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先生在《奇石記》里寫昆州有個叫蓮子巷的地方,大夫給人看病不是懸絲把脈,而是望聞他們撒了尿的石頭去辨癥。最初讀之,大為不解,后來我甚為欽佩,果然天下之大,自己知道的都太渺小。”
“嗯。本王兩歲時讀到這篇,還是找大學士朱師傅解的惑。”
“王爺您兩歲時就認字讀書了?!難怪您學識如此淵博,原來甩開小人六年光景,敬仰敬仰。”
“唔?王爺您既然看過《昆州游記》,小人還要講么?”鄧雙碎碎念了會兒才反映回來。
“有些也記得不清了,你繼續講吧。”海穆今夜異常的溫柔。
此時屋里別扭緊張的氣氛緩解了不少,鄧雙因衣袖被水浸濕了不少便把袖口挽到了肘上,繼續說說笑笑講著《昆州游記》。海穆偶然偏頭看見那截纖細光滑的手臂,若有所思。
大約按摩了兩刻鐘,鄧雙手都酸了,不得不再次垂問:“王爺,要不要現在沐發?”
“好。”
鄧雙松了口氣,一面甩著手活動筋骨,一面去叫門閽上的小吏把清水提進來。鄧雙用手背碰了碰試試水溫正好,便去請海穆挪下身子把頭仰在玉石凹處。
“王爺,我給您眼睛上搭張絲帕防止水沖進來。”
“不必了,我閉著眼就行。”
“好,都聽您的。”
鄧雙小心翼翼地將海穆的頭發斂到手中,用手指做齒梳輕輕地從頭頂梳到發尾,來回梳理幾次見頭發柔順許多,便舀了一瓢溫熱的清水從發頂淋了下來,等到頭發都濕透后便拿起桂花胰子去搓洗發絲。
海穆又聞到鄧雙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香,好奇問道:“你身上是什么味兒?”
“啊?”鄧雙驟然一嚇,以為海穆聞到了什么臭氣,趕緊嗅了嗅自己,道,“小人身上沒味道呀,王爺您稍等,小人出去找找看。”
“就是你身上的,不過你別多疑,是一股雪松香味。”
這下鄧雙更詫異了,海穆非但聞到了,還辨別出是哪一味兒,忙說:“唔,小人洗頭發用的胰子,里面加了雪松蒸出來的油,不過用得太久,小人現在幾乎聞不到這味道了。”
“嗯。”海穆淡淡地回應。
鄧雙撇了撇嘴,一個沒留意把瓢里的水滴在了海穆臉上,來不及細想鄧雙趕緊把自己的濕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就拿去蹭海穆臉上的水滴子。
“觸感就像蜻蜓點水”——這是海穆腦海里浮現的點評。
鄧雙用布帛裹走了發絲上大部分的水后,附在海穆耳畔說:“王爺您頭發洗好了,我出去叫人備炭火,等您出浴后好把這發絲烘干,免得著涼。”
“好。”海穆閉著目養神,卻遲遲沒聽見鄧雙挪步的聲響,狐疑地睜開眼,就瞧見鄧雙正一臉的為難與不安,便問道,“怎么了?”
“唔?就是小人衣衫打濕了一大片,可否請王爺待會兒自己……自己將衣物穿好,小人換身干凈的衫子再進來伺候您。”
“既然如此,你要進來一起泡么?”海穆見鄧雙滿臉通紅濕漉漉地站著,突然玩心大發。
“啊?!不……不了,小人怎敢……”
“你出去吧,本王親力親為。”說完“嘩”得一聲海穆就從湯池里一絲不掛站了起來。
“是,小人告退。”
直到跨出門檻鄧雙才感到虎口脫險,若海穆不答應,她今兒就真要掛在壽安縣的湯池房了,萬幸萬幸。
磨磨蹭蹭換好干衣后鄧雙才重新回到湯池房,見海穆坐在燈下,只是套了件松松垮垮的里衣,光著腳披頭散發不知在想什么。
鄧雙輕輕走上前,叫了聲:“王爺。”
海穆霎時將游離的魂兒聚了回來,方才迷散的目光也跟著變亮許多,卻是盯著鄧雙不放。
鄧雙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主動問:“王爺您有何吩咐?”
海穆想想,只道:“替本王把頭發烘干。”
“是。”
一連兩天海穆沒有接見州府上下的官員,每天早晨起來,便帶著海秋、鄒素、白唯一、鄧雙及四個近衛分赴壽安縣各鄉各里走訪,幾人都是商客打扮,僅使喚了兩駕馬車,四個侍衛兩兩一駕,其中海穆海秋鄧雙三人共乘一廂。眾人不知道海穆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也不敢多問,反正就是老老實實地跟著,主子問什么答什么。
鄉鎮的路多是馬、騾、驢車一圈一圈輪子壓出來的,路不是很平坦,眾人坐在馬車里上下顛簸著,鄧雙的骨頭架都快抖散了,脧眼看了看海穆海秋二人卻坐的很穩,心里很羨慕。
終于馬車停在了一處村莊,一行人順著山道緩緩步行而上。
“二哥,昨兒我就沒好意思問,咱微服出訪為的是?”海秋的確不想不明不白遭這罪受。
“找一戶,也可能是很多戶,家里人長了龜胸,”海穆一笑,說道,“若咱運氣好,指不定就是這里了。”
聽海穆這一說,鄧雙倒是很快明白了過來,見海秋還是一幅茫然,悄悄湊過去說:“爺,您忘了之前死的那三人里有具尸體就是龜胸。”
“我想起來了。對了衡熙,你是驗尸官,對龜胸病癥有研究么?”海秋腦子反映很快。
“回王爺——龜胸之癥,男女皆有患之,不過男者多于女者,多在患者五六歲之時顯現異常。”
白唯一對答如流,鄧雙投之以贊賞的目光。
“的確如此吶!枯木能不能長新枝兒,就看咱們有沒有這個運氣咯。”海穆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村路,嘆了口氣,“反正昨兒一天,咱們筋骨被泥路抖散了又接好了,也沒碰個巧。”
“二哥,若這個村莊還是沒找著人,等咱們回到縣衙,讓縣令貼個懸賞——凡向官府提供龜胸者住址的,賞一兩線報銀子,若龜胸者親自來官府的,賞三兩補貼銀子。”
“好,老三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了,不過最好設個期限,越短越好。”
“是。”
不知不覺談話間,海穆幾人順著大道就進了村子,看上去是來到這里的集市口,大約正在趕場(趕集),有些熱鬧。海穆便在一個清閑沒牲口糞的地方歇了腳。鄧雙環視觀察著,除了腳下圍繞這個集市的二十多個房子修的密,其余每戶人家住宅都較零散,遠的屋舍還建在山頭上。
“王爺,這里住戶太散了,不便每家走訪,不如咱們就稱從縣衙里見了懸賞告示,路過此地作好心替官府宣揚。”鄧雙對海穆建議。
“武德武微,你們二人就照這個的意思去辦吧。”海穆吩咐著近衛。
“是。”
“既然都吃力不討好地到了這,咱們怎樣也要四處瞧瞧。”海穆拍了拍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