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月色西沉，萬物還未蘇醒的時候，山海城城外的山上已有了晨起的人。

少年穿了件薄衫，獨自在山莊大門前的習武場上練著劍。

遠處忽然響起幾聲犬吠，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循聲望去。

山下的密林里，一群驚鴻離巢，隱約可見幾點火光。他正想下山看看，習武場周圍的草叢忽然窸窸窣窣的響起來。

陸舟移側耳聽著聲音，順著聲音攻了過去。

草叢里的人一驚，似乎沒想到會遇到阻截。氣息紊亂之下匆匆迎戰，一時忘了使劍的招數，就胡亂的朝陸舟移刺了一劍。但似乎是體力不支，這一劍不論從力度上還是技巧上都敵不過陸舟移，雙方只過了寥寥幾招就分出了勝負。

來人只好退在兩個劍招之外的地方，舉著劍謹慎應對。

陸舟移開口警告，“閣下請留步，再往前就是立雪山莊的地界……”

不等他說完，那人就撲通一聲倒在地上。身上披著的斗篷失去支撐，一下子蓋在身上，瘦瘦小小的，像個女孩子。

陸舟移上前掀開她的兜帽，被濃霧擋住的月亮走出了陰云，一下子照亮了這姣好的容顏。他在立雪山莊上少見女子，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犬吠聲漸近，陸舟移心下一急，抱起女子就要返回。忽然余光瞥見她落在地上的配劍，覺得甚是眼熟。

又一聲犬吠響起，山林里棲息的野鳥被驚起一片，撲棱棱的朝山莊飛來。他來不及多想，撿起劍就朝山莊大門跑去。

“主司大人，前面就是立雪山莊了，我們還要追嗎?”

這些人一身黑衣，衣袖上繡著赤紅色的彎月紋，帶著細犬，沿著前人留下的氣味一路追蹤，沿途不曾遇到過阻攔，但卻停在了立雪山莊的大門前不敢往前一步。

“發信告訴家主，就說追到立雪山莊前丟了蹤跡，請他定奪。”領頭的人骨瘦嶙峋，活像一個曬干的柿子。他披著麻布衣服，腰間掛著很多色彩斑斕的瓶瓶罐罐。看起來年事已高，彎腰駝背，騎在馬上的架勢有點力不從心。

“派人去敲門。”話音剛落，一柄通體雪白的劍就從山莊里飛了出來，直直地插在這些人的陣前。

“各位留步。”陸舟移站在山莊的門樓上，打了個哈欠，一副剛睡醒的樣子。“再往前就是立雪山莊的地界了，我族供奉神明，請各位萬勿在此撒野。”

領頭的人眉頭一皺，見陸舟移一個毛頭小子，本想命人前去擒了給點他教訓瞧瞧，又猛地想起這里不是自家地界，還是小心為妙。

“在下是夜游天的主司羅雙生，我們無意冒犯貴地，只是在此追丟了一名要犯。不知能否通融一下，讓我們在周圍尋上一尋。”

“原來是夜游天的毒司大人，在下陸舟移，是這立雪山莊管事的，在后山那座立雪神殿里當個神使。”

一聽來人報上了大名，陸舟移也不甘落后，抬上自己的身份就要和他拼一拼。

“不知道大清早的，各位來這里是要求神問姻緣呢？還是要還愿添個香火錢呢？”

陸舟移在門樓上踱著步子，摸著下巴想了想。“不過……求神還是得等晚些時候再來，需要從外方海乘船進入。你們現在來，我們都還沒睡醒，招待不了啊。而且……”他站定了身子，面朝腳下那群黑衣人，正色道，“這片山林歸我們管，可不允許你們帶著狗來擾人清靜！”陸舟移神色一變，前一刻嬉笑的氣氛瞬間消失，眾人只覺得周身一股涼風襲來，不禁打了個哆嗦。

“陸……神使。”

羅雙生稍稍斟酌了一下稱謂，小心謹慎的回答著。誰都知道立雪山莊是天下第一大莊，背后還有一個山海城民心所向的立雪神殿，據傳立雪山莊里高手無數，神殿里的神使們更是廣施善緣，如果哪天有人進犯神殿，只要他們振臂一呼便能集結四方豪士。不到萬不得已，羅雙生根本不想跟他們結怨。

“我們只是來找一個人，還望閣下給我們夜游天一個面子，日后必定以禮相待。”

“不給。”陸舟移還是站在那里，絲毫沒有要讓步的意思。

羅雙生正要發作，下屬突然遞來消息。

“羅主司，家主傳令。”一個錦衣少年站在羅雙生的馬后，低著頭悄聲說道，“家主傳令，速速離開立雪山莊。在山莊五里以外派人盯著，不可冒犯。”

羅雙生聽著少年的聲音，只覺得雞皮疙瘩自腳底而生沖向頭頂，“飛……”

那少年抬手放在嘴邊，示意他不要出聲。

羅雙聲長舒了一口氣，心里的火氣頓時消散全無，他朝陸舟移拱手道，“陸神使，多有得罪。我們這就退離此處，待天一亮定攜禮上門賠罪。”

說完便指示下屬撤離。

陸舟移看著這些人離開，在門樓上站了一會，直至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山路盡頭，才收了劍回去。

“老葉，起來看看。”陸舟移雙手抱著人，騰不出手，只能在葉返生的門外扯著嗓子大喊。

他倆年紀相仿，算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玩伴。有一年山海城鬧瘟疫，死了不少人，那時立雪山莊還是陸舟移的父親陸羨魚主事。葉返生跟著流民來到立雪神殿避難，陸羨魚見他父母不在身邊也不哭不鬧，便收留了他。葉返生從此便跟在陸羨魚身邊學習醫術，學著照料病人抓藥煎藥。

有人傾囊相授，葉返生也努力地學習，漸漸在醫術方面表現出自己的才能。陸羨魚夸他天造之材，將自己畢生所學的醫術盡數傳給他之后，便撒手山莊事務云游去了。自此陸舟移便成了立雪山莊的少主人，葉返生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兩人相互扶持，竟親如兄弟。

葉返生揉著惺忪的睡眼打開門，見到眼前這一幕，睡意隨即掃去了大半。只見陸舟移抱著一個小女孩，那女孩柳眉彎彎膚若凝脂，只是嘴唇發黑，似是中毒之像。他把二人讓進屋里，讓女孩躺在榻上，給她把了把脈。

“嗯……像是喜脈。”葉返生故作淡定的道出脈象，招來的卻是后腦勺的一記棒槌。陸舟移坐到桌邊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飲盡，心里暗罵葉返生不正經。

“少來，她這明明是中毒了，快看看能不能解毒。”

葉返生拉過被子給她蓋上，轉身朝藥柜走去。“能解是能解，但是你能告訴我發生了什么嗎？怎么大清早的就抱回一個漂亮小姑娘。”葉返生頂著一張八卦臉，笑瞇瞇地盯著陸舟移。

陸舟移被他盯得直起雞皮疙瘩，干脆就直接招了。

……

“原來是這樣，看來是羅雙生下的驚夢毒，這個好解。但是有一個問題。”葉返生舉起一把配劍，朝陸舟移搖了搖，“你記得這把劍嗎？”

剛才在門外過招的時候陸舟移就覺得這把劍眼熟，但是天太暗看不清，也就沒當回事，現在屋內燈火通明，這把通體雪白的劍才顯現出它真正的樣子。

“這是……橈劍？”陸舟移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