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前第六日。

未時晴明得好，京郊方向正有兩匹駿馬朝肴錦樓馳來，馬背上一個威風凜凜，是矯矯虎將，一個相貌堂堂，是謙謙俊郎，武的自然是三皇子海秋，文的不必猜乃二皇子海穆。

聽到店小二的通報，房遷撫了撫鴉青衫掛著一張笑晏夸張的臉就迎了出去，待馬到了眼前身子卻透露出些許的慌張，跪下身：“奴才房遷給兩位王爺請安。”

“免了免了。”海秋甩鐙離鞍跳下馬，朝房遷揮揮手，便同自家二哥邊說邊笑信步朝二樓雅間邁去。

長楸閣里早派人備好溫水、胰子和毛巾，見二人踏進房門便立即有相貌俊秀的侍女趕上前伺候凈手。

海秋此時還意猶未盡地說著：“二哥，今兒咱倆賽馬我輸你半匹馬距離，趕明兒有空還得比試比試，我這匹馬肯定是呆南方久了回到這汴京城有點水土不服。”

白衣男子應著：“等科考結束，咱哥倆就賭次大的。”

“甚好。對了二哥，李大人的案子事如今如何發展，你便同我仔細講講罷。”

“酒肉下肚，還是莫讓這事敗了喝酒的興致。”又閑聊了幾句，魚肉、盤饌酒肴陸續安排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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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至數杯，房遷推開長楸閣的門，邁步挪到一直侯在房門邊的淮王貼身侍方興艾旁，將手里的盤子舉到頭，小心翼翼地說：“這是小店特意為三王爺準備的‘節節高勝’，請大人驗食。”

方興艾見眼前這盤黃白菜，心道：“這房遷也太放肆了，膽敢拿這種菜敷衍兩位王爺。”

正要低聲呵斥房遷將菜端走，就聽見海秋問起：“那是什么菜，堆在盤中竟有半尺高，端過來本王瞅瞅。”

“下官聽令。”

“房遷你也過來，給爺們說說這菜。”

方興艾將菜盤子擺好，便退到海穆身后侍立一旁，也想聽聽房遷如何講出個天花亂墜。

只見房遷從懷里掏出一個錦盒，從里拿起一根兩端用玉塞堵住的竹管，像極了無孔的短笛，道：“小人獻丑了。”

拔出一頭的塞子，便往盤子的最高點緩緩往下淋水，眼見疊了半尺高的菜堆竟從最底部一瓣一瓣散開，似一只含苞漸放的白茶花吐蕊，接著是第二層，第三層，步步生花。

原來這菜堆得高原是里面做了機關，水順著往下流待底部“花瓣”綻放后會頂住上層的機關阻斷水流，于是積蓄在第二層，等到花瓣再次打開便有啟動機關，如此往復三次，待最后一層全部散開后卻出現一塊晶瑩剔透的蘿卜雕駿馬，真乃點睛之筆。

房遷掐好時間利索地轉了下竹管方向，一下傾倒完管中余下的水，四層錯落有致的花瓣悉數沖散鋪滿了整個盤子，畫風驟變，竟刻畫出一幅南方戰場上戰馬奔馳圖。

即便馬上無人，可此時無人勝有人。

廳堂一片安靜，應是諸人都看呆了，海秋見此心下更是大喜。

房遷收回竹管，道：“稟二位爺，這道菜名為‘節節高勝’，寓意三皇子殺敵英勇，捷報頻傳。”接著又說道：“這道涼菜，配的是肴錦樓秘制蘸料，請爺們入口品嘗。”

聽聞此話倒是海秋先緩過神，拍手叫道：“真是好本事。房老板別有妙心，深得本王歡喜，你去把這廚子叫來，本王要賞。”

房遷欣喜地退了出去，掩好門，便對早侯在外間的鄧雙低語道：“隨我進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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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昨日鄧雙告假后，房遷便找來跑堂的小兒細作打聽才知寶哥竟惹上官司，知曉鄧雙當初全靠龔家救濟，此番必然會竭力處置，只是勝算幾何一眼便知。

怎料今早鄧雙找到自己，全盤訴說救人之心勢在必行，房遷起初還好生規勸了鄧雙切莫魯莽沖撞，可等到鄧雙端上盤菜，親眼見到那極為震撼的場面后，便知鄧雙盤算地是如何細致，絲毫不見馬虎沖動，于是便點頭答應幫他安排處置。

方興艾領著二人上前，鄧雙抬眼用余光迅速掃過桌前倆人，便斷定出那氣定神和正優哉吃著菜的白衣之人正是二皇子海穆，而一旁略顯急躁的黑服少年郎則是三皇子海秋。

離飯桌三步距離，鄧雙同房遷便止步做好下跪：“奴才房遷、奴才鄧雙，叩見兩位王爺。”

海秋急忙忙地站起來，嚷著：“起來起來，小廚子你快跟爺們講講這道菜的個中玄機。”

“——你做的這個本王見了真是好生歡喜，仿佛又回到戰場殺敵繳了人頭。”

鄧雙謝了恩站起身，退到一旁才開口：“小人將切成薄片的豆皮兒片和白蘿卜片裹了些熬融的桃花膠，黏成花苞狀堆砌成這半尺高的擺盤后放到冰塊堆里凝成一分硬度，便固好了形。這樣的硬度還有一個好處便是從后廚端到長楸閣恰好化冰為水，只待從頂端淋水往復沖合著開關，桃膠沖散，依次綻放。”

海秋轉頭朝向海穆，說了句：“二哥你瞧見沒，這不是山人亦有妙計。”

海穆回應著：“本王也著實震撼。”

海秋見二哥也甚是滿意，便開口賞賜道：“食雖常見，貴在用心，堪比珍饈。”

然后喚了侯在門外的太監：“小德子你去府上把父皇賞我的御酒給房老板拿一壺到這肴錦樓來，這塊隨身玉璧便賞給小廚子了。”

房遷自是欣喜地跪地謝恩。鄧雙卻未走到海秋跟前領賞，而是朝海穆的方向跪了下來，道：“小人身無華服無法陪襯，會令玉璧黯然失色，反倒辜負三爺一片美意。二爺與三爺伯塤仲篪，小人可否向二爺討賞？”

“哦？”自鄧雙二人進門后就一直把玩茶杯的海穆沒料到事情另有一出，聽聞抬眸看向鄧雙。

鄧雙挺直腰，與海穆亮眼對視，心想真是美少年，聲音沉穩道：“小人求穆王爺準我察勘李大人案。”

說完海穆便驟然繃直后背，重重放下茶杯，大聲呵斥道：“好大的膽子，趁本王現在興致當頭，你立即退下本王便做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