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三自殺的女人叫元春河,自殺原因不明,她有一個女兒,小學六年級,與她丈夫一起生活。至于她老家那邊的情況,反正我沒看出有什么問題,你自己看看吧,別帶走就行。”
她接過檔案,我和她一起看。
當然她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她只以為是楊徽陪著她。
檔案的內容與剛才那位說的差不多,基本上排除了元春河血親厲鬼殺人的可能。
她的所有親人都健在,無人在她死亡前后死亡,血親厲鬼的條件不成立。
可這樣一來,又回到最初的那個問題:
哪里的厲鬼在索命?
為什么索命?
“夜游哥哥,你看出什么問題了嗎?”
“沒有。”
她點點頭,看著很失望的樣子。
“你和剛才那位什么關系?”
“朋友。”
你的朋友站在正字之下,為何你成了個只能見鬼卻不能對付鬼的半吊子道士?
“夜游哥哥,你為什么不說話了?”
“你的朋友挺好。”
“那夜游哥哥什么時候把你的神仙朋友介紹給我看看呀。”
我一直在和你說話。
只不過你不知道而已。
“神不是誰都能見的,就算我把他請來了,你看不見也沒用。”
“那我為什么能看見你?”
“我怎么知道。”
她嘆了口氣,把檔案放回檔案袋里,托著腮發呆。
“也許你能看到我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會啊,我一直覺得我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是天將將降大任于我,可惜我怕吃苦,爺爺教我的我沒學會。”
“沒學會就算了,你一個女孩子別成天和鬼打交道。”
她回頭看向楊徽,有那么一刻竟然有點希望她能看向我。
可我知道那是妄想,她看不見我,因為我是神。
“夜游哥哥,你知道嗎,我覺得與鬼相處比與人相處要簡單,輕松。”
“鬼以前也是人。”
她背對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不過我想她現在應該在笑。
笑什么?
笑我太悲觀嗎?
“夜游哥哥,你以前是什么樣的人呢?”
“我以前是個很沒有意思的人,認識我的人都說我圣母心泛濫,愛管閑事。”
“那你死后為什么變成了鬼?還當上了鬼差。”
我并沒有變成鬼,我是直接成了神。
夜游神。
然后又因為圣母心太泛濫,被貶到這里當了個宅神。
“圣母白蓮花好像并不是什么褒義詞。”
“可好人死后不是去天堂嗎?”
“我們這地界兒沒有天堂。”
“為什么?”
因為天帝把那個上帝打回去了,很早很早之前的事了,我也是聽日游那家伙說的。
“因為我們有自己的神。”
“神也分國界的嗎?”
“天上地下又有什么區別呢。”
若無人間,便無地府,亦無神仙。
這句話不是我說的,我的覺悟沒有那么高。
套用日游的話,神無情無欲不是規則,是修行。
我屬于修行不夠。
不過其實我覺得我當夜游神那兩年除了同情心太泛濫,其他也沒有做錯什么。
也許我什么時候看淡了生死離別,我也就修行夠了。
“天上都是神仙,人怎么能和神仙相提并論呢。”
“你又沒見過神仙,怎么知道人無法和神仙相提并論。”
她被我說得啞了火,扭過頭面向我,背對楊徽,氣呼呼的樣子。
我本想說點好聽的哄哄她,可這個時候她的朋友回來了。
“你看完了?”
“嗯。”
“沒發現什么問題吧?”
“沒有。”
然后她的朋友把檔案拿走了,我和楊徽跟著她一起離開。
說實在的,在那正字之下,我沒什么感覺,可楊徽到底是鬼之身,壓力太大。
“你朋友為什么會問你的意見?”
“因為我能看見鬼呀。”
“有什么關系嗎?”
“有些人死得冤枉,變成了鬼,我能和鬼交流,能問出很多線索。”
“你倒挺有用的。”
她得意的笑著,步伐輕盈,走得很快。
“大人,我們還查不查那個厲鬼了?”
她走遠了,楊徽才敢開口說話。
這憨貨跟著我簡直就是煎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查。”
“可我們沒有任何線索。”
“怎么沒有。”
她剛提醒我了,沒有人比當事人更清楚事情的經過。
“大人有什么想法?”
“你去一趟地下,分別找元春河和那個跳樓的小賊問問。”
“可是他們這會兒……”
“就說我讓你去的。”
我這個前夜游神對他們來說還是個頭疼的,這點小事他們不至于攔著不給辦。
楊徽下去了。
她看不見我,這會兒我不能與她聊天,就一直這么陪著她走。
“夜游哥哥?”
她突然停下腳步,左右前后看了看,似乎是在找楊徽。
“咦?去哪了?”
她轉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四處找楊徽。
我一直跟著她,沒有說一句話。
有好幾次我差點沒忍住,因為她越來越著急了。
我是個見不得別人哭的人,尤其見不得女孩子哭。
她眼中有淚光閃動,可她卻賭氣似的不肯讓它流出來。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注意到一個我早就該注意到的問題,在她問我年齡的時候我就該注意的,她的年齡。
我沒問過她,可我能看出她多大。
她到底只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子。
我不知道她有過什么樣的經歷讓她覺得鬼比人好相處,可我能看出她把楊徽當朋友。
朋友突然不見了,她很著急,可沒有什么辦法,于是更急。
她只能不停的呼喚著“夜游哥哥,夜游哥哥”,然后漫無目的的找。
我是個心軟的人,尤其見不得這樣的事。
可我也知道我不能和她說話,楊徽不在,夜游哥哥也不應該在。
這個時候我不想跟著她,那對我來說太煎熬了。
可我必須跟著她,我覺得我必須跟著她。
不是因為她頭頂三尺外的那個神仙,單純的有這么一個感覺。
她找了好一會兒,終于還是累了,在附近公園找了個長椅,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陪她坐著,看著她,想安慰又不敢開口,真的很糾結,很難受。
“我真笨,如果我好好學爺爺教我的東西,也不會這樣了!”
她用力敲了下腦袋,頭埋在膝蓋里,肩微微聳動,看著應該是哭了。
我心里堵得難受,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背,卻無論如何也無法靠近她。
神是不能隨便觸碰人類的。
這是規矩。
這個時候我很后悔,不應該讓楊徽一聲不吭的下去,最少也得先和她打聲招呼。
這是我的錯。
我無法給予她安慰,也無法表達我的歉意,只能默默的陪著她,等她自己情緒穩定下來。
身為神,我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也許是我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了吧,以至于一個小女孩走到附近我都沒發現。
身為神,我太失職了。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小女孩伸出小手觸碰她的手,她輕易做到了我無法做到的事。
或許是感受到小女孩手心的溫度,又或者是聽到了小女孩的聲音,她緩緩抬起頭,眼睛紅紅的,臉上濕潤一片。
“姐姐沒事,小朋友,你的媽媽呢?”
她面帶笑容,目光柔和的看著小女孩。
“在那里。”
小女孩指了指不遠處和人閑聊的女人,那個女人也在注意著這邊。
“姐姐,這個給你。”
小女孩逃出一顆糖塞到她的手里,甜甜一笑。
“媽媽說,哭鼻子不好,我把我的糖給姐姐,姐姐不要哭了好嗎?”
“嗯。”
她笑著擦干臉上的濕潤。
“姐姐再見。”
“再見。”
我與她目送小女孩和她的媽媽手牽手離去,她笑著,我苦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