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個有學習天賦的，難道真沒看懂書？

不可能！

要也只能是沒有理解透徹。

樂思抬眼看向鳳鏡夜，訕笑著湊近他，手指一點點揪住他的袖子：“鏡夜哥哥，那你能不能教教我？”

“小思思想學，我自然會教，可是你為何要學這些？”鳳鏡夜下巴微收，雙眼凝住她，眸中暗光閃爍。

“沒為何啊，就是好奇。”樂思輕飄飄地回了句，然后露出一貫單純的笑。

涼風從大開的書房門外吹進來，玉葫蘆扇墜晃了晃，空氣有一瞬的安靜。

鳳鏡夜仰了仰頭，聲音爽朗道：“好，好奇是好事，有求知之心才會好學，今后一有空，我便在此處教你。”

樂思高興道：“謝謝鏡夜哥哥。”

鳳鏡夜微微點頭，換上威嚴的語氣對柳雙翼說：“你在書房外守候，沒有本將軍的吩咐，不許任何人進來。”

柳雙翼拱手稱是，毫不停留地轉身，徑直走了出去，輕輕地關上了門。

樂思看著他出去后，偏頭看了眼鳳鏡夜，隨后走向書柜抽出一本書，舉著說道：“鏡夜哥哥，沒想到你這里如此多志異小說，平時看不出你喜歡這個啊。”

鳳鏡夜踏步過去，輕巧地從她手里取走書卷，“不過是打發無聊時間罷了。”

“子不語，怪力亂神。”樂思念叨了一句仲尼干爹教過的話，然后望進鳳鏡夜的一雙桃花眼里，語氣調侃地說道：“鏡夜哥哥，你信這個？”

鳳鏡夜看她目光炯炯，心知她在開自己玩笑，也不計較，只點點頭說：“嗯，《論語》倒是學得不錯，不過這話的意思是強調君子應正道在心，鬼神不是重點，私以為閑暇之時偶爾看看也無妨。”

樂思沒有看到想要的反應，撇了撇嘴，算是認同地點了下頭：“有道理。”

見她神情有明顯的失望和不滿，鳳鏡夜笑了笑：“你若是感興趣，也可以看看，不喜歡的話，放一邊便是。”

鳳鏡夜將書遞到她面前時，本以為她會拒絕，沒想到樂思順手接過書卷翻開，說了句：“其實我挺感興趣的。”

鳳鏡夜微微一愣，隨后笑了笑，空手縮回去，溫柔地看著她把書頁翻得飛快。

須臾，樂思像是發現了什么，眼睛一亮，指著某一頁上的文字，問鳳鏡夜：“鏡夜哥哥，你看這個書生被剜了心哎，你說他還能活嗎？”

“人沒有心，自然活不了，不過這是志異小說，所以書生不會死，只會失去記憶，變成一個無心之人，就沒了……”

鳳鏡夜耐心地解釋，忽然一頓，止住了話頭，深深地盯住樂思的臉。

樂思似無所覺，仰頭繼續追問：“就沒了什么？鏡夜哥哥你說啊。”

有這么多故事，美女畫皮，狐妖書生，為何單單問這個，是故意的？

鳳鏡夜瞇了瞇桃花眼，手腕一抖，唰地展開折扇，笑道：“常言道，做事需要用心才能做好，這人沒了心，還能做什么呢？愛人也同樣如此，一個人要是沒了心，就沒了愛人的能力。”

樂思似懂非懂，搖頭道：“沒了心就變成這樣啊，那還要腦子干什么？”

“嗤！”鳳鏡夜聽她嘲諷，不由得笑出聲來：“小思思說得對，都是他們太蠢了，才會連心愛之人的模樣都能忘記。”

樂思：“……”

如果他和她一樣是在打啞謎，那他們說的可都是龍澤凌啊……

他敢這么說皇上，認真的嗎？

樂思突然懷疑是不是自己搞錯了，鳳鏡夜其實根本沒有懷疑自己吧？

樂思認真思索起來，心不在焉地回了他一句：“就是，太蠢了。”

視線一寸一寸描摹清冷平靜的五官，唇角微揚，鳳鏡夜指尖不住摩挲扇柄。

不經意間流露的神情，這才是你的真面目，是么，小思思。

-

自那以后，樂思接連七日在書房和鳳鏡夜談論四書五經。

鳳鏡夜講解的時候，樂思就在那一邊聽一邊磨墨，有時候鳳鏡夜興致上來，非要樂思給他寫幾個字看。

樂思也不知道他這是什么癖好，為了讓他繼續講，也就勉為其難地把自己半吊子水平的書法拿出來展示。

就這么寫著寫著，她書法水平竟也提高了不少。

樂思放下筆，拿起薄薄的紙張，嘟起嘴巴輕輕呼氣，吹干上面的墨水。

樂思隨意地推給身旁的鳳鏡夜，無奈道：“給你，這下好了吧，可以繼續講《周易》了嘛？”

據說這是武王姬發他爹文王姬昌寫的，樂思去封神的時候，姬昌早沒了。

可惜了，要是早知道就能找本人親自講解了，總比后人二手注釋得好。

鳳鏡夜捏著她的這張字，左看看，右看看，像是永遠也欣賞不完。

樂思皺著眉，費解地看著他，待他目光投過來的時候，瞬間換上歡笑的表情。

“鏡夜哥哥，我得字這么好看嗎？你怎么都看不膩的，還要我寫。”

鳳鏡夜點點頭，下一秒，又搖了搖頭：“這七日來，我日日讓你寫字，你每日寫出的字竟都不一樣，也是難得。”

“鏡夜哥哥是夸我字跡百變？”樂思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就當是夸自己了。

鳳鏡夜存心逗她，故意說：“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的字與你本人相去甚遠，丑得千奇百怪。”

“什么？”樂思沉下臉來：“鏡夜哥哥太過分了，怎么可以這么說我！”

鳳鏡夜放下紙，湊到她面前，好笑道：“小思思這就生氣了？”

樂思遠他幾步，別過頭去：“我要是說你字丑，你會高興？”

她遠了，鳳鏡夜就靠近：“是我說錯了，不是丑，應當說是不娟秀。”

“……你變著法說我丑！”樂思張牙舞爪，表情狠得像是要刮花他的臉。

鳳鏡夜不敢開玩笑了，趕忙說：“別急別急，聽我說完。”

樂思睨著他，仿佛在說：聽你狡辯。

鳳鏡夜端正姿態，認真道：“你這字跡顯然還未定型，一會兒狂放不羈，一會兒豪情萬丈，一會兒雄健灑脫。”

“但都逃不過一個字：草。”

在地球網上沖過浪的樂思：“……”

我懷疑你是在罵我。

“完全沒有女兒家的娟秀清麗。”

果然還是在罵我……

樂思不服氣道：“憑什么女兒家就要字跡清秀不可？那么多書法字跡，還不讓我都玩一下啦？”

鳳鏡夜一怔，斂去了笑意。

樂思也不知道自己戳中了他哪個點，忽然就不說話了。

樂思不是會咄咄逼人的那種人，所以見他沉默，也就不繼續說下去了。

反而是鳳鏡夜，過了會兒突然道歉：“是我不對，不該這么說。”

他忘了，跟過鳳洛卿的女子，又怎會是甘于卑微之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