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繼先所說的話基本說清楚了丁家在商業上涉足的行業，早期從事茶葉瓷器，后來學著徽州人去做菜館餐飲，失敗后專心從事茶葉瓷器，又開拓了一些文房用物的業務。且依托著徽商的貿易網，將貿易范圍擴展了長江下游的江浙地區。

老爺子撒手后，便由二叔接手江西和南直隸商品貿易，而親爹則玩起了金融，且都有聲有色的。

只是說了這么多，都還沒有和許員外扯上什么關系。丁樘卻也不急，胡繼先說話就這個毛病，一開口就如同老太太的裹腳布——又臭又長，恨不得從開天辟地說起。

胡繼先接著道：“自從這兩年，大爺二爺相繼去了后，徽州商館那便便沒有那么好說話了。若不是高老爺出面撐著，怕是江下的那些掌柜，年前就要收拾包袱回來了。”

“唉……生死之事，確實不好預料。我雖不知外面如何，卻也看到了間門口的事情，如今爺爺不在，父親和二叔、三叔都去了，便是個人都來踩我們了。”說完，又對胡繼先笑道：“所幸先生不離不棄，才讓我等孤兒寡母，尚還能守住這一畝三分地。”

胡繼先連忙擺手道：“小老兒承著老太爺和大爺的恩德，不過是做了些分內的事情，當不得少東家如此說。”

“胡先生過謙了，我也是有眼睛的人，胡先生做了些什么我心里有數的。若不是胡先生，我父親原來的那些親朋，只怕瞬間就反目了，之后再在背后捅刀子。”

胡先生嘆了口氣道：“大爺走的確實不是時候，年前才托了陳掌柜下江建商會，結果……唉……旬前陳掌柜才傳信同我說起，這各家忽然要我們拿出主人密函抵押了。若是大爺在，自然可駁回去，如今……只能把前程送掉了。”

“怎么回事？細細說說。”

丁樘聞言卻是眉頭一皺，這南直隸的各個據點他真的了解不多，聽到胡掌柜的話，他還是敏感地感覺到了不妥。

胡繼先沉著臉道：“此事還是徐大人家里牽頭的。”

“徐姨媽他們家？”

胡繼先點了點頭，道：“正是，所以聽說徐夫人來了，我也是滿腹狐疑。只是至今還沒有疑點，反而讓老夫不解。”

丁樘點了點頭，道：“徐姨媽自來家中，除了每日與母親、嬸嬸說話，便再無別的動作，我等也不好打聽什么，只能等其自曝目的。想來她既然來此，總會揭開面紗的。”

“東家說的是，只是這密函一事……”

“徐大人可有密函相換？”

“徐大人只是差人送了一份公文為抵。”

丁樘一陣冷笑，道：“公文能抵什么？難道等他以經商為名阻我上進時，我拿出一份公文就能拖他下水不成？他只是聽說我父親死了，家中無人主事，以此逼迫我孤兒寡母就范，上了他的船罷了。”

胡繼先嘆了口氣，道：“東家看的通透，確實不需我多說。只是如今他牽連許多下游，便是阻上一月的貨，我等也是吃不消啊。”

丁樘眉頭皺得死死的，他一時也不知道怎么處理。妥協是不可能妥協的，自己是打算要走上官場的，若是留了把柄落入別人手里，只怕官印都拿不穩。但若說不同意，自己離應天遙遠，這個時候又沒有電話，不能遙控指揮。

況且那些商貿伙伴，見自己如此年紀，也不會放心地。也正是如此，徐震那個匹夫才會如此輕易拿捏住自己。

丁樘道：“此事容我想想，陳掌柜那里，先從賬上多支一些銀錢。金錢開路，總能拉回一些人心。至于其他的，我之后在想些辦法。那密函，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寫的。”

胡繼先道：“東家的想法也是老夫的想法，我等賤籍尚還沒什么，少爺這般清貴的人物，決不能自甘墮落。陳掌柜那里，我先讓他撐著，想來頂上個把月也不是問題。”

丁樘點點頭，卻轉而又道：“此事你怎么不早同我說？”

胡繼先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原本不打算拿此事打擾東家，只想著都是太爺和大爺二爺相交甚好的親友，說幾句交情，花些銀錢也就處置了。不想陳掌柜傳來話，卻是我想差了……”

“唉，人心隔肚皮，財帛動人心。罷了，此事就這樣吧，還是說說許員外。”

胡繼先道：“正要說呢，也不知哪里傳回來的消息，竟然有不少人都知道了此事。前幾日我還好一頓手忙腳亂呢，正是許員外同我通風報信，才免得一場風波。”

“胡先生是說……有內鬼……”

“興許真是如此。”

丁樘暗下思忖，搖搖頭道：“此事暫時還是不要打草驚蛇的好，只是……有沒有可能是徐姨媽做的？”

徐姨媽日日都在府上，唯有徐雸日日帶著朱媽媽和明芷娘子在外面瘋，若真是徐姨媽干的，徐雸必然脫不了干系。而徐雸那人精模樣，她騙自己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難不成……

晃晃腦袋，不知怎的，丁樘心里竟有些不愿意此事被自己說中，情愿是真的有內鬼，也不知道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胡繼先不知道丁樘心里曲折的想法，只點了點頭道：“此事老夫也是做此想法，也正是許員外有意交好，我才會讓東家莫要薄待了他。”

丁樘卻沒有輕易松口，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賣好處，而且是這樣非親非故的。許員外雖說有依靠自家的地方，卻也沒必要巴結。畢竟他還是自認是耕讀傳家的讀書人，于生意場上很少涉足。

那么他屢次三番的示好，就值得深思了。聯系到他放貸這件事情，莫不是想拖自家下水？因胡繼先作為第一道門戶不好糊弄，打算從自己這里突破？

只是這又不是很像，雖說自己也算有了一些薄名，但終究是一個孩子。別人很難想象，丁家如今真正的話事人竟然是自己。且自己也沒有真正露于人前過，皆是通過胡先生遙控，所以應當不是此事。

那么就值得耐人尋味了，丁樘摸摸下巴，看來許員外，卻是很值得一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