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的時候，祭千凌一臉欲言又止。

白濯當然知道他想問什么，忽然覺得心累，小孩又不那么好玩了。

可感嘆完了，他還得無奈地先開口:“有什么話你就直說，這樣扭扭捏捏的做什么?像個黃花大閨女一樣。”

祭千凌就猶豫了一下，試探的問道:“用完膳，白大哥就要把我送回去了嗎？”

話還沒說完呢，眼淚先落下來，聲音都在顫抖，又小聲又無助。

又來了。白濯暗自嘆了一口氣，小孩真不好玩，尤其是愛哭的小孩。

笑的時候是天使，不影響他哭的時候是惡魔。

因為他沒法應對一個人類幼崽的眼淚，這樣一個他輕輕一捏就能捏死的脆弱的小屁孩，不哄著能怎么辦？

最重要的是，他哭的有理有據，合情合理。

“你別哭，我也沒說要將你送走。”

白濯取了帕子，仔細著給祭千凌擦干了，他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有些話就該直說，于是他也就這么問了:“是誰教你的，動不動掉眼淚?”說出來，我與他好生討教一番。

祭千凌沒想到白濯會這么問，就那么一下，完全沒反應過來，愣住了。

白濯也不催促，慢條斯理地等著祭千凌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再絞盡腦汁想好對策，最后忐忑不安地問他:“白大哥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白濯猛的湊近了祭千凌，低低地笑道，“是‘會哭的小孩有糖吃’，而不是‘愛哭的小孩有糖吃’。”

“你恐怕會錯了那人的意。”

說完這話，人已經退開了，將帕子隨意地丟在桌上，面無表情地起身。

“桌上的東西會有人來收拾，這幾日你在屋里好好修煉。”

“白大哥，你要去哪?”祭千凌終于真的慌了，急急忙忙地站起來。

白濯轉過身，冷冷地看著他，全然不似方才的模樣，語氣比臉色還要冷:“我與大人還有要事，你就在屋里好好呆著，別偷懶，別亂跑。”這么想留下，那就留下吧。

他彎下腰，與祭千凌四目相對時，他在小孩的瞪大的眼里看到了忌憚、猜疑、防備，唯獨沒有本來應該有的恐懼。

是了，這樣才是對的。一個四歲就沒了生母，不能修煉，在府里受盡了欺負卻還能奇跡般的活下來的小孩，就不該是那么天真無邪，動不動就哭的性子。

白濯有些滿意，于是緩和了面色，才意有所指地輕聲說道:“好好想想，招生考核那一日，該以什么樣子見我們。”

而后直起身子，頭也不回地踏入虛空。一如九幽潯。

祭千凌眼睜睜看著白濯在自己眼前消失，而后整座大殿，再感覺不到那人的氣息，四周歸于寂靜。

他眨了眨泛酸的眼睛，慢慢垂下眸子，臉上的慌亂收起，面無表情地立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嘖，暴露了，傻子。】

腦海里傳來嘲諷的話，祭千凌毫不客氣地懟回去:【爛人，教的什么破招。】

【哦～分明是你自己聽岔了，我從一開始說的就是“會哭的小孩有糖吃”，哪知你根本不懂我說的是何意。整日就會哭哭啼啼，一句好話都不會說，人家給了你那么多次機會，愣是一次也沒把握住。】

話是這么說，腦海里的聲音卻并不生氣，聽起來反而是亢奮得很，他似乎對如今的局面絲毫不擔心，反而充滿了期待。

真是個瘋子。

祭千凌想著，又重新坐下，面色里露出幾分擔憂，終于還是真的有些著急:【你怎么好像一點兒也不急?】

被稱作瘋子的家伙滿不在意地反問道:【急什么?你還沒發現嗎？】

【發現什么?】祭千凌再聰明，那也是個正兒八經的六歲小孩，能有這么多小心思也是因為這些年沒人疼沒人愛，還不如地里的小白菜，為了活下去只好逼著自己快速成長。

但他再怎么成長，也不可能比得上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瘋子。

【那女人對你的容忍度極高，她一早就知道你都是裝的，就是在利用她，算計她，卻什么也沒說。】說到這，瘋子的語氣有些酸溜溜的，【她分明什么都知道，甚至捏死你比殺那些人容易多了，卻還是一再縱容你。】

【一個神，還是神煌傳人，這樣做未免也太有失公允了?你到底有什么值得她在意的?】這話已經不只是酸了，就差將不滿刻在他臉上了。

祭千凌就沉默下來了，他修煉那天發生的事，瘋子已經跟他說過了，那群人是來抓他的，但是都被姐姐解決了。

她知道他騙她，但她還是護著她?為什么?她又所求為何?他身上可什么都沒……哦，他身上有一個不知來歷的瘋子。總不能是……為了瘋子吧?

瘋子聽了祭千凌的心聲只覺得好笑，為了他?開什么玩笑，世人不怕他，不厭他，已是難能可貴，這在六界是要遭排擠的，還能有人偏袒他?呵呵，倒不如說有所圖。

哎，小崽子到底還是年歲小，就算是只狼崽子，也是只爪子還沒鋒利的幼崽，不知人心險惡，才會有這么天真的想法。

所以那人也太偏心了吧？這樣護著哄著，被誆了也不生氣。要有人膽敢算計到他頭上，他非得將那人扒皮抽筋了不可。

這些話，他當然不可能讓祭千凌聽到。

瘋子不許的時候，祭千凌是聽不到對方的聲音的，但他知道對方可以隨意地聽到他的所有想法。

這大概是源于他修為遠不敵瘋子。修煉一事從不公平，境界壓制隨著境界的升高只會越來越明顯，并不會有所減少。

他在瘋子面前無所遁形，瘋子在他面前卻密不透風，他除了瘋子活了很久以及對傳說中的六界至尊不屑一顧以外，什么也不知道，從一開始就是一個任人宰割的情況。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從一開始，他就坦誠相待，左右他也沒有什么可失去的。

于是祭千凌直接問:【往后我該怎么辦?】

瘋子很滿意祭千凌這樣直接了當的表現:【當然是……聽話。】

【聽話?】祭千凌沒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因為一直以來，他扮演的就是一個身世可憐但乖巧聽話，并且勤勞能干的角色。

但是瘋子嘴里的聽話，顯然不是這么個意思。

他還能怎么聽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