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經典到臨床:中醫名家內科臨證輯錄
- 宋立群
- 3297字
- 2020-02-19 17:26:48
二、從經典找思維
《內經》對咳嗽的成因、癥狀及證候分類、證候轉歸及治療等問題已作了較系統的論述,闡述了氣候變化、六氣影響及肺可以致咳嗽,并出現了討論咳嗽的專篇——《素問·咳論》。①從成因來說,《內經》指出了內、外兩個方面。外因主要是外感風寒,由皮毛而入,合于肺而為病。《素問·咳論》中云:“皮毛者,肺之合也,皮毛先受邪氣,邪氣以從其合也”。而風、寒、暑、濕、燥、火六氣勝負的變化對咳嗽也有影響。《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云:“秋傷于濕,冬生咳嗽”。秋天本是涼燥的季節,如果感受了濕氣,至冬天寒冷之時必會表現為咳嗽的癥狀。《素問·氣交變大論》云:“歲火太過,炎暑流行,金肺受邪,民病瘧少氣咳喘”。夏季暑熱太過,灼傷肺金,則百姓易患瘧疾咳喘等熱病。《素問·至真要大論》:“少陽司天,火淫所勝,則溫氣流行,金政不平,民病頭痛……瘡瘍、咳”,“陽明司天,燥淫所勝……民病……咳”。說明當時已十分重視咳嗽與氣候變化的關系。②從內因來看,寒飲入胃,則冷飲之邪,循胃口上膈,從肺系上干肺而致咳。從臨床表現及證候證候分類來說《素問·咳論》詳細論述了五臟咳與六腑咳的癥狀。③從病理轉歸來看,《內經》首先認為咳嗽是肺的病變,如《素問·宣明五氣》說:“五氣所病……肺為咳。”《靈樞·經脈》又說:“肺手太陰之脈……是動則病肺脹滿,膨膨而喘咳……是主肺所生病者,咳上氣喘……”。但《素問·咳論》作為一篇論述咳嗽的專篇,指出“五臟六腑皆令人咳,非獨肺也。”說明其他臟腑受邪,皆可影響于肺,而發生咳嗽。其傳變規律是,五臟之咳,日久不愈則傳于六腑,從臟腑表里關系相傳。而五臟六腑之咳“皆聚于胃,關于肺”,認為胃為五臟六腑之海,而肺主氣為百脈之朝會,故臟腑受邪,必聚于胃,并循肺脈而影響于肺。強調了肺臟受邪以及臟腑功能失調均能導致咳嗽的發生。對咳嗽的癥狀按臟腑進行分類,分為肺咳、心咳、胃咳、膀胱咳等,并指出了證候轉歸和治療原則。④從治療來說,則提出五臟之咳,應取腧穴,六腑之咳,應取合穴,有浮腫者,可取臟腑之穴而分治之。《內經》的論述,為后世對咳嗽的研究,奠定了理論基礎。
漢·張仲景所著的《傷寒論》、《金匱要略》,對咳嗽證治作了許多具體的論述。如《傷寒論》治療傷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氣,干嘔發熱而咳的小青龍湯。《金匱要略·肺痿肺癰咳嗽上氣病脈證治》治表邪夾寒飲咳喘氣逆的射干麻黃湯,治寒飲內停的苓甘五味姜辛湯,治虛火咳逆的麥門冬湯等,均為后世沿用治療咳嗽的著名方劑。《金匱要略》和《傷寒論》不僅擬出了治療咳嗽行之有效的方劑,還體現了對咳嗽進行辨證論治的思想。
隋·巢元方《諸病源候論·咳嗽候》在《內經》五臟六腑皆令人咳的基礎上,又把咳嗽分為“風咳”、“寒咳”、“支咳”、“肝咳”、“心咳”、“脾咳”、“腎咳”、“膽咳”、“厥陰咳”等十種咳嗽病,并對這十種咳嗽做了癥狀的描述和鑒別,如“一曰風咳,欲語因咳,言不得寬是也,二曰寒咳,飲冷食寒,入注胃,從肺脈上氣,內外合,因之而咳是也”等,對后世有較大影響。
唐宋時期,唐代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王燾《外臺秘要》,宋代《太平圣惠方》、《太平惠民和劑局方》等收集了許多治療咳嗽的方劑。宋·陳無擇《三因極一病證方論》將咳嗽分為內因、外因、不內外因所致的三類。至金·劉完素、張子和更明確地把咳嗽與六氣聯系起來,提出“風、寒、暑、濕、燥、火皆令人咳”及“嗽分六氣,無拘以寒說”,進一步闡明咳嗽與自然界“六淫”的關系,而劉完素及李東垣尤重視濕邪的致病因素。王好古《此事難知》專門論述了“秋傷于濕,冬必咳嗽論”、“濕氣所傷論”,闡發“秋傷于濕,冬生咳嗽”(《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秋傷于濕,上逆而咳”(《素問·生氣通天論》)的經義。《丹溪心法·咳嗽》則將咳嗽分為風寒、痰飲、火郁、勞嗽、肺脹五種。
自隋唐以后,金元四大家對于咳嗽的病機分析及辨證治療做出了不同的貢獻。如劉河間《素問病機氣宜保命集·咳嗽論》說:“咳謂無痰而有聲,肺氣傷而不清也;嗽是無聲而有痰,脾濕動而為痰也;咳嗽謂有痰而有聲,蓋因傷于肺氣,動于脾濕,咳而為嗽也。”指出了咳嗽與肺氣、脾濕的關系。《素問病機氣宜保命集·咳嗽論》謂:“寒、暑、濕、燥、風、火六氣,皆令人咳嗽”。張子和《儒門事親·嗽分六其毋拘以寒述》則對風、寒、暑、濕、燥、火六種咳嗽分別制定了相應方劑,并提出:“老幼強弱,虛實肥瘦不同,臨時審定權衡可也。病有變態,而吾之方亦與之俱變”的論點。如謂“上半日多嗽者,此屬胃中有火,用貝母、石膏降胃火。午后嗽者,多屬陰虛,必用四物湯加炒黃柏、知母降火”等,為咳嗽辨證論治提供了新的內容。
明代醫家對咳嗽的辨證論治更有新的補充。王綸《明醫雜著·論咳嗽證治》指出“治法須分新久虛實,新病風寒則散之,火熱則清之,濕熱則瀉之,久病便屬虛、屬郁,氣虛則補氣,血虛則補血,兼郁則開郁,滋之、潤之、斂之則治虛之法也。”強調治咳須分六淫七情及五臟相勝,脾肺虛實。李梴《醫學入門》首先出現外感、內傷分類,為后世對咳嗽的分類提供了借鑒。對內傷咳嗽中的火咳、郁咳、五勞虛咳及瘀血內阻等癥的治療,進行了比較詳細的論述。同時,在此時期結合臟腑生理功能并從其相互關系研究了咳嗽的病機。如王肯堂《證治準繩·雜病·咳嗽》引《仁齋直指方》“肺出氣也,腎納氣也,肺為氣之主,腎為氣之本”之說,闡發了肺腎對氣的相互關系,為腎虛咳嗽治療提供了理論依據。趙獻可《醫貫》進一步論述咳嗽與肺、脾、腎三臟的關系,并強調腎的重要,對于火爍肺金之咳,力斥寒涼之弊,力主用六味丸壯水制陽,認為“滋其陰即可以降火,補北方正所以瀉南方”,對后世醫家多有啟發。《景岳全書·咳嗽》對外感、內傷咳嗽的病因、病機、證候、治療,論述頗詳,說:“外感之嗽,必因風寒”,“咳證雖多,無非肺病”。提出外感咳嗽由肺而及他臟,故以肺為本,他臟為標;而內傷咳嗽則由他臟及肺,故以他臟為本,肺為標的見解。這對后世治療咳嗽起了很大的指導作用。張氏還對外感內傷咳嗽的辨證提出了若干要點,在治療上則提出外感咳嗽以寒邪為主,治以辛溫,但須根據不同歲氣施治,而在“時氣”與“病氣”的關系上,又當以病氣為主。內傷咳嗽以陰虛為主,治以滋陰,但見虛寒而咳嗽不已者,又當補陽。這些論述,都從不同方面大大豐富了辨證論治的內容。李中梓《醫宗必讀·咳嗽》在申明咳嗽“總其綱領,不過內傷外感而已”的前提下,對外感內傷的治療原則,提出了自己的見解,指出“大抵治表者,藥不宜靜,靜則留連不解,變生他病,故忌寒涼收斂,如‘五臟生成’篇所謂‘肺欲辛’是也。”一直為醫家所重視。
喻昌《醫門法律》對于燥的病機及其傷肺為病而致的咳嗽的證治,多有發揮,并提出《內經》“秋傷于濕,冬生咳嗽”當為秋傷于燥的見解,還對內傷咳提出“內傷之咳,治各不同,火盛壯水,金虛崇土,郁甚疏肝,氣逆理肺,食積和中,房勞補下,用熱遠熱,用寒遠寒,內以先傷,藥不宜峻”等治療法則,并針對治療新久咳嗽常見問題,提出六個條律,示人不可違反,防止醫源性錯誤的發生,頗助臨床參考。
清代·沈金鰲《雜病源流犀燭》在論述咳嗽的病理時說:“蓋肺不傷不咳,脾不傷不久咳,腎不傷火不熾,咳不甚,其大較也”。僅指出肺脾腎三臟是咳嗽的主要病變所在,并指出了咳嗽累及的臟腑是隨著病情的加重,由肺及脾,由脾及腎的。葉天士《臨證指南醫案·咳嗽》指出:“若因于風者,辛平解之。因于寒者,辛溫散之。因于暑者,為熏蒸之氣,清肅必傷,當予微辛微涼,苦降淡滲……若因于濕者,有兼風、兼寒、兼熱之不同,大抵以理肺治胃為主。若因秋燥,則嘉言喻氏之議最精。若因于火者,即溫熱之邪,亦以甘寒為主……至于內因為病,不可不逐一分之。有剛亢之威,木叩而金鳴者,當清金制木,佐以柔肝入絡。若土虛而不生金,真氣無所稟攝者,有甘涼、甘溫二法,合乎陰土陽土以配剛柔為用也。又因水虛痰泛,元海竭而諸氣上沖者,則有金水雙收,陰陽并補之治,或大劑滋填鎮攝,保固先天一氣元精”。這些論述,堪為治療咳嗽的基本病律,至今對臨床仍有參考價值,總之,由隋唐至明清,對咳嗽的分類、病機、治療原則、方藥等均有了廣泛而深入的研究,使有關理論及實踐經驗不斷得到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