匍匐的評分在平和的氣氛下結(jié)束了。

接下來白天軍訓的最后一個內(nèi)容了：實戰(zhàn)擒拿。

軍體拳打了幾天下來，列隊表演已結(jié)束。

整個一操場也沒誰會期待，真可以揮著這套拳去走江湖。

踢、打、摔、拿、四套攻勢，結(jié)合退、閃、躲三套防式，盡管教官們反復強調(diào)了。

七個字溶于一腦，還勉強可以的大有人在。

七個字融于一體，這還能四肢靈活應用的可能沒幾個了。

“咱們呢，只是實戰(zhàn)演習，大家還找剛才分好組的隊友站好?！苯坦賯円部闯鰜砹丝煲恢芟聛?，同學們臉上的疲憊。語氣也緩和了許多。

“這樣啊，第一排的同學先來防，第二排的同學來攻。之后換過來啊。”

“我先跟王教官給大家做個示范，既然擒拿實戰(zhàn)，我們防的同學們盡量配合下攻的隊友啊?！睏罱坦龠吔庹f，邊一個利落的直拳橫踢，把配合絕佳的王教官直接倒地按頭鎖喉。

“同學們，雖然一周下來我們一直跟同學們說要拼全力，大家認認真真做好了軍訓。但最后的實戰(zhàn)擒拿，畢竟咱們是跟同學演習，用力點到為止就好?！备咧猩鷤冎v擒拿，最讓主任教官們擔心的就是學生安全問題。別打成一鍋粥。

但又不能把話說的羅哩羅嗦，“不能踢臉，不能打嘴……”這類話，不符合軍訓磨練意志，加強體魄的主旨。

各種解釋解說解答之后，兩兩一組的演習開始了。

女生們不用說，遠看起來，讓互相抱著肩的兩個人，看著不像在跳華爾茲就已經(jīng)是盡力了。

天艮和林寬，教官從身邊走來的時候，兩個人都客氣的點點頭?？唇坦僮哌h些指導其他人的時候，

“不客氣了。”第二排的林寬說著，

右腳蹬踩而出，輕而快的踢在天艮小腹上。

一不做二不休，林寬趁勢右腳前落，同時上身前傾，兩手插抱天艮大腿外側(cè)。

猛然后拉的同時，稍稍向左轉(zhuǎn)體，以另一側(cè)肩為力點，向前頂擊將跟自己一樣高的天艮利索的摔在了地上。

天艮這邊眼睛盯著林寬每一個動作，看出了林寬眼里的火花是從剛才匍匐的場外賭注來的。“如果不打不相識，該來的就來吧?！碧祠匏阒總€動作，積極配合著把自己“摔”了下去。

天艮臥倒，林寬毫不客氣的騎壓在天艮后背上，悶聲肘擊后，一臂卡喉一臂按頭。

看上去恰到好處，跟楊教官的標準動作如出一轍。

肘擊的那一下并沒絲毫客氣。看身下的天艮忍了沒出聲，林寬也不好意思再補其他動作了。

松了手，站起來，“該你了，隨便來吧。”林寬沒看地上，像說給自己聽。

“嗶嗶---噼!攻防交換?！眲偤?，哨聲響了。

交換站好位后，天艮二排。

剛才后背被狠狠灌了一肘，現(xiàn)在還隱隱作痛，說心里不想著收拾下林寬是假的。

天艮，從小跟奶奶在渤廣人口密集的中崗區(qū)大雜院街道樓里住著。

所謂自己家就是個睡覺的窩，廚房，廁所，浴室，走廊全是公用。

雖然是迎來了獨生子女時代，也是面臨了新中國第三次人口高峰。

沒有親骨肉，但一出睡覺的窩，走廊里就是黑壓壓的小屁孩兒。

剛會走，就學著躲；剛會跑，就學著打。

一直比周圍高出半個頭的天艮，很自然成了奶奶樓里的孩子王。

那時候，大家都在群架里成長。

定期不定期的小組賽，淘汰賽讓最強的樓隊，成為街隊，自然樓隊長就成了一條街的街隊長。

沒有不能揮拳，揮磚，揮棒子的規(guī)則，無規(guī)則戰(zhàn)下出豪杰。

小天艮剛上學就成了中崗區(qū)菜市街里的小霸王。

這份殊榮不是口傳口的虛榮。數(shù)字代表實力。

80年代后期，孩子們第一份工作，已經(jīng)從“打醬油”，升職到“換啤酒”了。

渤廣的啤酒，之所以能從小城市走到大城市，從國內(nèi)走到國外；積極督促著家里換啤酒的孩子們也是貢獻了力量的。

換一瓶啤酒，孩子會得到一枚“啤酒幣”，確切說，一枚自制啤酒幣。

瓶裝啤酒都有個金屬瓶蓋。瓶蓋被啟下來之后，孩子們會小心翼翼用碎磚頭把波浪形邊緣的齒輪砸平。

這樣，就是一枚印著啤酒花的啤酒幣了。

啤酒幣，在群架之后，作為愿賭服輸?shù)臄》疥爢T，需要每人交出一枚啤酒幣。

贏了，自然一枚枚的啤酒幣成了一排排。

不守規(guī)矩的群架，其實是大多數(shù)。這時候，菜市街上都是小天艮出馬，一頓拳打腳踢所謂擺平了之后，會從兩隊額外拿到種類稀少，甚至更珍貴的啤酒幣。

如此下來，天艮有一個大箱子，里面滿載了啤酒幣。

一個人的時候，天艮不是個呆著數(shù)幣的閑人，但對每一枚幣上均等的21個齒輪，卻很有興趣。

這已經(jīng)是奶奶回答不了的問題了。六年級的天艮，有了自己的自行車，騎車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圖書館去查明白了21個齒輪的理由。

小霸王天艮，從小就養(yǎng)成了自己找問題，自己找答案的習慣。

上了初中，這種啤酒幣爭奪戰(zhàn)，在街頭上漸漸銷聲匿跡了。

除了幾次為給小學的小哥們兒出頭，天艮拜訪了兩次派出所，一次醫(yī)院急救。

把人送進急救那次，老爸被從單位直接喊了回來。

沒給天艮一句話解釋的時間，就抽下了皮腰帶把兒子抽的衣服破的稀爛，簡直皮開肉綻。

看著奶奶面臉的淚水，拼命擋住了老爸的皮帶，抱住了自己的一幕，讓天艮再也不想惹是生非了。

第二天，老爸才弄明白，天艮不去的話，那孩子恐怕送到急救都來不及了。一周后，家里給送來了一箱雞蛋，一盒應時月餅。

老爸的職業(yè)是讓當年孩子們羨慕的橋梁工程師，由此全國各地的跑，常年不在家。

這次知道誤會了兒子，主動走過來，扒拉著天艮的啤酒幣箱子，手里抓了一把啤酒幣，問道：“你天天外頭野著，想過這瓶蓋被砸平以前，為什么周邊是波浪鋸齒形的了嗎。”

“嗯?！北舜硕疾惶m應這種突如其來的父子對話。

“嗯？嗯什么。你在意過這些鋸齒？”對這敷衍的“嗯”，讓老爸的脾氣又差點兒上來了。

“嗯，所有瓶蓋都是21個齒?！碧祠拚f。

“21個是既密封，又易開啟的最佳條件。最早，叫威廉·佩特的英國人造的。發(fā)現(xiàn)了力學里3點平衡的公式，最后找到了3的倍數(shù)21這個最穩(wěn)定點。我這箱子里都是21個齒?！碧祠薏辉敢庾屗谀棠碳以俪榈淖屇棠虛?。算是耐心的回答了。

“靠，你小子是不是經(jīng)常偷偷喝啤酒了？”老爸突然瞪起了眼。

天艮知道這對話沒法進行下去了。

“大富，你看你這驢性勁兒，就算不愿意表揚小天，也用不著拿這樣的話來啊。你不是明天還忙著去珠海那邊嘛，早點兒回家收拾收拾吧?！蹦棠贪牙习趾逯谱吡?。

天艮松開手里的啤酒幣，圓圓的血印兒留在手心。

之后，天艮更輕易不在人前，像小時候那樣無畏無懼的掄胳膊踢腿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總想著顧慮周圍所有人的想法，天艮覺得自己在不經(jīng)意中多了許多自己無法控制的圓滑世故，狡猾市儈。

中考前的天艮，為了繼續(xù)住在奶奶家，也不得不完成老爸定下的中考目標。

“行啊，想繼續(xù)在這片街上混著，那你考個中考狀元給我看看來?！崩习指揪蜎]想過，天天街頭跑的渾小子，能考個什么像樣子的高中。幾乎帶著嘲諷的，隨口說了句。

但，誰能想到，他還真就給實現(xiàn)了。

天艮看了看眼前的林寬。

目光黯然，確切說，不是眼里沒有光，是眼里根本就沒把眼前的林寬放進去。

還他一肘，讓天艮想起小時候的自己，突然覺得有些幼稚了。

于是，天艮完全照著楊教官，林寬完全照著王教官；

一個直拳橫踢點到為止，一個迎風而落自動倒下。

這組配合讓學校攝影組完美捕捉到了。

快門按下時，天艮跨騎在林寬后腰上，左臂卡喉右臂按頭。

最后，攝影組也完美收官，白天的軍訓主體內(nèi)容在各種總結(jié)發(fā)言里順利結(jié)束了。

“結(jié)束了，一起去吃個飯吧?！绷謱拸牡厣吓榔饋?，拍了拍身上的土。問的突然，并不自然。

“吃飯可以。林欣欣的邀請，你自己推不掉，拉上我的吧?！眲偛帕中佬烙峙苓^來喊林寬的時候，天艮早就注意到了。

“嗯。祝潔也會去的。一起吧。”林寬說。

“其實，即使不約，這附近新開的快餐就是一家肯德基，一家麥當勞。怎么也都遇上?！绷謱捰盅a充一句。

“能不能遇上說不好，聽老毛話的，得去食堂吧。”天艮算答應了。

“你是答應了吧。一會兒，我先去占地方?！绷謱捳f完先走了。

“我們換好衣服了，走走去一站地海石街新開的肯德基吧?！绷中佬拦灰呀?jīng)等在天艮要走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