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燎原,潮水般的黑色騎兵像是張開的獸口兇猛的撲向那一座沙土色的城池,轉瞬間就將這個獵物撕得粉碎,遠處看著這一切的大帳前,一個身穿赤色金甲的絡腮胡青年志得意滿的下令行軍前去收拾戰果,他轉頭看著一旁面無表情地沈北流,笑著問道:“怎么,沈先生看起來不是很高興我軍的勝利,這里面還有沈先生的功勞啊?!?
沈北流聽著眼前青年隱含深意冷嘲熱諷,知道他并不是很看得上自己這個兩姓家奴,事實上,何止是他,就連沈北流自己都看不上自己。沈北流看了青年一眼,那毫無光芒的雙眼泛著濃濃的死氣,再聯想到眼前這個人詭異的本事,青年控制不住的咽了一口口水,手也握上了腰間的佩刀。
“大王子,我們只是各取所需,便是如此,沒必要互相折磨,對吧?!?
“沈先生說得有理,我要去接管這座城池,不知道沈先生有沒有興趣一起?”
“記住我們的約定就好。”
“放心?!?
沈北流跟著中軍前進,遠遠地就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煙,當真的穿過那些濃煙看見城池的慘狀的時候,縱使沈北流已經在心里為自己做過無數次的心理勸慰,他還是不由自主的感覺心臟被人狠狠地攥了一下,他深深地閉了一下眼睛。只見眼前數天前還一片繁榮的城市此刻已經變成了已作廢墟,隨處可見的尸體和斷肢還有充耳的慘叫聲都讓沈北流手不自覺的顫抖。大王子一行人剛一進城,就有屬下前來通報。
“回稟王子殿下,您要我們找的人已經找到了?!?
“很好,你們帶這沈先生去,記住沈先生說什么就是什么,不能怠慢!”
“是!”
大王子作勢單手擺了一個請的姿勢,笑道:“沈先生自去忙自己的事情,我在城主府等先生的好消息。”
沈北流頷首,一小隊人帶著沈北流到了一個巷子里,掃過地上那些殘破的各色布匹,沈北流知道自己并沒有來錯地方,和他的預知里一樣,這里是一個裁縫鋪,而他要找的人就曾經在這里生活了數年。店面不大,但是一看就是那種開了很多年的老店,款式不敢保證,但是手藝卻是祖傳。小小的廳堂占滿了人,他們全部站著,擋住了沈北流的視線。沈北流一進屋子,那些站的士兵就連忙讓開了一條路,嗆鼻的血腥味兒撲面而來。沈北流看見了人后被綁住的兩個人,看得出來那是一對母子,兒子的一條腿被削的只剩下骨頭,血腥氣也就從此而來。
“誰讓你們這么干的?!?
士兵們面面相覷,沒人回復,但是也看得出來沒人覺得自己這么干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全部出去,留兩個人守著門就好。”
沈北流走近,兩個人的嘴里都塞著破布,精神比較好的老年婦女看起來萬分的狼狽,涕泗橫流滿臉鮮血,和他預知里看見的那個保養得宜的模樣相去甚遠,不過,國破家亡,他還能要求些什么呢?老婦人早在沈北流出現之前就已經喊得聲嘶力竭,渾身的力氣都用光了,沈北流毫無負擔的拿掉了老婦人嘴里的布團,老婦人沒有尖利的哭喊,只是哀哀的喊著身旁早就昏迷的男子。
“大……大和……大和……”
“你可以繼續這樣喊,或者我們可以做一個交易?!?
沈北流的話絲毫沒有打動老婦人,她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沈北流,她只是絕望而哀痛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如果閻懷瑾此刻在場,就會發現這個夫人和男子正是他無比熟悉的“母親”和“哥哥”。沈北流依然沒有放棄自己的嘗試。
“這個交易也許讓你深痛惡覺,但是,一個交易,可以救他,你僅剩的兒子?!?
方大娘的動作頓住了,她看著眼前這個那些天殺的胡兵口中的貴人,他看起來只是一個身形瘦弱的道士,就像她可憐的二兒子,總是一副病泱泱的樣子。
“不要問可不可以相信我的這種話,方夫人,我既然來到了這里就證明絕大多數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不在乎你們的命,恰恰說明我會遵守我的諾言?!?
說著沈北流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玉瓶,他將玉瓶印有特殊標記的一面展示到了方大娘的面前,那是一個淡金色稻禾形狀的印記,只有正面能看到,除了正面不管從那個方向看都是完全看不到印記的,而方大娘明顯認識這個印記,她死灰般的雙眼終于展露出了希望的光芒。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問完這瓶藥就是你的,我會給你一個令牌,你可以帶著他離開這個地方,重新開始?!?
“你要問什么?”
“方二和,你的兒子…………哦,抱歉,我指的是那個冒充你的兒子從戰場回來的那個人,他現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我已經充分展示了我的誠意,你為什么還要和我兜圈子?我干脆說得更加明白的一點,你的二兒子當初上了戰場,根本就沒有活著回來,或者說,你為了讓他繼續活著,你接受了一個交易,你會照顧這個冒充你兒子的冒牌貨,直到他應該離開的時候,而現在,我再問你一次,那個冒牌貨在哪里?”
“你知道這么多,你也應該知道,我只是負責照顧他,我怎么會有能力知道他在哪里?!?
“…………”
沈北流搖搖頭,拿起藥瓶就要離開,方大娘眼看著方大和最后的希望離自己漸行漸遠,她忍不住喊住了沈北流。
“等一下。”方大娘低聲說道:“他去了大雪山?!?
沈北流按照約定將藥瓶和令牌交給了崩潰大哭的方大娘,還順便幫她解了綁,將屋外的人都遣走。
沈北流站在街角看著方大娘扶著已經恢復意識的方大和慢慢離開,眼底劃過一抹不忍。他從來不會欺騙別人,只是絕大多數的時候他會選擇藏起一部分事實,比如說,他之所以會這么著急趕來,那是因為他早就預見了他們的死亡,就像他一直強調的那樣,既定的命運不會改變,既定的死亡終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