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蘇瑾桐早料到自己是躲不過的,一早就做好了要去覲見的準備。原本就知道自己住在這里必定會引起風波,但是不知為何,只是住在這里就讓他覺得很安心,竟有些舍不得離開了。
因著蘇瑾桐不便進入安平的閨房,陸澤宇和程頌便移步到正殿。兩人這時候正坐在主位上下棋,你來我往的,安平則一臉不安地站在底下看著他們。這種奇怪的景象,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難道不是叫自己來興師問罪的嗎?
走上前去,蘇瑾桐跪下來行禮,說道:“臣蘇瑾桐給陛下、郡主、大將軍請安。”
座上的人依舊在下棋,蘇瑾桐也不敢站起來,安平的一臉不安逐漸變成警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上面下得正開心的兩個人。
“大將軍這局手法很生嘛。”
“許久沒下了才會這般。待我找回狀態,陛下可要小心了。”
“那我就等著瞧了。”
這盤棋實打實地下了半個時辰,安平早就沒了耐心,蘇瑾桐更是心中直打鼓。
感覺到自己的衣服被人揪了揪,扭頭看上去,正對上安平詢問的眼神。只見她沖自己眨眨眼,又揚起下巴對著上面的兩個人,似是在問他們到底想干嘛的樣子。
蘇瑾桐無語了,搖搖頭,又重新跪好。這不是你的兄長嗎?怎么你不知道他們想要干嘛,反而要來問我了?
發出聲音提醒自己的存在,安平看兩個人還是一副要下到地老天荒的樣子,緩緩地開口準備嘴遁:“哥哥們的棋下得真是難解難分,安平實在是不忍心打擾你們的雅興,就不在這兒給你們添亂了。”說完,就立刻轉身想走。
跪在地上的蘇瑾桐趕忙轉身,沖著她用口型說道:“還有我啊,你就這樣走了?”
一副目不斜視的樣子,安平摒住呼吸,慢慢轉身準備離開。果不其然,立刻就聽到上面的人說話了。
“哎呀,陛下,這下你真的無路可走了,是我贏了。”
一副不服氣的樣子,陸澤宇說道:“今天是我的狀態不好,我們改日再來。”說完,轉過身子看著安平說道:“你這么著急是要去哪兒呀?”
回身盯著陸澤宇得意的表情,安平在心里罵著兩只大灰狼,說道:“我哪敢去哪兒呀,這不是怕你們下得久了,腹中饑餓,想找人去給你們準備些吃食嘛。”
“不必了,現在都下完了,說說你們的事兒吧。”陸澤宇坐正身子,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們什么事兒啊?”安平企圖裝傻。
“不說就一直跪著吧。”陸澤宇言簡意賅地敲打。
在心中出了長長的一口氣,安平偷偷扭頭,招呼躲在門口時刻準備著的白雪,比劃著讓她派人送兩個凳子進來,一張給自己,一張由宮人們把蘇瑾桐扶了上去。終于能起來了,偷偷轉一下麻掉的雙腳,蘇瑾桐頭一次覺得這個丫頭人還挺善良的。
陸澤宇和程頌看著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也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得了便宜,安平解釋道:“他腿受了傷,剛剛也已經跪過了,知道錯了。”
坐上的兩個人還是一副不言不語的樣子,也看不出是喜是怒,安平只好繼續硬著頭皮,把剛才在他們面前講過的經過再講了一遍。
“都交代了?”陸澤宇問道。
趕緊點點頭,安平“嗯”了一聲。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臉色,然后偷偷跟蘇瑾桐做了一個放心的手勢
看了看安平,又看了看蘇瑾桐,陸澤宇說道:“看來你對郡主的確是忠心,三番兩次犯險,雖然做法多有不妥,但也情有可原。看在你已經受傷得了教訓的份上,這件事就不跟你計較。”
這下就沒事兒了,蘇瑾桐心中大喜,趕緊起身磕頭行了個謝禮。
那邊一道目光重新移到安平臉上,看得安平一張笑臉一僵,緊張地等待著陸澤宇的下文。
沉默了好一會兒,陸澤宇才說出了下面的話——“這件事其實是皇兄不對,江寰的病我知道,他的藥是我給的,江家的事不用查了。”
緊張變成疑惑,疑惑又變成震驚,震驚又變成生氣,生氣最后變成不解,安平一時呆愣在位子上。
看她這個樣子,陸澤宇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開口,看了看程頌。
明了兄弟的心思,程頌接過了話頭,“你先別著急,聽我慢慢說。這江寰是我們給你挑中的夫婿,一來他的才學、人品我們放心,二來江家都是不愛出頭的人,將來也不會給你惹來什么麻煩。這個江寰沒別的問題,只有一個頑疾,不過太醫已經看過了,只要按時服藥就不會有問題。他得了皇家女婿的身份才有藥,定是不敢虧待于你。”
安平還是沒有出聲,呆愣地聽著這些話。這么多天來,她想過江寰能繞過皇嫂派人檢查家底種種的方法,但唯獨沒想到是自己最信任的兩個兄長在背后操縱。一時間腦袋發懵,手腳發麻,整個人好像抽了魂一樣,無法思考,無法冷靜。
感覺到她的不對勁,蘇瑾桐擔憂地看著她,一時間很想握住她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像那晚一樣冰冰涼涼的。
忍了又忍,直至喉嚨都痛了,好像有一塊大石頭卡在脖子里下不去也上不來。終于還是沒有忍住,肩膀抖了抖,留下了眼淚。
沒想到安平會是這么個反應,陸澤宇和程頌都慌了神。開口想解釋,卻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陸澤宇有些手足無措。
壓抑住聲音中的顫抖,安平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為什么要安排人來娶我,是怕我嫁不出去,還是你們也想趕緊把我嫁了,好讓我離開?”
“不是的。”坐上的二人著急地說道,趕緊走下來,一左一右地來到安平身邊安慰,蘇瑾桐立刻識趣地起身讓開地方。
“你在瞎想什么呢,皇兄怎么會想你趕緊嫁人呢?皇兄巴不得你在我跟前再多呆幾年,可是你現在已經大了,在宮里皇兄也不是總能照應得上你,有個人能照顧你我們才能放心嘛。”陸澤宇勸道。
“是啊,是啊,什么怕你嫁不出去?我的妹子長得又漂亮,人還聰明,又是身份尊貴的郡主,嫁給那些紈绔子弟還吃虧了呢。這江寰也是我們千挑萬選找出來的,你自己不是也中意了嗎?”程頌補充。
又聽到江寰的名字,安平臉上的表情一頓,不滿地看了程頌一眼,陸澤宇立刻伸手拍打了一下程頌,表示譴責。無奈地攤攤手,程頌覺得自己嘴笨,還是不要在這個時候多說話為好。
就這么坐了一會兒,陸澤宇和程頌,一個是鮮少接觸女子的孤寡皇帝,一個是只在自己娘子面前油嘴滑舌的大將軍,對于哄小女孩兒實在是沒轍。安平從小一直都很好帶,這突然在他們面前撒嬌落淚,還是很少見,他們倆心里著急卻也沒轍。
就在陸澤宇思考著要不要讓杵在旁邊的蘇瑾桐來逗逗安平的時候,突然聽到她開口了,“這件事情是你們不對在先,我不跟你們計較,那我們的事,你們也不能再追究了。”
“好。”
“不追究了,不追究。”
“江寰是被你們要求才來接近我的,我不嫁了。”
“好。”
“不嫁就不嫁,朕的妹妹哪里是非他不可的?”
“別人也不嫁了,以后都不能設圈套騙我嫁人。”
“好。”程頌的聲音繼續爽快地答道,陸澤宇卻不愿開口了。
用手捅一捅自己的好兄弟,程頌使個眼色,又指了指安平不高興的一張小臉,陸澤宇沒辦法,還是點頭答應了,爾后又覺得自己委屈,“我哪里騙你嫁人了,之前還不是你自己說要嫁的嗎?我不過是幫你挑了挑人而已”
收到安平不滿的眼神,他趕緊改口,“不嫁了,不嫁了。”
心里開心了不少,安平繼續盤算著趁此機會能討點什么好處。剛剛是一時情緒上來沒忍住,發泄了一下其實早就不難過了。不過,這么好的機會可不能錯過。
“藥單的事蘇瑾桐已經插手了,萬一盧仲禮報復,你們要給我撐腰。”
“好,你不要出面跟人家硬來就行。”陸澤宇說道,惹得旁邊的蘇瑾桐一時震驚,居然這樣就可以解決了?
“你們說的流民的事情,我也想參與。”
“這個不行。”又是異口同聲。
“就讓我參與嘛,我想過了,既然藥單的事已經打草驚蛇了,等著他們來不如提前下手。剛才你們說流民缺藥,正好可以以此為借口偷偷調查。你們就派我去給流民購藥,既能顯得皇兄對流民的重視,防止有人趁機暴亂,又能掩人耳目,一舉兩得。”
“剛剛我們答應的是讓蘇瑾桐去查,不是讓你查。”陸澤宇強調。
“讓他查,讓他查,我不會插手的,我就是出面一下,讓他們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方便他行事嘛。”安平開始撒嬌。
“不行,那你多危險?”程頌毫無余地地拒絕。
“我有你護著嘛。不然你說說,現在還有比這個更好的辦法嗎?又要安撫恭城的百姓,又要穩定流民,還要查清楚藥的事情,這馬上就是年底了,朝中也一大堆事要忙,你們兩個哪里有那么多精力?就讓我做這一點事,為你們分憂也好啊。”
陸澤宇和程頌沉默了,對看了一眼。她說得也有道理,這樣一來,不但方便蘇瑾桐查案,也解決了他們沒有可信之人的問題。畢竟這次流民中混進了不明身份的人,換任何一個外人去,他們都不能安心。程頌身兼守衛恭城和皇宮的要責,這些天已經是分身乏術,好多天都沒有回府了,實在是很難兼顧。
最后,還是程頌先打破了沉默,“你先容我們想想,讓你做也不是不行,但必須聽話,大小事由蘇瑾桐出面,你不能私自行動,要及時跟我們匯報。否則,在哪里大哥也把你抓回來。”
“我知道了,一定不會亂來的。”安平高興地說。
“你先別忙著高興,我只是說讓我們想想,可沒有答應你。”程頌補充。
“知道了,知道了,啰哩啰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