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茜的眼光灼灼，穿透透明的玻璃墻。

男子感應到她的目光，在靠近玻璃墻的時候飛快與她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在賀茗茗面前坐下。

他們各自拿起面前的傳聲筒，但雙方各自靜默。

賀茗茗不開口，被拘的男子也以無聲回應。

警察默默退居角落，看著二人無聲的對弈，只覺得里面的氣氛憋得慌。

所幸的是，賀茗茗并沒有沉默太久，“你為什么要潑我油漆？”

她并不想在警局浪費太多的時間，只想知道對方這么做的原因。

他若真的恨她，想要害她，世上有萬千的辦法，但他僅僅只是讓自己出洋相。

在她沒有來警局之前，她可以理解為對方是因為報道封殺的事情找自己泄憤，可她剛才發現對方并不像她所見到的那般簡單。

被警察拘留，會留下案底，普通人在這樣的時候大多懊惱喪氣，可眼前這個男人，在面對她的時候，不但沒有悔改之意，甚至覺得自己毫無過錯。

面對她的威壓，他也扛了下來，做到了沉默以對，卻沒有亂了方寸。

是不是有人指導過他？

“你害我和哥哥丟了工作，我嫂子因為這事與我哥哥離婚，我不該找你麻煩嗎？”

男人回答得很快，賀茗茗鑫悅的門口就聽到了他這套說辭，忍不住輕輕扯了扯唇角，“因為報導了關于我的事情，你們兄弟倆就丟了工作？”

“沒錯。”男子咬牙切齒地回答。

“我相信這次的事情會導致不少人丟了工作，但別人都沒找我麻煩，偏偏你一個人找上門了，為了報復我，還不惜在警局留下案底。”

賀茗茗還未說完，男子就惡狠狠打斷她，“因為我大哥受不了打擊跳樓了，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家人沒了，工作也沒了，只有這條爛命，我還怕什么？”

聽到有人因此跳樓，賀茗茗垂下的手下意識的猛地攥緊，但面上卻還是沉靜冷漠聽著對方的控訴。

她是沒想過這會導致別人跳樓，在她眼里，生命重于一切，沒有了命，其他的東西都是空談。

他哥哥內心到底有多脆弱，又或是受了多大的打擊，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她覺得對方很可憐，卻又很可恨。

這一切都該歸結為軟弱。

賀茗茗看他一個大男人眼角掛著淚，很多話沒有說出口，但她仍舊冷靜，不忘維護自己的立場，“難道我不該為我自己正名嗎？那些不實的報道滿天飛，我就活該被你們這些人抹黑，連帶著誤導其他的人嗎？”

“其他人都這么寫，都這么說，難道還有假？”

男人的一番反問徹底將賀茗茗那點憐憫之心銷毀，她冷冷勾唇一笑，“如果你愿意，我立馬讓人報道你是一個殺人犯。大家都說你是殺人犯，那你就是殺人犯了嗎？”

這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報道，用來應付對方的強盜邏輯再好不過。

男人顯然被她用話堵到了沉默，模樣有些喪，但賀茗茗卻毫不留情，“你是很可憐，但我覺得你更軟弱。”

“你覺得自己的這命已經是是爛命，那你現在就自刎，這個世上不需要你這種人。”

離開警局的時候，賀茗茗的手腳是冰涼的。

她雖然說了很多狠話，但她內心還是接受不了有人因她而死。

她只是讓何茜捍衛自己的名譽權，從來沒想過害死別人。

她這次就把一個人逼上了絕路，雖然那個人并不無辜，但他終究還是沒了。

何茜心里藏著事，沒立即發覺賀茗茗的異樣，等她留意起賀茗茗的時候，她內心仍舊忍不住一陣瑟縮。

她沒開口，賀茗茗反倒開口了，“何茜，你讓人給警局的那個人換個好一點的環境。”

何茜猜到她仍舊在想那個潑她油漆的男人的事情，還以為賀茗茗會讓她繼續去調查那個男人的背景，然而卻沒想到賀茗茗只是讓她給那個人換個好一點的環境。

他讓她在大庭廣眾之下丟臉，她還要以德報怨？

何茜顯然是不贊同的，“賀總，你又沒錯，為什么要對一個做了錯事的人寬容？”

“何茜，他哥死了，因為我。”

何茜聞言臉色大變，嘴唇動了動，卻不知說些什么。

“是不是因為我做事太過于激進果決了？”

賀茗茗語氣悠悠地說些，目光沒有看向何茜，視線落到車外花壇上的花花草草上。

何茜的雙唇顫動得更厲害，好半天，她才開口：“賀總，這不是你的錯。”

她語氣十分肯定，似乎這樣就能夠讓賀茗茗從那莫名讓自己背負罪名的情緒中走出來。

她覺得自己坐錯了，可是何茜覺得她并沒有錯。

她不僅僅是覺得，而是事實上，賀茗茗也沒有錯……

“錯的人不是你，而是他們。他們錯在捅了簍子，卻沒有承擔闖簍子的后果的勇氣和能力。”

“我只能說那個跳樓的人太軟弱無能。”

“你只是捍衛自己的名譽，無論是你，還是其他人，被人誤解，想要為自己討回公道，都會讓他們經歷這樣的打擊。只是現在這個打擊是你的而已。”

“換做是其他的人，他們一樣會自食惡果，接受不了打擊而自殺。”

何茜一遍又一遍地說著，賀茗茗似乎被她開解了，情緒逐漸平靜下來。

何茜說得沒有錯，她并沒有錯。

如果這次的她不對引導輿論風氣的他們下手，也會有其他的人出手。

“何茜，我不想再聽到關于他的事情，給他換一個好一點的環境，讓他在警局好好待上幾天，等他出來，任由他自生自滅。”

“我現在就去辦。”

何茜讓人把這件事情辦了之后，開車把賀茗茗送回了鑫悅。

經過早上那一出，鑫悅里面籠罩著低氣壓，幾乎所有的人都在默默做著自己的事情，沒有往日較為輕松歡快的工作氣氛。

賀茗茗第一時間察覺到了辦公大樓內沉悶的氣氛，雖然平時也是安靜無比，但沒有任何一次能比上這次給她帶來的死寂感更強。

鑫悅的員工看到她，眼前一亮，但沒人敢上前與她打招呼，都是低著頭就走，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工作。

賀茗茗臨時起了念頭，對何茜道：“何茜，你先去忙吧！我一個人在鑫悅里面四處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