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當兩雙眼睛接觸到一起的那一刻，似乎世界的一切都停滯了。

場上是兩個對彼此非常了解，卻又非常不了解的人。

早上他們似都做好了決定，此生不再見。

但命運的軌跡卻硬是讓他們當天就再次相遇。

陳老板真的是個合格的生意人，將人帶到就直接轉身走了。

這就給予了兩個人足夠開展心理活動，醞釀情緒，管理表情的時間。

甘躍升并不是習慣于約朋友的老手。

一夜溫存，全無留戀暫且做不到。

至少也是個露水情緣吧。

更別說通過六感他也可以確定，林欣同樣是第一次做約朋友這樣的事情。

在良久的沉默后，甘躍升先行開口。

“好久不見。”

開場白應該是受到了方才編曲影響。

用在當下顯得名不副實。

當然，也是仁者見仁。

要是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般深情的話，那也是能貼合實際的。

聽到這樣的開場白，林欣放松的笑了。

兩人再見的第一眼，她腦海出現的第一個念頭是。

他跟蹤我！

這感覺是很糟糕的。

雖然兩個人相處還是很融洽的。

可兩個人關系的展開真的不是一個良好的開始。

開始不好，那么就最好不要有后續。

就讓約朋友的事情純粹點。

不要去想亂七八糟的。

這是她的堅持。

但確認過甘躍升的神色后，她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女人的心思的復雜此刻也展現得很透徹。

以為是被跟蹤覺得很糟糕。

但確定不是后卻又莫名失落。

好在她也是個擅長管理自己情緒的人，看了看表，輕笑道：

“早上到現在，不到四小時，你真覺得很久？”

甘躍升也發覺到了自己開場白的不恰當，不由尷尬，卻是強撐道：

“看時間沒意義，不是古話說的好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四個小時，那差不多也等于半年了。”

“行了，姐姐領你的情了。”林欣被他這強行解釋逗樂了，卻沒有笑出聲。

甘躍升松了口氣，和這位姐姐相處還是舒服。

善解人意，落落大方，一顰一笑之間讓自己的尷尬減弱了不少。

“那么，重新認識一下，我、甘躍升，也是小干媽專利持有人。”

“我、林欣，欣欣律師事務所法人。”

“想不到，你是個這么強大的女人。”

“我更想不到，你這么點年紀，居然已經是能拿到七十億貸款的人了。”

“我們這算不算商業互吹？”甘躍升笑道。

“算吧？”林欣也莞爾一笑，“以后還需要甘老板關照呢。”

“說不上關照，據說你的事務所名氣很大也很有實力，應該是不差業務的，算強強聯合的合作吧。”

“你還知道得蠻清楚的嘛。”林欣又有點懷疑了。

甘躍升卻是大拇指一指里面，“那里有個官家小姐，現在是我的員工，她給我介紹的。”

“好吧，這應該算冥冥中的必然，早知道現在，我昨天晚上丟票走掉就好了。”林欣搖頭苦笑。

甘躍升卻覺得不然，“其實這樣也沒什么不好，并不妨礙我們的工作展開。”

林欣卻是不太信任地看著甘躍升，嘆道：“希望吧。”

甘躍升似是想到什么，問：“對了，你這事務所的名字誰給取的？”

“我爸，這就是他給我拉扯起來的，怎么了？”林欣滿似疑惑地反問，他覺得這似乎不是一個問題。

“哦，那沒事了，我說怎么有著一股滿滿的老父親關懷呢。”甘躍升直接跳過話題，“咱們開始談工作吧，你去休息室等下，我去車里拿合同。”

“行。”林欣依言走開。

甘躍升快步去往自己的車，拿出一個文件包，回到休息室。

兩人圍著一個玻璃桌，分坐兩邊。

“你幫忙看看，這些合同里是否有陷阱。”甘躍升說著，將合同文件都拿給了林欣。

其實，在得到帝國法律精通技能后，甘躍升剛才得閑已經看過了，有沒有問題也已經了然于心。

但這恰好是個考驗林欣能力的機會。

工作是工作，私情是私情。

法務這種工作，能力才是第一標準。

林欣接過，開始翻越了起來。

甘躍升可以明顯感覺到，林欣翻閱的速度遠比自己快。

這是術業有專攻么？

但這樣真不會漏掉一些東西？

甘躍升思索著，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多余。

林欣很快就把第一個細節問題拋了出來。

“這貸款合同有問題。”林欣正色道。

“什么問題？”

林欣認真道：“年限，這么大的額度，給予的年限卻是只有五年，這不符合常理，我之前接手過最大的貸款合同，那也就十億，但最高還款年限卻都有二十年。

你這個額度，已經屬于頂尖級別了，在年限上按最高年的三十年都沒有問題，為什么這么短？這還款壓力可是很大的。”

甘躍升點頭，“這是經過商洽后我可以拿到的最高年限，透明的，沒有問題。”

林欣詫異的看著甘躍升，想說什么，卻選擇了暫時略過。

很快，她就發現第二個問題，“為什么沒有資金去向限制？”

“這對于我也是好事啊，有問題嗎？”甘躍升問。

林欣認真道：“肯定是有的，專項貸款，通常都有資金使用限制。

你這雖不屬于專項貸款，是你拿專利抵押進行的個人自由貸款，但有限制我覺得是好事。

專款專用看似限制了貸款方，讓他不能亂來，但其實是雙方都有利的。

貸款方不亂來，也一定程度上是對還款能力的一個保障，畢竟專款專用了，效益未必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穩妥的。

但你這貸款，給我的感覺卻是銀行方巴不得你胡亂花到別處去，最好還不上才好一樣。”

甘躍升笑了，“應該是吧，但這基本不會是銀行方的主意，是擔保方的，他們確實是出于這個目的，但我覺得這是個好事情。”

“行吧。”林欣繼續，很快看到下一個，“專利聲譽導致價值折損你擔全責嗎？”

甘躍升知道所謂的專利聲譽折損是什么，就是在經營過程中，出現問題，導致專利價值降低。

在這個情況下，自己又無法繼續償還貸款，那么銀行在進行專利售賣時，若是無法抵償銀行，這個責任將全部由甘躍升負責。

屆時銀行有權繼續進行資產清理封存，以補償足銀行損失為止。

就如他已經還了銀行十億，然后出現食品安全問題，專利價值大大降低了，同時他錢又全部花出去了，無法繼續還款。

這時銀行就可以將專利售賣了。

這時若是只能賣出去四十億，那么甘躍升將要再次變賣其他資產，以補足剩余的二十億貸款和利息。

畢竟幾十億砸下去，不可能什么都留不下。

這條款看似合理，但實際上卻是不合理的。

貸款于銀行來說也是生意，是生意就要承擔一定風險，不能說讓一方都承擔了。

甚至，如果抵押的是死物，如房產什么，這個貶值風險完全銀行承擔才是合理的。

虧損了也是他們的風險評估沒到位。

但專利和死物不同，是專利方還在繼續使用的，這時，雙方共同承擔專利貶值風險才是勉強合理。

“這個是不能改的。”甘躍升認真道。

“為什么？你認可這點嗎？”林欣問。

“不認可啊，主要的坑也就在這了，但我可以確定，如果要求修改這條，不僅銀行，幾大擔保方更是完全不可能同意的。

他們可就等著我往這里跳呢，甚至他們的后續也大概率會在這方面有一些布局。”甘躍升笑道。

林欣不理解了，“知道是坑你還跳？他們不同意你就不要他們擔保，大不了少貸一點，以小干媽的估值，無擔保貸個十多億還是輕松的。”

“十多億不夠的。”甘躍升搖頭而笑。

自己的宏圖大志要展開，那就得有足夠多先期資金。

平行世界的老哥給他一種排隊送死送福利的感覺，沒有足夠的錢去啟動這些項目，面對他們送來的福利就只能干瞪眼了。

但這是不能和林欣說的，他只好說道：“這個坑的最大前提是我還不上貸款是吧？

只要這個前提不出現，那么這個坑也就不再是坑了是不是？”

看著甘躍升不以為然，林欣卻是面帶擔憂，他認真道：“你說的是沒錯。

但凡事哪有萬全的？更別說，如你所講的，你將面臨阻截。

一旦出現問題，你不僅會失去小干媽專利，還很可能一無所有，我建議你別簽，要求修改。”

甘躍升心中微暖。

純粹的法務只會說出問題，表達看法，老板該怎么選擇不會再多嘴。

眼前這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純粹的法務，這是個用心在為自己著想，似乎都有點當成自己的事情看待的姐姐啊。

但他只是問道：“你還看到其他問題了嗎？”

“沒有其他問題了，但這個問題就已經很大了。”林欣眼見甘躍升不為所動，不由鄭重申明道。

“沒其他問題就行了。”甘躍升說著，直接拿出了筆，刷刷簽了起來。

這舉動看得林欣直皺眉，“這小沒良心的，自己說那么清楚了，這是把自己擔憂的東西都當耳旁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