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亥時，而我依舊在這御書房中批改著奏折，論才華，我不如歷代先皇，天資聰穎，文成武功一個不達；論謀略，我亦沒有可取之處，淺籌近謀，更沒有可取之處。

我不是一個昏君，不是一個明君，也不是暴君，只是一介平凡的庸君，一個不可能在史書上留下什么的男人。

或許，我并不應該坐在這里，其實有更加合適的人，若我的大哥沒有早早地因病去世，他的才華比我更適合這個位置。還有，皇……

我愣了一下，老實說，我并不想在這里想到她——我的皇妹，她做了些什么我都清楚，我也知道她其實比我更有才華駕馭這個皇位，但是，自古并無先例。

“陛下，夜已經深了。”

“你先回去吧，我批完這摞奏折就回去休息。”

一旁的安內監適時地提醒我，擔心我會不會太累。我不介意他的魯莽和界越，我也知道他是顧慮我的身體。

“安內監，你說，朕是不是一個賢君啊？”

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想這樣問問他，只是沒想到他的反應還是那么夸張，連忙跪下叩拜，懇求我饒恕他，明明他什么罪都沒有，我也一點都沒有想要責怪他的意思。

“陛下饒命，老奴知錯。”

“放輕松點，只是閑話，呵，評價嘛，朕也知道，朕只是一個庸君。”

我是不懂他們為什么都這么一驚一乍的，如果代代都是明君、賢君，那朕的子子孫孫怕不是終有一日“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朕不求流芳百世，但求不要遺臭萬年，才不會給子子孫孫留下重大的壓力。所以，有些事情做錯就做錯了，有些事情做對就對了，有的事情錯了的就不去改它，有的事情是對的也不去做它，這就是我的中庸之道。

“只是，陛下這樣的中庸之道不知會有多少人枉死。”

有點熟悉的青年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讓安內監有些驚慌。

“什么人？擅闖皇宮是死罪。”

“蘇瀚朗，別裝神秘了。”

我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等著他從門外走了進來。

“蘇三公子？你可知你這么做是大不敬！”

安內監還是在一旁警告他，當然對于內監的話，我一點都不覺得意外，畢竟他并不知道蘇翰朗是我的密衛之一。

“安內監你下去吧，我和他有話要聊。”

“遵旨。”

安內監沒有多說什么，慢慢退后幾步離開了房間，隨后蘇翰朗來到我的面前，行禮后就開始匯報

“我讓二哥前去賄賂王大人了。”

“這似乎不是可以告訴朕的事情啊，你不知道這樣會坑你全家嗎？”

蘇翰朗倒是毫不在意，而是一手將一份供詞拿了給我，我仔細看了看，那正是可以證明蘇嬋瑛無罪的證據。

“你就打算靠這個救你的嬋瑛？”

“就算沒有這個，只要陛下想救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果然，蘇翰朗真不是一般人，知道我的想法，卻是，我只是想借此殺殺嬋瑛的威風，但是，這件事情卻已經開始失控了，尤其是荊天玥的插手，讓這件事情變得不一般了。

雖然我不至于被一件小事奪了權威，但是我這皇妹的確也想坐上這把龍椅試一試。她又怎么知道高處不勝寒的道理。

不過我也無法否認，她的確比我有才能，也許皇位與她更加合適。

“隨她們去做吧。”

我看了看奏折，其中認定蘇嬋瑛案子里有冤情的依舊在上奏，看來這其中不少應該也是皇妹的門臣，算了，也就當作沒看到吧。

“就算她們要奪陛下的位子？”

蘇翰朗疑惑地看著我，似乎對我的舉動無法理解。

“據臣所知，被政變落馬的帝王都沒有好下場哦。”

“沒有關系。”

我當然知道，不是被囚禁在深宮中郁郁寡歡，就是當場被處以極刑，流放也好，充軍也罷，這就是我決定的道路，絕不后悔。

“陛下其實和我家幾個兄弟一樣吧，對妹妹是極度溺愛的。”

“朕就她一個妹妹，不保護起來難不成還摔出去？”

放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至少我不得不承認在這方面，我的想法和這蘇家的四兄弟是一樣的。

不過，就真的要把皇位讓給天玥，我還是有點擔心的，要是她沒做好，豈不是千古第一女昏君了，一想到這，我不得不汗毛倒豎，不過，有蘇嬋媖在，應該也不會太糟糕吧。

“陛下似乎在想一件極其糟糕的事情。”

“揣度圣意可不是什么好習慣。”

“臣知錯了。”

蘇翰朗兩手作揖行禮道歉，只是那副樣子讓我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他察言觀色的能力也太強了，反而讓我有種距離感，而我和嬋媖還有皓鴻相處時還舒適一些。

也所幸是這種相處方式，讓我對蘇翰朗不會放下芥蒂，也可以和他自然地交流。

“朕想失蹤。”

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這個簡直是胡來的主意，其實說出口的時候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請殿下自重”

蘇翰朗幾乎想都沒想就說出了這句話，而我也知道他只是在開玩笑而已。

“朕想看看朕的皇妹到底能不能夠勝任這個位子。”

“陛下！您這樣會被太后殿下責罵的。”

蘇翰朗言辭鑿鑿地警告我，但我并不以為然，畢竟對我來說，這個國家大事更加重要。

“國家大事更加重要，朕希望皇妹是值得托付的。”

“那如果她難當大任呢？”

蘇翰朗刁鉆的向我提出來這樣的一個問題，這讓我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她難當大任，那我就不得不阻止她。笑話，怎么阻止？按照我云穹律例，凌遲處死？那我還不如以皇位相逼，保她一命然后把她囚禁在皇宮里，永世不得出宮？這于我是一個不錯的結果，就是無法堵住這天下蕓蕓眾生之口了。

“陛下。”

“朕沒事，只是到那時，可能會有不少人為此付出生命了。”

這是實話，如果要讓天玥免于一死的話，只有把責任推在其他人身上，比如蘇嬋媖，還有其他的士兵，大臣身上。

所以我還是由衷希望不要發生這樣的事情最好。

“殿下，您還在想什么呢？”

“沒什么，只是期望皇妹有千古一帝的才能吧。”

“會的，臣的小妹也一定會助她一臂之力。”

如果天玥真的有這樣的才能，那我應該叫她什么呢？千古一妹嗎？這個名字好像也挺不錯的。想到這，我看著搖曳的燭火，在這天冷寂靜的深宮之中露出一絲孤獨無奈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