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杰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從小到大他遵紀守法，努力學習，力求上進，在家是個好孩子，在校是一個好學生。可今夜，在異鄉，卻被當作犯人一樣押著上車，關在一間屋子里。

梁杰同住一個店的七個人，被治安隊兩隊人馬堵在巷子里。治安隊員揮舞著警棍，張牙舞爪，喝令他們蹲下，雙手抱頭。

“阿sir，我們剛到這里，我車票能證明！”梁杰不知道如何稱呼，想起港片對警察的稱呼，就隨口叫出來。戰戰兢兢把兜里時刻帶著的車票遞了上去。

“誰是阿sir，別亂叫！”一個治安員接過車票，用強光手電筒照了照，臉色大變：“這是車票？”

“真的是車票，我們從家里過來的大巴提供的。”梁杰委屈地說。

“你當我三歲小孩呢！車票始發地和目的地是手寫的？老實點，沒暫住證的上車！”

梁杰才想起他和張超在站外買的票，車票是司機隨便給的。可后面進來的三個男孩，拿的是當天到達的火車票，但因為沒有未婚證，也被抓了；那對夫妻有正規車票，有結婚證，但因為沒有節育證，也被抓了。

“老大，我們剛結婚。還沒生孩子呢，這節育證？”

“廢什么話，上面規定的，上車！誰知道你們是不是逃避計劃生育跑出來的！上車，老實點！”

屋子里同時關著的還有幾百個和他一樣來自他鄉的人。他們大都是因為沒有暫住證，未婚證……這個證那個證的。梁杰怎么也不明白，大家都是這個國家的公民，為什么還要暫住？

屋子里只有二三十平米，擠著幾百個人，大家像沙丁魚一樣擠著，連蹲下的地兒都沒有。

“我們剛到，哪里有時間辦理暫住證？”

“衛生證是什么，聽都沒聽說過。”

“明擺著找茬，欺負我們外鄉人！”

“就是，就是，這個證那個證的，總變出一個你沒有的。”

……

大家七嘴八舌，咣咣咣，一陣鐵棍敲打鐵門的聲音過后，幾個人跟著一個拿著大喇叭的治安隊走了進來，示意大家安靜：

“大家聽好了，抓你們不是我們的主意，是上面規定要查的。沒有暫住證的，要交300元罰款；沒有未婚證的，有了結婚證沒有節育證的罰款200元；沒有結婚私自同居的罰款800元，沒有衛生證的100元……有錢的過來交錢就可以走了，沒錢的打電話給親朋好友老鄉什么的，拿錢過來贖人。這里有幾部部電話，打電話的現在可以過來了。天氣很冷，先交的先回去睡覺！”

話音剛落，就有幾個人走到那幾個治安隊員旁邊，那里不知何時擺了個小桌子，桌上一盞臺燈，桌旁坐著一個人，正拿著一支筆轉著。

“老大，以前沒聽說過衛生證，這不合理啊”

“我們也剛收到上面通知。我們也是按規定辦事！”

“算我們倒霉！”那幾個人是因為沒有衛生證被抓的，罰款較少，交了錢就出去了，那治安員把那些人名字登記在筆記本上，又寫了一個收據，讓出去了。

除了那幾個，剩下的都在等，沒有人前去交錢。

“你們有錢的，趕緊啦，剛才走的幾個，之前來過，知道規矩。你們賴不掉的，該罰的還是要罰。跟你們說，在這里吃住都是要錢的，拖得越久交得越多。”

還是沒有人動，所有人都在等。那人又繼續說：“跟你們說，不交錢的，沒錢交的，一周之后將會被送往樟木頭，送往廣州。”

“送往樟木頭做什么？”有人問。

“我怎么知道，我沒去過，聽說做三個月苦力，換取車票，遣送回原籍。至于送不送回原籍，我就不知道了。”

和所有人一樣，梁杰越聽越心驚。大家都竊竊私語。怎么辦？他可不想送往什么樟木頭廣州的，說不定送去黑煤窯，一輩子就出不來了。可是他和梁超身上只有四百塊錢，還差兩百塊。再說即使有六百，交完了他們吃什么？住哪里？

梁杰和張超商量，張超的意見是再等等，看看情況再說。又有兩個女的上前去：“長官，我們剛到東莞，身上錢不多，你們行行好，能不能少罰一點，兩個人五百可不可以？”

“少一個子也不行，上面規定的。”

“求求你了，長官。你們行行好！”

“別廢話，有錢就交，沒錢滾回去呆著！”登記的治安員兇巴巴的。轉而又對著擴音器說：

“大家都聽好了，這里不是菜市場，不討價還價！”拿著擴音器的人又說：“大家還是抓緊時間吧，夜里天氣冷，這個房間也沒暖氣，也沒個廁所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剛才兩個女的又過去，什么話也沒說，交了錢。拿到收據后看了看：罰款200元。車費30元，水電費50，晚飯20元！不滿地問：“長官，我們沒吃過你們的飯啊？這水電費？”

“哪來那么多廢話，走不走！”聲音在擴音器里加倍響亮，那女的嚇得不敢吭聲。接過收據出去了。

又有幾個人交了錢出去了，一些人開始過去打電話。梁杰看了電子表，凌晨三點半。他這才發覺四周好冷，他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對梁超說：“表哥，我們怎么辦？這錢非交不可了。”

梁超也皺著眉頭：“在東莞，能借錢給我們的，我也不知道有誰。要不你打電話給周蕓吧？”

“也只能如此。現在這么晚了，我明早再給她打電話吧。”想到周蕓，梁杰心里也沒底，不知道她有沒有錢，愿不愿意幫他們？

剛才喇叭里說沒廁所，大家以為是嚇人的。可隨著時間持續，一些人開始嚷著要上廁所，結果的得到回復是：“自己想辦法！”那幾個治安員，怕人出去跑掉，無論說什么都不開門。

于是，幾個男的憋不住，在一個角落嘩啦啦解決了。狹窄的房間里，頓時充滿了尿騷味。男人還好，有些女的也憋不住了，在幾百人屋子里，怎么也不好意思解手。

尤其是跟梁杰同一個店的那對夫妻那女的，拉肚子，幾次申請出去，都被拒絕了，憋不住了，開始大罵：“你們，你們不是人，你們是魔鬼，是禽獸！”

“啪！”一個響亮耳光響起！“死雞婆，叫你罵人！”

“你怎么打女人！”張超搶前一步，在那個治安員第二個巴掌甩到女人臉上時抓住了他的手。

“你！”那治安員身材比張超矮，手被拉著，另一只手搗向張超腹部，張超側過身把那治安員一甩，那人側躺在地，剛好把拿個警棍沖過來的另一個治安員絆倒在地。兩個人哎喲哎喲爬起來。操起地上的警棍又撲過來。

張超側身，起腳把其中一個踹出去，順勢躺倒，又把另一個人絆倒。轉過身，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拍拍手上的灰塵，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好！”周圍的人紛紛喝彩。

梁杰知道，張超練過武術，在汽車站說兩下就把人撂倒，梁杰還以為是吹牛。沒想到張超真的有兩下子。

倒在地上的兩個人，再次爬起來，正想又撲過來。“住手！”一聲大呵來自登記收錢的那個治安員，那人站起來，身材魁梧。那人指著張超：“你，給我過來！”

梁杰看見，魁梧治安員手上拿著一根電棍，滋滋作響！完了！梁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