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已經道過別的幾個高中同學趕來火車站送行,這讓張子帆心里酸酸的。
讓張子帆意外的是,平時和他少有來往的一個女同學陳然也來了。他們并不熟悉,所以他跟幾個男同學閑聊一陣后,才問起她來。
陳然的大眼睛中閃著光,說話的聲音也格外清脆干凈。她說是同學們打電話說要來火車站送人,所以自己也來跟張子帆道個別。
離別的時刻總是來得很快,火車的鳴笛聲再次響起,提醒著張子帆該上車了。
張子帆和男同學們一一擁抱,而這時陳然從包里摸出一個系著花絲帶的筆記本,送給張子帆。
“張同學,再見了!祝你前程似錦!”陳然微笑著說道。
張子帆的臉一下子紅了,趕緊接過筆記本,慌慌張張地說了一句“謝謝”,就轉身上車了。
張子帆就這樣告別了他的高中時代,踏上了開往大學的火車。
火車悠然地行駛著,田野、青山,各種風景在車窗外閃過。張子帆開始變得高興起來,他覺得他以后的生活,就如同窗戶外面的世界一樣,多姿多彩,充滿著希望。
張子帆盯著外面看了好久,才慢慢地打開了陳然送的筆記本。
只見扉頁上干凈地寫著:
就此和你作別
你要像風一樣飛舞
劃過彩色的長空
在無限的世界里
化作鷹一樣去翱翔
你將有一個光明的前程
和一首燦爛的詩歌
愿你回首過去
像紛飛的花瓣落入了你的生活
張子帆頓時思緒翻涌,他想起了父親和家里的大水牛,想起了去年春天在院子里種的柳樹,想起了高二那年幫一個女生撒謊后的難為情,但最讓他不知所措的卻是眼前的筆記本。
同學三年,張子帆幾乎沒有和陳然說過話。張子帆的座位離陳然很遠,張子帆對于陳然的印象僅限于她出眾的寫作才華。
張子帆記得,語文老師經常把陳然的作文當成范文讀給大家聽,并說從她的文字里能讀出詩的味道,略帶著女性的清冷。或許正因為如此,張子帆總覺得陳然是一個高傲的女生,不太敢接近。
如今陳然的幾句送別語,讓張子帆受寵若驚,就像一個從未謀面的友人,突然偷偷地告訴你,其實她一直就在你身邊。
這本筆記本就好比蜜糖一般,擊中了張子帆,讓他的心里又暖又喜。
一陣“咣當咣當”的火車聲把張子帆從無盡的思緒中喚醒,張子帆這才感覺到火車上的擁擠。整節車廂里除了人外幾乎再也看不到其他東西了,坐著的、站著的、躺著的已經完完全全把這整節車廂擠滿了,有人要去上個廁所,簡直比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還要艱難。
張子帆坐在座位上,連腿都伸不開,沒過多久,肌肉就有些酸疼了。不過,看著周圍擁擠的人群,他倒是有一種看熱鬧的感覺。
張子帆整了整衣衫,喝了口水,決定不再去想筆記本上的內容,轉而開始打量起眼前的這一切來。
對于第一次出遠門的張子帆來說,火車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只土撥鼠,要乘著綠皮火車去遠方尋找糧食。
張子帆看到了正在大山中開鑿隧道的工人們,看到了田野里打理莊稼的農民,看到了城市里來來往往的上班族,看到了雷雨過后樹林的翠綠,看到了很多大自然奇妙,張子帆由衷地感嘆,祖國萬里河山美啊!
這一路的景色,張子帆激動不已,完全沉浸在沿路祖國的美好河山中。
別人坐火車的痛苦,卻被張子帆當成了幸福,甚至連綠皮火車的轟隆聲都充滿了詩意,他覺得火車是在拉著形形色色的故事奔向原野、山脈和充滿光明的未來。不知不覺間,火車已經到站。
華夏能源大學位于銅城市,這個城市以發達的鋼鐵產業聞名全國。
銅城市的建筑大多依山而建,道路兩旁各種樹木密密麻麻,古老的建筑在樹叢中時隱時現。有條小河貫穿整個銅城市,銅城人把它叫作小南河。
山水養育著銅城的人民,閑暇之余,不少人來登山、游泳,山與水遙相輝映,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
銅城市的北面是一家大型的鋼鐵企業。20世紀60年代,銅城市大力發展鋼鐵產業時初建,到現在公司的鋼鐵年產量已經達到上億噸了。
鋼鐵行業的高速發展,很多與煉鋼相關的小企業也應運而生,在銅城市形成了一個以鋼鐵生產為核心的產業聚集區,這些產業的年收益占了整個城市的四分之一,也因此成了整個城市的經濟支柱。
銅城人大多在鋼鐵廠上班,很多工人把一輩子都奉獻給了鋼鐵事業,用他們自己的話就是:“為了祖國的鋼鐵事業,拋頭顱灑熱血。”
銅城市的南面,與鋼鐵廠相對的就是華夏能源大學了。這所大學也是銅城市的另一個招牌。銅城市長有一個形象的比喻,銅城市是啞鈴型發展,一頭是產業,一頭是教育,中間連著政府。這話雖然有些托大,但也貼切,說出去也為銅城贏得了不少的掌聲。
那是個陽光充足的午后,張子帆懷著激動的心情來到學校。
華夏能源大學坐落在半山腰,建筑被山上的樹木遮蔽著,校門口的牌匾上寫著學校的校訓——艱苦奮斗、自強不息。看起略帶滄桑的校訓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空氣里彌漫著青木潮濕發澀的味道,校門口的草地上有幾只鳥在飛來飛去,再往里走,一棟棟古老的建筑映入眼簾。
“真美啊!”張子帆不禁感嘆道。他感覺自己是一只被放飛的小鳥,在熱鬧的校園里肆意地奔跑著,感到自由,心里充滿了希望。
張子帆是最早到宿舍的,他選擇靠窗的一個床位安頓下來,然后又一個人美滋滋地把宿舍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
不久,張子帆見到了第一個室友,是一個高高壯壯、皮膚黝黑的男生。他聲音渾厚,張子帆從他的口音猜出他是東北人。
見到張子帆,室友主動寒暄,報上自己的姓名——王義,并把自己的情況從里到外地介紹了一遍。顯然,王義是一個開朗健談的東北小伙。
接下來的室友是一個本地人,叫宋書平。他戴著一副眼鏡,厚厚的鏡片把鼻梁都壓出了一個小凹痕,給人一種眼鏡隨時要掉下來的感覺。他說起話來也彬彬有禮,穿著規矩而不失體面。
宋書平的父母都在本市的鋼鐵廠上班。據宋書平說,他考上大學后,父母特意請同事喝了整整一天的酒。他們希望宋書平畢業后也能來鋼鐵廠上班。到時候一家三口一處上班,倒也方便。
閑聊一通后,王義和宋書平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二人帶的生活用品一應俱全,還有很多東西是張子帆從沒有用過的。張子帆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覺得自己上上下下都土氣得很。他拿出幾塊錢去買了一些日用品,又特意穿上一件長袖的滌綸白襯衣,以此來減輕內心的自卑。
不過,讓張子帆稍感輕松的是,隨后來的室友于森也是農村人。于森是宿舍最胖的一個,尤其肚子大,看起來就像一尊活菩薩,全然不像十七八歲的樣子,普通話也說不好,一聽就是大山里走出來的學生。
當于森扛著大箱子滿面油光地走進宿舍的時候,張子帆立刻意識到兩人是一路人。事實上,兩人也確實聊得來,從怎么考上大學,到怎么來到大學通通地和對方講了一遍。
正當兩人聊得興起,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張子帆探頭一看,原來是一群人擁著一個人走了進來,被擁在中間的人就是張子帆的新室友吳越。
張子帆打量了一下吳越,見他上身穿一件白色的條紋襯衫,下面是一條黑色寬松褲子,頭發根根挺立,似乎還噴了發膠,臉上的皮膚也是白白嫩嫩的,比女孩子的皮膚還要好。張子帆反觀自己,頓覺自慚形穢。
后來張子帆才知道,吳越的父親是柳梁市的領導,母親又自己開著公司。就連上學,吳越母親也是自己開著車,帶著一干人等,浩浩蕩蕩地把他送到了學校,還在市里最大的超市幫他買好了一切需要的東西,苦口婆心地說了好一陣子才離去。
自然,這樣的對比讓張子帆格外別扭。讓他更難堪的是,吳越對著幾個室友一一打過招呼,卻始終對張子帆視若無睹,就好像壓根沒注意到他的存在一樣。
宿舍里還空著一張床,按照慣例,這是六人的宿舍。但這最后一人直到一個月后也沒見蹤影,聽說是不滿意這所學校,又復讀去了。
大學的生活就這樣開始了,張子帆的心里滿是新鮮和激動。住校的第一個晚上,整個宿舍嘰嘰喳喳地聊到很晚。
張子帆很少說話,他一邊靜靜地聽著室友閑談,一邊思考自己的事情。他已經遇到了一個難題,一個農村的孩子來到陌生的城市,周圍都是光鮮亮麗的城市學生,他不知道如何平和地應對心理落差。
就這樣,來到大學的第一個夜晚,張子帆失眠了。周圍即使沒有一點兒聲音,他還是閉不上眼睛。而且他的老毛病也跟著來了,整晚他都感覺想上廁所,起起出出好幾次。