擔心你。這個時候你貿貿然跑出來，實在太莽撞了。”

“你就不怕那個玲瓏有同黨，在這里守株待兔？”連成峰補上來追問。

林小草嘆了口氣：“一時沒考慮那么多，我總怕自己晚一步……”

她看著已經燒得完全看不出全貌的小村，心里突然涌上一絲無力的傷懷。

“結果晚的遠遠不止一步……”

三人在燒焦了的村子里分頭查探線索，遇到被燒死的人，就順手就地埋了。

遇到死尸后，林小草不想去分辨尸體到底是誰的，只是機械地重復埋人這個動作。

傷害過她，她如果要報仇，是一回事。

站在修士的角度，看到無辜的凡人被屠，是另一回事。

普通修士之于凡人，和高階修士之于低階修士，有什么本質區別嗎？

今日修士屠戮凡人，明日高階修士滅殺低階修士，天道如何能允？

作為修士，無論修的是什么道，心中都應該有自己的底線，不應因一時之憤而妄殺弱小，不應因一時之俱而屈于邪魔。

否則天高地廣，強外有強，修仙又有何用？

她想著想著，便入了神。

眼前恍恍惚惚，腦中一片清明開闊。

林小草站的筆直，雙目雖無焦距，卻亮的驚人，仿佛天地一切都不在其中。

沈星隨意一瞥，而后便驚訝地笑了，忙拉來連成峰讓他過來看。

“你這林師妹真不是一般人，在這樣的地方，居然頓悟了。”

連成峰上下打量一番后，敬佩道：“我這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修士頓悟的，原來是這個狀態。”

“我見過的修士大都是在山水自然之間感悟天地之靈妙，從而得來頓悟。”沈星又搖起了扇子，“這樣的環境下，嘖嘖……林師妹心中的道，恐和大多修士不同啊。”

“同不同的我不管，她這該不會是又要進階了吧？”連成峰一臉悲憤，“這進階速度誰受得了啊？”

他掰著手指頭數：“她入門時，我練氣六層，如今她已練氣四層，我還是練氣六層，這樣下去，我豈不是很快就要給她叫師姐？”

沈老板失笑：“你這么一說，我和你面臨的問題完全一樣啊。”

“別胡思亂想了，哪有那么快。林師妹這一頓悟，心境算是跟上了，不然她進階速度過快，就怕心境一個不穩，將來修煉時若不慎走火入魔，那才是大麻煩。”

沈星其實并不知道，林小草已然吃過了心境不穩的虧。

若不是林書彥及時送上的一片花瓣，他倆能不能再見到林小草還是兩說。

在紅楓林中突然的走火入魔，受到刺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因為她的心境沒能匹配上修為。

心境的歷練和修為的提升，從來都是相輔相成。

林小草之所以能從剛入門一路飛快進階到練氣四層，很大程度上也和她幼時生活經歷相關。

看過了世間冷暖，卻仍對生活抱有希望，這樣的心境遠勝于同期的修士。

林小草的頓悟大概持續了三盞茶的功夫便結束了。

當她看到百無聊賴坐在地上的連成峰和沈星時，尚且有些納悶。

“連師兄，沈老板，你們坐在地上看著我干什么？”

連成峰扭頭問沈星：“頓悟的人難道不知道自己方才已經頓悟過了？”

沈星笑著說：“的確如此。”

“我？”林小草指著自己的鼻子，“你們是說我？頓悟？”

而后又問：“頓悟是什么？”

連成峰滿臉都是羨慕和嫉妒的無奈：“看吧，有這樣的師妹，這樣直白的炫耀，我可能會被氣死……”

沈老板站起身，隨手給自己來了一道清潔術，而后向林小草解釋：“頓悟，就是你的心境突然提升的一個過程，在此期間，你進入了一種忘我的天人感知的狀態，外面所有發生的事情你聽不到也看不到。”

“那豈不是還挺危險的？”林小草被嚇了一跳，“萬一我在敵人面前又突然頓悟了呢？”

沈老板笑而不語。

連成峰跳起來，恨恨道：“你還當頓悟是一日三餐想來就來啊，有這么一次就夠你這輩子吹一吹了，想什么呢？”

林小草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只好點點頭。

“不過林師妹說得有理，萬一倒霉碰上了……”

沈老板拖長了調子，連成峰忙追問：“倒霉碰上了該怎么辦？”

沈星兩手一攤：“該怎么辦？倒霉唄！”

林小草聽完噗嗤一笑。

連成峰一愣，瞪了沈星一眼，一個沒忍住，自己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