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輕裝簡行的,陸澤謙一個人騎著馬出現在了恭城的城門下,他打扮得是如此的低調,以至于守城的將士都把他當成了路過的商人。當時天還沒有亮,他們懶得起來開門,便沒理會陸澤謙的叫喊,讓人在城門下面一直等到了平日里開門的時辰。
這樣的等待,陸澤謙也沒惱,只是就地坐著又打了個盹兒。城門一開,他就立刻騎著馬“咯噔、咯噔”地朝皇宮一路而去了。這樣的平易近人,跟傳聞里那個傳奇的王爺完全不一樣。
宮門的守衛對這位大名鼎鼎的親王就很熟悉了,一路恭恭敬敬地放行,牽馬的牽馬,請安的請安。等陸澤謙終于走到了太皇太后的大殿,正好趕上她剛用完早膳,準備開始誦經。
“皇祖母,孫兒來看你了?!边h遠的,陸澤謙就大聲地叫了起來,邊叫邊往大殿里面快步走去。
太皇太后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著急地轉過身去,看著朝自己走來的翩翩少年,忍不住有些鼻子發酸,一出口的思念都變成了埋怨,“你可算是知道回來了,不是一路上搞出來不少好事嗎?皇祖母還以為,你只記得在外面玩兒,都忘了我這個老人家了?!?
走到她跟前,陸澤謙乖巧地扶著太皇太后到旁邊坐,滿臉討好地笑著說道:“怎么會呢?我就算是忘了誰也不可能忘了皇祖母的,孫兒還巴不得能早點回來看你呢?!?
“是就好了,別以為你做的好事我沒聽說。你呀,可不能再這么荒唐下去了,以后就乖乖地待在恭城,留在皇祖母身邊。有皇祖母在,誰也不敢動你,皇祖母會護著你的?!碧侍蟠葠鄣匚罩憹芍t的手,對著他的臉使勁兒地瞧。
看出太皇太后對自己的掛念,陸澤謙坐直身子,一副小孩兒模樣地摸摸自己的臉,“皇祖母別擔心,孫兒在外面沒有吃苦,封地雖然是離得遠了點兒,但此次孫兒過去也收獲了不少。我在荊北見識到了好多恭城沒有的東西,孫兒說給皇祖母聽聽啊?!?
“你呀,就會跟皇祖母打馬虎眼,”太皇太后有些無奈地說道,“你才幾歲的時候,就會編故事來哄皇祖母開心了,我還不了解你嗎?那荊北地方偏遠,條件也差,你自小就從來沒離開過皇宮,哪里能住得習慣。你皇祖父年輕的時候也愛去各處游歷,皇祖母也曾經跟著他去過一兩趟,荊北什么樣,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還真是什么都瞞不過皇祖母,還請皇祖母恕罪,孫兒再也不敢欺騙皇祖母了。”陸澤謙趕緊乖乖地認錯道歉。
“皇祖母也沒怪你,”太皇太后拍拍陸澤謙的手背安慰,“按照祖制,你的確是到了該去封地的年紀了,但陛下怎么也不該把你放到那么遠的地方?,F在你去也去過了,就由皇祖母給你做主了,過完年咱們就不走了,好好留在這里陪著皇祖母。皇祖母在恭城已經給你備好了一個府邸,只等你回來了立刻就能住?!?
“這……”陸澤謙一臉為難,似是不知道該怎么做的樣子。
“怎么了,是不是擔心陛下?”太皇太后問道。
陸澤謙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陛下那邊你不用擔心,他自己還成天做些不像話的事呢。一個君王,沒有半點君王的樣子。皇祖母自會給你安排的,他不會有什么意見?!碧侍筇崞痍憹捎罹陀行┎粷M,語氣不善地說道。
“皇祖母,”陸澤謙叫著,有些小心翼翼的樣子,“你還是不要因為我的事情去難為陛下了,我不要緊的?!?
“這怎么能叫難為呢?他怎么說也是你的大哥,照顧一下自己的弟弟有什么辦不到的?我看他一副很愛做別人兄長的樣子,到時候被人家算計了都不知道?!碧侍笳f著,越說越生氣。
看著太皇太后忿忿不平的樣子,陸澤謙倒是滿臉的不在意,說道:“陛下他就是念舊,畢竟安平從小就是他一手帶大的,他們兩個感情比較好,他寵著她也是很自然的?;首婺?,你老是因為這件事情跟陛下發脾氣,陛下心里頭怕了你,自然就不敢跟你親近了?!?
“我也不需要他跟我親近,”太皇太后態度十分強硬地說,“只要他別糊涂地做出些無法挽回的事,我也就不用為他操這份心了,我還想在這宮里頭好好享幾年清福呢。只可惜,他從來都不念著我的好,只會嫌我到處干涉著他。”
“皇祖母也別太難過,你的這份心,陛下早晚都會明白的?!蔽兆√侍蟮氖?,陸澤謙懂事地說道。
自己最疼愛的小孫子這么貼心地聽自己講話,太皇太后心里滿是欣慰,重又握住陸澤謙的雙手說道:“他明不明白都無所謂的,皇祖母也不求他什么。這么多孫子、孫女里面,就數你最明白皇祖母的心思,也最聽話了。當初你母妃的事情皇祖母也沒幫上你什么,今后就聽皇祖母的留在恭城,哪兒都不許去,聽話?!?
太皇太后幾乎是哄小孩的聲音了,引得陸澤謙一陣好笑,還直接笑出了聲。
“這孩子,你傻笑什么?怎么不說話了?”太皇太后奇怪地問。
“沒有,我就是覺得皇祖母你這么替孫兒操心,孫兒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報答皇祖母了。”陸澤謙仍然是一副乖巧的模樣,跳過了他母妃的話題。
“什么報答不報答的,皇祖母不求這些?!鳖H為有些語重心長的,太皇太后俯下身子,靠近了陸澤謙,放低聲音道,“你這個孩子心善,又不會為自己謀求什么。這皇家的父子兄弟,可不都像你這樣?;首婺冈偬勰悖苍缤碛腥鍪秩隋镜哪且惶?,我多怕我哪天走了,留下你一個人會受委屈?!?
“皇祖母,不會的,孫兒還沒娶妻,也還沒生子呢,你還要看著我與人共結連理,為我的孩子取名字呢?!标憹芍t安慰地說著,表情頗為堅定,讓太皇太后聽著就好像已經看到了他娶妻生子一樣開心。
“要是真能看到那一天,皇祖母可都要高興死了?!碧侍笳f。
“皇祖母,你怎么又說到‘死’了?剛剛還說要看我娶妻生子呢,以后可不許再說這個字了?!标憹芍t有些埋怨。
“不說了,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嗎?”太皇太后一副討饒的樣子連連哄道,跟她平日里的威嚴形象判若兩人。
“這個不說了,說說別的總行吧?你也別嫌我煩,我都是為了你做打算。好歹陛下也是你的大哥,你卻老是陛下、陛下的,把人都叫遠了。你看那丫頭,成日里皇兄長、皇兄短的,把陛下哄得多開心,你跟皇后呀,都是一個脾氣,你們要是早點學學那個丫頭,會討人歡心,我也能為你們少操點心?!?
“皇祖母,你就別說我了,我打小就是這種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什么打小就是這種性格?皇祖母又不是不了解你,聽我一句勸,該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抓緊眼前的事才最重要?!碧侍笤捓镉性挼卣f著,滿眼都是關切。
沒想到話又繞回這里,看來這些事肯定是過不去的,陸澤謙微笑著說:“皇祖母不用擔心我了,這些道理我都懂,過去的事就是過去了,我不會一直抓著舊事不放的。”
“好,有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碧侍笳f道,眼神變得更加慈祥,“皇祖母不是不相信你,知道你不愿意提,我們就不說了。既然你答應我以后要往前看,那就不要拒絕皇祖母,剛才皇祖母說的那些你可都明白了?”
陸澤謙卻一副頭疼的樣子,“明白了,明白了,孫兒聽話還不行嗎?皇祖母讓我留在恭城,我就老實回皇祖母給我的宅子里住著。皇祖母想讓我跟陛下親厚些,我就跟他多多親厚,以后我都叫他皇兄,跟安平丫頭學?!?
“你呀,又哄我,別以為皇祖母聽不出來?!碧侍蠛敛豢蜌獾夭鸫?。
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陸澤謙抓住剛才的話頭打探:“皇祖母,別老說我了,說說宮里最近有什么新鮮事吧?你剛才說皇后娘娘跟我一樣,我不在的這段日子里,宮里是出什么事了嗎?好像我剛才進城的時候,還看到城外多了好多營地,這又是怎么一回事兒???”
“這些呀,說來話長了,叫人給你拿些吃的東西來,皇祖母慢慢說給你聽?!碧侍笳f。
“好呀?!?
就這樣,陸澤謙跟太皇太后說了好半天的話,才去乾玄宮跟陸澤宇請了安。雖然他主要是為了打探一下宮里的情況,但太皇太后還是很開心地跟他說了好多話,也提起了不少舊事。
之后,在乾玄宮里,這一對兄弟進行了陸澤宇登基以來第一次面談。聽下面的人說,他們倆以前一向相處得不很愉快,這次卻出奇的平靜,完全沒有發生一點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