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鈞參白了臉大驚道：“屬下不敢，大小姐您究竟要做些什么，還請明示?！?

林清月失笑道：“有人要殺我，自然也有人替我查明，不過，我不愿坐以待斃，不如順手推舟演一出金蟬脫殼，只是世間再無林昭媛，只有劫后余生的林清月?！?

“大小姐之意是假死，想逃過入宮為妃。”

林清月的手指淡漠地扣著桌面，道：“他們想要一具尸體，我就送給他們。下月初十我會大張旗鼓的前往南山，你就埋伏周圍伺機而動，待我跳入南山護城河，你將準備好的女尸也拋入河里，由熟識水性的人將我救起，快馬趕到別院。待這件事的風波過去，屆時自會釋放你們鄭氏親眷還有你的弟弟鄭泰?！?

鄭鈞心頭劇烈地一震，哀哀嘆一口氣道：“大小姐，既然決定以鄭氏親眷的性命要挾，屬下不敢不從，屬下必當盡心竭力完成大小姐的吩咐?！?

林清月心思一轉，道：“過幾日我就將綢緞莊和絲坊盤過去，你要打理清楚，重要之物搬回你的家中?！?

鄭鈞俯首道：“是，謹遵大小姐之命?！?

回到林府已是傍晚時分，林清月只覺得疲憊不堪，還未梳洗就一頭倒在榻上，突然汀蘭風風火火的闖進來，道：“大小姐，你怎么回來不和我說一聲。老爺都派人過來催了三、四次，我只是說您在練字不許打擾，若再不回府，我還真怕瞞不過去?！?

林清月伸伸懶腰，道：“汀蘭，為我梳洗一番吧?！?

惴惴不安想到，一來父親真為朝廷解決這災民問題，二來假死之計如若成功，父親即可順勢請愿養老歸家，只怕是父親滿腔為國為民的赤肝熱血，終是要冷卻歸于黃土。思索待定后，林清月穿過前廳、花園，直直奔向書房。

“父親，女兒有事前來拜見?！?

“進來吧”

推開房門，白玉大案立在堂中，案上堆著各種奏折鋪散開來，毫無章法，左邊是父親從蜀國求來的十方寶硯，十分稀罕，那各式筆樣垂直掛在筆架上。

東西兩墻各懸掛著《四君落雨圖》，左右一副對聯，乃是前朝詩仙的墨寶，其詩云：天清江月白，心靜海鷗知。也正是這兩句詩，父親為她擇了清，月二字。

瞧見父親正躺在臥榻看著手中的書卷，自是一股瀟灑風雅的書卷氣。

林清月擇了一處坐下，安靜道：“父親，女兒夜讀《淮南子》，聯想起父親今時今日的處境，敢問父親，為官之道是在高堂廟宇還是鄉野田地？”

林衡眉頭微皺，放下手中的經書，道：“高堂廟宇視為道，鄉野田地亦是道。不論身在何處只要為民之心不變，這就是為官之道?！?

林清月心內明然，道：“父親，家人的性命安危與您的前程相比，您會做何取舍？”

林衡不解道：“到底出了何事？你為何有這樣的詢問？”

林清月舉起左手，白色的絹帶透出點點紅猩，道：“這就是答案，只要我一息尚存對方就不會罷手?！?

林清月原原本本的將事情的經過說與自己的父親，也將轉賣綢緞莊的事情一并告知。

她看著父親的神情，悵然道，：“父親，是皇上要殺我。朝野皆知馮林兩家是政敵，若是我遇害馮柯良首當其沖自然不免被懷疑，正在我疑惑時卻看到那些殺手像是故意露出馮家武功路數，馮柯良如果派人截殺，必會尋找死士但絕不會將自家的武功路數顯露，欲蓋彌彰由此我斷定他們絕不是馮柯良派來的。假如我真的遇害那么我的死對何人最有利呢？誰能夠在京城肆意派出殺手且能夠躲過巡城御史和京兆尹府的眼線去謀害一品大員之女，目的就是殺害禮聘皇妃，營造輿論向馮家發難，一箭三雕能夠實施且有動機的只有當今皇上一人?！?

林衡大驚幾乎說不話來，手指暗暗發力骨節發白，千百種念頭一閃而過，心頭倏然如匕首入懷，自己的忠心也被凌遲的血肉模糊；嘆息道：“今日兇險，幸虧你沒事，清兒，是父親對不住你，也沒能保護好你。是我自己過于迂腐，想著只要一心為國為民，皇上定然能體恤臣下，保你在后宮安穩。如今竟到了狡兔死走狗烹得下場，眼下的確是進退兩難，唉，終歸是那件舊事惹下禍根。”

“什么舊事，可是李府慘案？”

林衡嘆息道：“李府慘案震驚朝野，當時刑部結案時只寥寥數筆說是南唐暗人所為，但是當時在獄中的李晚悠被暗人劫走下落不明，馮柯良按下這件事不讓刑部回稟，只說李府上下全部被殺害。刑部張合今日突然派人送給我一封信，這才將此事道出，還叮囑我萬事小心，我疑惑不已便派人去你的院子，不成想演變如今的局面?！?

林清月眉頭不展，道：“李默心死有余辜，李默心之妻乃當朝皇長公主，仗著是皇親和錢季禮沆瀣一氣構陷父親，差點害得我們家破人亡。李默心是罪有應得，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皇上竟然輕判錢季禮，只是流放了事，親族卻未受到牽連?！?

林衡道：“因為錢家是開國功勛，皇上不忍傷了老臣的心?！?

林清月神情陰郁如化不開的濃墨，不以為然，道：“父親也是老臣，怎不見皇上顯露半分仁慈。父親就是因為過分信任他人，才會被有心人利用。這三年來，皇上明面上對父親褒獎晉升，其實想借助您的手頒布皇令遏制武將實權，如今皇上要大婚親政，便不能一味平衡文臣武臣勢力，他要做的是中央集權?！?

林衡道：“貿然奪權會造成朝堂動蕩，怪我沒看清局勢，也罷，我是該歇歇還政于皇上。”

林清月推波助瀾道：“父親辭官不是放棄家國天下的大任，若是有心即使隱于山林市井亦可為大晉出謀劃策。但是父親您想過嗎，您的忠心為國在皇上眼中卻成了他親政的障礙，功高震主自古都成了君王的刀下魂。西漢的蕭何，三國的荀彧，前朝長孫無忌被誣陷謀反他們可都是是榮冠忠臣美名，可下場凄慘累受家人。回陽曲縣做個小官，也是一樣為百姓民生計，既全了您的心，也讓皇上安心?！?

林衡心內如翻攪的巨浪一遍遍沖擊著那份忠心，一心為國為君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也可為國赴死但是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的家人，哀痛道：“清兒，即使為父壯志未酬，也絕不會讓你再深涉險地。我會保護好你和你母親，明日為父上朝遞呈交安災之策后就上表辭官?！?

林清月道：“皇上絕不會讓父親這般輕易的辭官的，加之女兒是皇妃的身份?！?

林衡反復思量，點點頭道：“那些殺你的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與其被動防范不如將計就計設一假死迷局。”

林清月點頭示意，道：“父親，我正有此意。過幾日我會前往南山收取棉麻絹布，那里農田廣闊人口稀少方便出逃。我已與鄭鈞商議好，他會派出部下與我接應。到時父親就以送愛女回鄉入葬為由，向皇上奏表請辭，皇上不會不準?！?

林衡暗下決心，道：“好，那我們依計行事，清兒一切小心。”

“是，女兒告退?！?

林衡望著林清月遠去的身影，想到自己浮沉半生官場，為國為民鞠躬盡瘁可是卻愧對妻子女兒連累他們受苦。罷了，辭官回鄉權當是補償吧。

林清月拜會過母親，回到自己的閨閣吩咐著汀蘭整理行裝，還被汀蘭笑話置備這么齊全是要逃難。

林清月只是莞爾一笑不做否認，隨后眼神飄向窗外望著天邊的那抹血紅殘陽，眸中跳動著孤注一擲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