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工程院院士傳記:邱蔚六傳
- 嚴偉明
- 3078字
- 2020-08-07 16:33:32
三、庭園里有個沙坑和小竹林
在邱蔚六6歲前,他全家住在成都被老百姓稱為“少城”的吉祥街3號的一個四五百平方米的大院里。清朝時,這里是滿族人聚集和居住的地方。當地成都人叫滿族宅主“滿板”(滿族人的老板)。那個年代,居民都喝井水。打井的人多是藏族人。當時,來到成都謀生的西藏人很多。
院門口的那口井,雖然早已爬滿青苔,但井里的水卻總是那樣的清澈透明。打井水是邱蔚六兒時的樂趣之一。用麻繩勾著鐵桶,晃啊晃,鐵桶隨著繩子在水面漂來漂去就是不沉,姐姐接過繩子輕輕一悠,就吊起滿滿的一桶水。
邱蔚六家住的老房子門前是一條窄長的街巷。老房子是“二進”的:前面是吃飯、會客的地方;后面是住宿的地方。
在邱蔚六10歲以后,為了躲避日本飛機轟炸,全家搬遷到成都市區西北面的九里堤那一棟四五百平方米的大平房。因門前一條路就是擋水的堤壩而聞名叫“九里堤”。為防淹水,房基高于地面達四五米,要階梯式地走進房子。住宅的前面有一個一百多平方米的花園,還有一個小竹林,四季青翠一色。
邱蔚六回憶說:“我從小喜歡跳高。在鄉下時,就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砍下一根竹竿,挖一個沙坑,練跳高。這為自己在讀高中、大學時能夠成為‘運動健將’打下了基礎。”
邱蔚六家的花園前,有一條蜿蜒的河流,河水清澈見底。河的上游叫韓家碾,因通過河塘的水碾大米或麥子而得名。邱蔚六老家四周除農戶的房子外,是一望無際的廣袤田地,以種水稻為主。難怪四川以“天府之國”而聞名于天下。
邱蔚六家屬于富裕人家。那個住宅是由母親佘樹勛做監工修建而成的,家里有兩個仆人:一個是廚師,另一個是人力車車夫。他們家和兩個仆人關系處得很融洽。
邱蔚六的家里有佛堂,母親佘樹勛每天早晚各一次進佛堂念佛經。
“抗日戰爭勝利后,邱家又搬回到城內,住在一個叫‘石莊’的花園對面的住宅內。在那里,我學會了騎自行車。”邱蔚六回憶說。
邱蔚六上小學時因一直剃光頭,所以家里的長輩們給他起了一個綽號叫“小和尚”。邱蔚六上的小學是處在滿族人居住的“少城”區域的黃瓦街,因此叫少城小學,在當地很有名氣。
1937年至1945年的抗日戰爭時期,日軍侵入到貴州、長沙后,沒有進入包括成都在內的四川境內,四川由此成為抗戰的大后方。
從1938年到1943年,日軍對中國戰時稱作“陪都”的重慶進行了長達5年半的“戰略轟炸”,史稱“重慶大轟炸”。四川省會成都,也是日機轟炸的又一個重要目標。1938年11月8日,18架日機首次轟炸成都。1941年7月27日,108架日機轟炸成都,這是成都受到的最為慘重的一次轟炸。在日機轟炸少城公園(今人民公園)時,被炸得飛起來的人的手臂、腿腳掛在公園的樹梢上,到處都是。除成、渝兩地外,四川的樂山、宜賓、南充、自貢、涪陵和墊江等小城市也受到過日機的轟炸。
日機的轟炸使后方人民認識到必須加強空軍的建設,于是轟轟烈烈的獻機運動開始了。獻機熱潮先在重慶、成都展開,各小學學生率先響應,發起籌獻“中國兒童號”飛機活動,邱蔚六也參加了這一活動。之后,戲劇界籌獻“劇人號”;新聞界籌獻“記者號”……緊接著獻機運動席卷全川。
邱蔚六說,為了抗擊日寇,四川還每年向前線輸送10萬至30萬壯丁,成為中國最大的兵源基地。14年抗日戰爭四川總計輸送壯丁和參戰者257.88萬人,再加上川軍7個集團軍40多萬人,總計參軍人數達300多萬人。也就是說,十五六個四川人中就有一個上前線,難怪有“無川不成軍”之說!
新中國成立后幾經搬遷,1952年,邱蔚六全家搬到成都東御街94號一個近一百平方米的小院居住。
值得一提的是,后來成為邱蔚六岳父的王季甫、岳母張幼儀全家在新中國成立前也曾在成都東御街94號里面的另一棟房中居住過。王季甫還在這里開過一家私人醫院——弘仁醫院,他自己任院長兼內科醫生。醫院還有病房。張幼儀在這家醫院當婦產科醫生。
1950年12月,王季甫應著名的醫學教育家、廣州中山醫學院的一代宗師柯麟盛邀,離開成都趕赴廣州任中山醫學院副院長兼第一附屬醫院院長。此時,弘仁醫院也改名郵電醫院,上繳給國家。邱蔚六家居住的一棟房子原屬于王季甫的同胞哥哥居住,新中國成立后才賣掉的。
1951年8月,張幼儀攜小女兒玉培也離開成都趕赴廣州與丈夫王季甫“會師”。后來,玉培大學畢業后到四川三線工廠做技術員,與柯麟的第五個兒子柯小輝結為伉儷。由此,作為戰友加摯友的王季甫與柯麟結為親家。
1954年10月,王季甫的兒子王文鈞由北京轉學到廣州中山大學物理系讀書。1957年,王文鈞被打成學生“右派”。大學畢業后,王文鈞與香港同學李素兒結婚。20世紀60年代初,他以妻子車禍為名前去中國香港并定居。從那以后,他主要從事商業活動。由于他知識淵博,曾獲得不少香港專利,生意紅紅火火,并進入到中產階層。2005年,他70歲時因病去世。

1956年元旦在廣州,王季甫全家合影。前排左為岳母張幼儀,右為岳父王季甫;后排左起:內妹王玉培、內弟王文鈞、妻子王曉儀
后來成為邱蔚六夫人的王曉儀,那時正在成都讀高中和大學。所以她沒跟隨父母和弟弟妹妹去廣州。
1955年10月,從四川醫學院口腔系畢業的王曉儀被統一分配到原上海第二醫學院口腔醫學系任助教,并于當年12月30日順道去廣州,與一別五年的家人團聚。1956年元旦,全家到附近照相館拍了一張“全家福”合影留念。
邱蔚六向作者披露:“我的姐姐告訴我,她也不是親生的。”
邱蔚六的姐姐邱蔚雯,她原來是大姨夫的二女兒。這說明:邱蔚六的姐姐邱蔚雯也不是“同胞姐弟”,沒有血緣關系。
邱蔚六說:“我和姐姐的身世,直至“文化大革命”審查追蹤祖宗十八代歷史的時候,因為那是一個唯“成份論”的年代,我和姐姐這埋藏了30多年的秘密,才被解開。”

前排左起:邱蔚雯(姐姐)、邱翥雙(父親)、邱蔚六;后排:邱又生(小侄)、徐謙(大侄)(1959年攝)
姐姐邱蔚雯比邱蔚六大12歲。邱蔚六說:“我姐姐的親姐姐是鄧名尚,姐夫是馬日明。夫妻倆都是讀財經專業出身的,新中國成立前都在南京的中央銀行工作。1949年,夫妻倆都去了中國臺灣。現年鄧名尚已100歲,2013年5月我去中國臺灣,也是我第五次去中國臺灣,專門去探望她。前幾年她身體還比較好,我只要說我是‘小和尚’,她就知道我是誰了。可這次見到她蒼老很多,已不會說話了。現在邱家親人只有我姐姐一人了。”
邱蔚六回憶說:“在我上小學的時候,正在成都光華大學讀會計系專業的姐姐對我的學業很關心,每天都要檢查我的作業。記得有一次,我貪玩逃課。被姐姐發覺后,她嚴厲地對我進行了一番教育,還打了我的手心。平時,姐姐還是非常疼我的,有好吃的東西,她自己不舍得吃,都留給我吃。”
最讓邱蔚六感激的是:在成都生活的父親邱翥雙在“文革”中被打成“反革命”分子“落難”的時候,全靠在成都的姐姐一人照顧。期間,遠在上海的邱蔚六每月會給姐姐從郵局匯款10元。當時,邱蔚六每月工資也只有36元。
邱蔚六的姐姐邱蔚雯很辛苦。她為了照顧兩個插隊落戶的兒子,上調到成都工作。原先在成都西南財經大學當老師的她原本可做到副教授或教授,但她最后只做到講師就提前從工作崗位上退休。好在大兒子徐謙在1978年恢復成人高考時,考上了四川大學新聞系,畢業后在《成都晚報》當新聞記者。小兒子邱又生頂替母親邱蔚雯在大學保衛科工作。
邱蔚六的姐夫徐仁東原先在成都的中國人民銀行擔任一個部門的負責人。1952年“三反”運動,說他貪污(是冤案)。于是,他被發配到大西南的西康去接受勞動改造。這一去就是30多年,直至20世紀80年代后期才得到平反回到成都。他回來后,在一家合作社銀行工作,直至退休。迄今仍健在。
“這30多年,苦了我姐姐。她既要一人含辛茹苦地撫養兩個孩子,承擔家務,還要照顧我父親,真的不容易啊!”邱蔚六感嘆地說。

前排左起:母親佘樹勛、侄子邱又生、父親邱翥雙;后排左起:王曉儀、邱蔚六、姐姐邱蔚雯(1954年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