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蘇銘,是一個老不死。
‘蘇銘’是進入文明時代時,我自己起的一個名字。
生來,我記的第一件事,是我的原始人父親升起了人類自己的第一把火。
是的,你沒看錯。
沒有火神,沒有普羅米修斯。
只是一個光著身子、渾身長毛的原始人偶然間拿起兩塊石頭,帶著點好奇耍玩間相互敲擊,產生了人為的第一把火焰。
石頭間迸出火花點著了我們群落賴以生存的草原,燒死了十只山羊、三頭野牛和五只兔子。
剛起火時,父親帶著一群原始人圍著火苗好奇打量,沒有人去用手觸摸這陌生事物。
我帶著好奇擠了進去,然后作死地把爪子伸進去,結果身上毛發連鎖反應般全部燒了起來。
從此,我成了一個丑陋的無毛的原始人,一直到現在我還有些懷念我漂亮的汗毛。
當火乘著風,打著卷開始向四周蔓延時,難耐的高溫讓我們逃離棲息地。
大火燒了一個下午,我們在遠離火場的地方一直看到晚上,伴著動物的哀鳴入睡。
第二天,一群勤勞的原始人早早起來,相互間先吼兩聲,然后你蹲在我面前、我蹲在你后面,一排排圍成圈開始尋找身上的食物,順帶交流一下彼此的感情。
只有我站在圈外,光著身子,沒法加入。因為我是白條豬,身上的跳蚤已無藏身之處,已然在夜間逃離,尋找新宿主去了。
我的早餐沒有了,只能無所事事地略帶羨慕看著他們,聽著跳蚤在嘴里面發出‘叭叭’的誘人聲響。
一陣風吹過,昨日燒成的草木灰飄到我臉上。
香氣,也隨著風灌進了我的鼻子里。
我吼吼兩聲,想通知伙伴,但是沒人搭理。
我看看那些依舊沉醉在早餐的同伴,轉身向著火的地方走去。
走進燒過的草原,沒多遠,就看到了一具燒焦的野羊尸體,香氣從它身上傳過來。
我走到邊上,趴到尸體上聞聞,腹中傳來一陣陣咕嚕聲。
我遵從內心,扒開焦黑的外皮,露出里面帶著熱氣的金黃烤肉,大口吃起來。
吃飽喝足,我提著一條羊腿回到原始人面前,把羊扔到他們圈了。
臉上帶著自豪吼了一嗓子,示意他們也嘗嘗。
一群原始人看著燒焦的羊,先是一塊愣了愣,接著同時抽抽鼻子,雙眼放光盯著圈子里的羊,每一個都想用眼把羊吃盯到肚子里,然后躁動開始。
早餐間,毛發亂飛,有原始人眼腫的像包子,首領身上漂亮的毛發一塊塊的斑禿。
厲害了我的原始人!
一頓飯后,原始人智商直線上升。
先是揪著我,讓我領著去尋找羊。
結果還真找到了九只羊、三頭牛和五只兔子,不過兔子已經碳化。
沒關系,這時候沒人規定碳化的肉不能吃,先領著。
拖著食物回到正在居住的小窩,將食物集中起來,再挖坑埋進去,踩平了。
不能隔壁傻叉聞到味,打不過啊。
接著一群原始人圍上了父親,連吼帶比劃——意思是你怎么弄出的火?
父親只能從新回到火場中,趴在地上一點點的找起昨天隨手扔掉的石頭來。
不多時,父親舉著兩塊石頭回來,拍著胸膛吼吼吼······
從那以后,父親成了群落的點火手;兩塊石頭,成了群落的圣物,由首領保管。
一年年,群落因為掌握了原始時代的核武器,不斷吞并壯大,成了方圓百里最強群落。
首領不斷的尋找其他群落,帶著圣物和食物,擴張群落。
父親則是仗著能點火,四處勾搭美人,為我添了七八個名義上的兄弟姐妹。
我也一天天長大,我的‘丑名’也一點點流傳。
新并進群落的原始人,不管熟不熟悉,總會第一時間找上我,摸摸我光滑的皮膚,接著相互看看大張著嘴吼吼離去,絲毫不介意我的齜牙咧嘴。
日子在瑣碎中流逝。
春去秋來,滄海桑田。
父親死去,首領埋葬,群落聚聚散散,我依然如故青春年少。
無所事事又不死去的我,在群落附近的河里散養了一大群烏龜老鱉。原因是偶然間我吃了一只烤烏龜,味道很鮮美。為了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時候的自己,也為了我的胃,就動手自己搞起了原始養殖。
······
雨下雪落。
我見證了兩個穿著獸皮的群落,在阪泉之野揮著木棒、丟著石頭相互打架,勝者接受對方的一切。
我站在那,手里領著一塊尖石頭,在一塊石板上用歪歪扭扭的筆畫,記錄著。
后來,有人看到了這塊石板,還神奇的破解了上面的筆畫,知道了上面的意義,據說根據上面的筆畫創造了文字。
我見到了那個人。
一位沒毛的少年,眼中透露一股野獸的狡猾。他告訴我,他給自己起了一個代號叫“倉頡”。
以后的歲月,每每看到文字的變化,我都能想到我在樹下遇見的那個少年。
日月輪轉,草木枯萎又發芽。
群落不斷離散聚合,又一個大群落出現在了我出生的地方。
他們派出最強壯的戰士四處外出,不斷的邀請來一些其他群落的首領。
在一個月明星稀的晚上,大群落年輕首領和一些其他首領在火邊一起吃起了烤肉,之后抬著我養的最大一只烏龜扔到火中。
火滅,烏龜取出,我最喜愛的烏龜肉沒了,只剩下烏龜殼。
大首領請來了一個帶著面具的巫師,請教烏龜殼上的天意。
我在遠處有點可惜烏龜肉,說了聲“瞎······”。我本來想說的是:“瞎胡鬧啊,我的烏龜肉?!?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巫師聽到了。
“夏!”巫師雙手拿著烏龜殼,舉起向天。
同樣的過程幾百年后又見了一次,我和他們想商量一下:“能不能不糟蹋烏龜。”結果巫師直接喊出“商”。當時,弄得我都有點頭上冒煙,又說不清理,索性也就不管了。
到了又一個大部落以同樣的方式出現時,我以為還是會消耗掉我喜愛的烏龜時。
沒想到他們的首領反其道而行,把大群落分成小群落,由最強壯的戰士帶領,分散到不同地方去了。
我很高興,終于不用在燒死我的烏龜了。
······
我看著家旁邊的槐樹死了一茬又一茬。
占著我家的群落慢慢變小,遠方慢慢的出現了幾支大群落。
這些群落修建高墻,散種糧食,用火燒出石頭里的金屬,打造兵器,不斷的打架。
又是百年,剩下了七只群落,他們叫自己齊、楚、燕、趙、韓、魏、秦。
頓頓停停,打架百年,一個叫‘嬴政’的首領再次讓最強壯的戰士,抓來了其他六個群落的首領,一起在一個大房子里商量著。
后來我聽說:‘嬴政’叫自己始皇帝,統一了那位樹下少年寫出的文字,又把全部落的兵器收起來鑄成十二個山那么大的金人等等。
我聽說后,對金人很好奇,想見見。不過后來我找遍了所有群落,也沒發現十二個金人。倒是在途中碰到了一個流氓混子,請我吃了頓狗肉,那滋味我一直想了千年,算是唯一收獲。
本來我打算要進‘嬴政’死去睡覺的地方,看看金人在不在里面,卻因為一把火讓我打消了念頭。
‘嬴政’給自己蓋的大房子被一個叫‘霸王’的家伙點著了,火燒了三個月,我在驪山上欣賞了三個月。
因為這把火讓我想起了父親點著的第一把火,這讓我有些想吃烤羊了,就下山放過了驪山上‘嬴政’的房子了。
走走停停,我走到了長安大街上。
一個個漢子,一位位小娘,都帶著點自豪,邁著六親不認的步子,斜眼看著拉著駱駝背著行囊的金發碧眼深眉高鼻的遙遠群落來人。
一位年輕稚氣的披甲小將,頭戴金盔翎羽騎在馬上,連帶興奮地呼嘯著從我身邊飛馳而過。
后面一位同樣裝束的大汗揮著馬鞭,大喊著:“病兒,你慢些,莫傷著他人。”打馬追去。
我看著遠去的小將,想起自己把手伸進火焰的場景,不覺微笑起來,誰沒有個年輕的時候!
我搖搖頭把思緒趕出腦海,繼續我的旅行,我已經決定去看看遠方的美景。
過了這么多年,家鄉的所有地方我都看過了,想走遠些。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瞅瞅。
北地,荒蕪的草原上,我再一次見到了那位街上打馬的少年。
他像我一樣,拿著筆,在一塊石頭上寫字:“此地乃漢地,蠻夷滾遠些!”
真乃英雄也!我還未在其他大群落見到過如此英氣勃發的少年郎。
可惜,我沒能在見到過他。
······
隕石天降,氣運之子復漢。
三國周郎,司馬立晉。
運河通南北,李氏起舞。
我昔日在河邊烤烏龜時見到的一位小娘,住進了最大的房子,她想邀我進長安,一起管事。
我拒絕了。
我覺得她不是想讓我管事,而是想吃我的烤烏龜。畢竟第一次見面,我烤的烏龜都被她搶去了,也不知為何她如此能吃?
后來,我看了她的無字碑,想到自己應該是最擅長在石頭上刻畫的人,就想寫上點什么。
最后想想放棄了,因為我記憶最深的就是她拉著我的手撒嬌著搶烏龜吃,那時候她圓圓的臉蛋上滿是油膩。我提提筆又放下,那么可愛的人還是留在記憶中的好。
······
陳橋上,趙氏稱孤。
草原上,鐵骨柔情。
我騎著馬,背著弓,跟著手握凝血而生的草原男兒,追亡逐北。一起在一片內海釣魚,他揮著馬鞭,豪邁到:“此鞭所指,盡皆我土?!?
我恍惚間又看到了那位在北地石頭上刻字的少年:“此地乃漢地,蠻夷滾遠些!”
······
時隔幾十年,我又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走累了,想歇上一歇。
在故土,我遇到了一個有靈性的小鬼,常常帶在身邊,不時的向他講述千年的所見所聞、四方奇志,偶爾暢想一下未來所思。我講述的故事沒有寓意,只是想讓他多些見識,沒想到后來這些被他寫在了我戲稱為“燒餅歌”的童謠中。
歲月流逝,時光如梭。
滿漢失權,列強強侵。
天下紛爭,堅船利炮。
四萬萬兒郎起奮進,紅色崛起。
光陰流轉。
我站在月亮上,看著遠方的地球,暢談感慨:“昔日的兩塊石頭,到底燒了多大的火?”
旁邊的人像看傻子一樣,紛紛想這年頭石頭能燒?
我笑著繼續看地球毫不在意,心中卻在想著其他事情。
我摸了摸兜里的身份證,想著自己的存在恐怕瞞不了多久。
事實上,在一年前,我已經被人通知需要到醫院抽血查驗一下身份。
我年老成精,怎不知某些人的想法。
不過,我并沒有做出任何抵觸,因為我也想知道自己有什么不同?
在醫院配合的抽血檢查,貢獻點自己的脊髓血液和種子等,就按照安排離開了醫院。
令我疑惑不解的是,之后一年中我沒有接到任何通知,也沒有接到醫院任何身份證明,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
我為了放松,選擇了乘坐飛船來月亮上散散心,緩解一下一年來的緊張。
我不知道的是,我在月亮上看著地球時,人類的命運就已經發生了改變。
地球上,某一地下絕密實驗室。
一位須發結白的老人舉著手中的試管,癲狂大喊:“破解了、我們破解了零號基因,基因時代到來了,基因時代來了?!?
人類因為我的存在,向著未知之路開始了狂飆猛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